被鱼阙反手出卖的风化及顿时像那掉入了狼窝的羊, 惊怒逃亡。

鱼阙追着他,见他变走变杀,但慌不择路, 骂了一句后,又将他引到另一条路去。

兵刃交接, 鱼阙说:“往东走, 想办法突围,不管来追你的人有多少, 一直东走。”

万钧的雷光朝四周四散而去, 同时击中了好几个魔族,也打中了鱼阙。

不愧是雷灵根。

被打中的鱼阙几个踉跄, 便不再追了。

任风化及一人似龙驹奔逃。

般丛死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魔宫。

见曜看着般丛的尸身。

被那把匕首刺中的魔族, 连神魂都会被融化,再救不得。

“人族修士竟有如此神通?”

见曜是不太相信区区一个人族少年就能镇守魔洲的魔主杀死, 且不说这把匕首从哪里来, 仅凭他, 又是如何令般丛放松警惕, 突破他的防御呢?

没可能。

见曜只得将目光放在一旁的鱼阙身上。

“是,我亲眼看见的。”

主子死了,作为下属,表情自然要挂上些悲痛。

被抽出来的记忆, 却也是那个人族少年将匕首送进了般丛的胸口,确实不错。

“怨不得人族修士突然对魔洲发动奇袭, 原来是手中有这等宝器。”见曜将记忆散去, 语气淡淡。

鱼阙知道见曜对这个不安分的弟弟多有戒备, 甚至是到了要除掉他的地步, 但如今, 般丛真的死去了,他又是什么心情?

“命魔洲全境,对人族施以报复。”

见曜淡淡地下达了魔尊的指令,“告诉他们,抓住那个人族,为魔主报仇。”

魔尊的命令下达,加上般丛魔主被人族所杀的愤怒顿时席卷了魔洲全境,原本就狂热的魔族子民更是疯狂了。

不消几日,中洲修士便节节败退。

因般丛已死,他手下的势力被分配给其他几个魔主统领,鱼阙不必再委屈在他座下的伏魍堂效力,而是直接被胜任成为了三番天之上的魔洲的魔侍。

魔尊跟前的魔侍。

成为魔侍的她,更加地受到魔尊的宠爱和器重。鱼阙知道这家伙的危险,虽得到器重,但仍然还是谨慎。

但她的行为却越来越像一个狂妄魔修,娇纵暴戾,喜怒无常。

她顺着见曜的意思,把般丛座下的势力扣了帽子,亲自指控他们,在其他魔主的帮助下,这群家伙一律受到制裁,罪名是意图谋反。

曾经把鱼阙当成同伙那样照顾的伏魍堂以及其他几个堂的魔族都骂鱼阙卖主求荣。

鱼阙毫不在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是了,现在不应该内斗,进攻人世需要集中魔洲的力量,实在不该。”

而后,霁水真人的洞府被强制打开。

在转生之法没有完成前,中断作法,那么一切都完了。

魔族的侍卫在鱼阙的指示下,找到了霁水真人闭关的地方,很强硬地打开了洞府,冲进去,在霁水真人尚未摆脱术法牵制时,将祭台破坏。

在闪烁着黯淡蓝光的密室被乌泱泱的魔兵围堵个水泄不通。

在这样黯淡的光里,依稀能看到霁水真人周身有许许多多的嫩苗以及抽芽,绿茎渐渐地也抽了起来。

这些花若是开放,想必术法便真正的完成了。

慢一步从法术中回神的霁水真人看着面前被毁坏的法阵,脸上的表情震怒。

“你们——”

“堂主大人。”

在霁水真人还没来得及发作时,听到鱼阙的声音。

她皱眉,抬眼望去,只见鱼阙缓步从外面近来,身披华贵长袍,长发此刻全部梳起,头戴魔侍浮夸的摇冠,长长的锦带坠在脑后。

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但剪影越发地像那个女人。

“堂主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在这样沉默的对峙里,鱼阙环视一周,视线终于落在霁水真人那张脸上,咧开嘴笑,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之下,显得那样的阴沉。

“你?”

霁水真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打量鱼阙,道:“你做了什么?”

她见鱼阙这副打扮,心中知道外头肯定变了天了,居然让这个家伙成为了魔侍。

“我做了什么?”鱼阙说,“我奉魔尊之命,组织全境所有力量,为般丛魔主报仇。”

“报仇?”

“般丛殿下被人族修士所杀。”

鱼阙一面说话,一面走下阶梯,语气悲痛。

霁水真人愣住。

般丛死了?

怎么会?

谁有这个胆量敢杀魔主?

现下术法被破,想要重新开始,离不开般丛的帮忙,他死了……全完了。

霁水真人回头看向躺在祭台上的少女。

“堂主大人,前线需要你,为何还在此处躲藏?”

“般丛之死,与你脱不开干系吧?”

霁水真人反应过来,嗤笑:“是你杀了殿下?”

“不。”

鱼阙说:“堂主怎的这样揣测我?堂主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对峙尊主,我同样对殿下遇刺感到不可置信。”

“哼,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真是越来越熟练了,真不愧是我**出来的好狗。”

霁水真人说话夹枪带棒,“你居然敢趁我不在时卖主求荣,你可真是厉害,如今又跑到我这里撒野,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不可能不知道此次的闭关对她来说多重要,这死丫头还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简直可恨!

鱼阙却不为所动,她漫不经心地将手摁在剑柄上,踱步至垂坠着紫藤花的祭台边,看着那些花慢慢枯萎,看着那个睡去的女孩再无复苏的可能。

这就是摧毁他人希望的感觉么?

鱼阙咧开嘴笑,阴沉沉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蛰伏的毒蝎,她抬眼看向霁水真人,这个举动也像极了鱼斗雪。

“我想干什么?我不过是奉命前来请堂主出山,堂主,请吧。”

这副可恨的嘴脸。

霁水真人也面色不虞的看着她。这样一张脸,在魔尊面前想必是很得宠,足够支撑她的猖狂,想必是亲自谋反也没事?

般丛的死肯定与她有关,这娘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灯,一旦得到了机会,指不定会怎么样反咬昔日的主人。

“堂主大人?”

鱼阙不紧不慢地又叫她一声。

霁水真人起身,原先惊怒的表情也平息,她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睡在紫藤花中的少女,出去了。

仿佛心血没有被毁,仿佛她只是中途休息,还会回来继续未完成的术法。

鱼阙看着霁水真人愤愤离去,低头看着这个再也不会醒来的少女,淡淡道:

“不要损毁洞府,都出去吧。”

*

魔洲一贯原则是不死不休,距离天师封印破碎已经过去很久了,虽说魔族来势汹汹,但人族也不容小觑,双方都没讨到好。

在般丛死亡的刺激下,诸位魔主纷纷加兵。

此次双方在揽仙城交战。

昔日的揽仙城已经成为了废墟,是为魔族向前推进的必经之路,双方争夺这个隘口已久,正道们死守坍塌的九枢塔,大有想再次将魔族封印的势头。

霁水真人再一次回到揽仙城,想当初,她在此处设立了道观,受人世的供养。

如今道观以毁,物是人非。

来讨伐她的,不乏玉金山的修士。

那是她曾经的同门。

“霁水!”

鲤香追寻她许久,都没什么眉目,今日在战场之上遇见,勃然大怒。

霁水真人对故人自然不放在眼里。

虽说在玉金山是由粗使弟子一步步成为内门,最后获得的称号,成为了玉金山的中兴一代。

可这不是她所求,她也没把此前一直压着她一头的人当做同门,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

玉金山的精锐表示此獠交给我们,我们今日就清理门户为民除害。

但浸□□洲多年的霁水真人已不再是当年,她的狠毒和术法都相当了得,率领着魔兵将前来讨伐自己的正道杀得丢盔弃甲。

青瑾撕开一直以来披着的属于霁水真人的装束,露出了宝甲劲装,手上的拂尘化作软件,直冲鲤香而去。

追杀青瑾已久的鲤香随即和她缠斗。

两人尚且都是玉金山弟子时,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可现在局势扭转。

“你……为什么要这样?”

显然低估青瑾实力的鲤香看着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她要背叛玉金山。

“师尊最器重的弟子是你……你为什么,还是选择背叛玉金山?”

“器重?”青瑾把玩着她手中的剑,语气淡漠:“把本该属于我的机缘让给你们也叫器重的话,那我为何要继续效忠正道。”

“你——你在还在为过去耿耿于怀么?”鲤香想辩解,被一剑钉入手掌,疼痛打断了她的话。

“不,都无所谓了。”

青瑾说,“不过我现在是魔修,魔修要做什么,不都是不可理喻的么?你又何必来问?”

“我自知你对我的杀意,对魔修的憎恨,若是比你弱小,今日死在这里死在别处的会是我。”

青瑾又把她提起来,一脸的怨毒,“你记住,从来是你们害我,我所求不过是同我的妹妹一起活得更久,为什么……你要把那个恶心的男人带到我们面前?”

“他本不该同我们有交集的。”

鲤香不能理解:“你难道一直在记恨这个么?我……”

“住口!”

她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说不执着是假的,不恨也是假的,她很愧疚那个时候,抛下妹妹一个人闭关,让她遇见了越碎稚……真该死!

越碎稚,不该和她们有交集的。

都是这个贱人从中撮合。

事到如今,青瑾也顾不得什么忠孝,她宝贵的东西全然被毁,如芒在背,她变作了疯狂的魔修,再不考虑后果。

其他修士眼看鲤香即将被杀,纷纷上前阻拦,青瑾手中的鲤香被保全,于是也命手下的魔兵上前争抢,势必将他们全杀了。

在一场混乱的局势之中,青瑾注意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回身过来,撞见那对黑色的眼睛。

“啊,是了,我怎么能忘记你。”

青瑾看着于夜风中伫立的鱼阙,缓缓开口,眼神是即将陷入癫狂的偏执。

*

一直在观战的鱼阙被青瑾逼至了某处远离战场的角落中,只有她们两人。

“你这是做什么?霁水真人?”

鱼阙也不慌张,背着手,不明所以地问。

“做什么?”

青瑾说:“你明明知道这次闭关对我很重要,却还是选择破坏我的做法,我岂能留你?”

“哦,原来是为这事。”

鱼阙倒是一点也惧怕,甚至一点愧色也无,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是此前的恭顺,倒像是懒得再装的坦然。

青瑾发现鱼阙眼睛里的神色和此前不一样了。

此前的她是极为谦卑的总是低垂着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好似有一只正在燃烧的蝴蝶,带着不死不休的勇气和顽强,要奔赴死亡的终结。

青瑾笑了一下,明白了。

“你可真是能忍。”

她对鱼阙开口说,“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开始,你就已经是一副隐忍的倔样。”

“真是可笑,在经历那么多事情后,面对师尊面对所有伤害过你的人,还是咬牙在忍,心里一定不好受罢?”

“也难为你,能屈膝向我称母亲,呵呵呵……鱼斗雪之子啊,不愧是鱼斗雪之子,你和你的阿娘一样令人讨厌。”

青瑾知道鱼阙其实是在隐忍,故意要折磨她,想看看她的极限究竟是什么。

没想到啊,这死丫头是真的能忍。

到底是从钩夫人手底下成长的。

“确实不好受。”

鱼阙说:“不过,因为你,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还走到今天,祸福相依,我倒要谢谢你了,母亲。”

“是么?不过我们的母女情分到此为止了。”听得鱼阙还假情假意地唤她一声母亲,青瑾哈哈地笑,笑够了停下来,脸色阴沉:“你胆敢毁我术法,害死我儿,以死谢罪吧。”

天知道她为了白意蝉策划了多久,忍气吞声那么久,到头来,法术被中断,般丛被杀,一切都不可挽回。

心思尚且单纯的鱼阙被她一剂悟金丹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又有同门遭屠戮的仇恨在前,后来更是受着她的折磨和辱骂。

两人隔着那么多的仇恨,自然不能容着对方再苟活世上。

鱼阙再也不必伪装和客气,抽出了衔尾剑,红色的煞气如同鲜红的绸巾环绕,用青瑾打在一起。

这一处的斗争并不比其他的气势要弱。

修为远远落在青瑾之下的鱼阙也不比她弱,打得有来有回,甚至用她教的术法回敬。

鱼阙对于每一任愿意教习她的师父总是拿出十分的敬意,十分刻苦的学习,再用在他们的身上。

此前无数次摸索鱼阙的神魂识海,自诩摸清楚她的修为境界的青瑾万万没想到,鱼阙还藏着另一手。

青瑾正打算用毒法了解这一切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金雷自上而下,将青瑾的防御击溃,快到她无法反应。

她从空中跌落在地,但很快站起来,面上已经七窍流血。

“这是……什么东西?”

“龙族的怒雷。”

“龙……?”

青瑾错愕了,但是一想到魔洲和鱼斗雪的关系,她想明白,更是讶异地看着鱼阙:“鱼斗雪的孩子,难道是当年从魔洲偷出去的魔龙?”

效忠般丛的青瑾自然知道这件事。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个笑话。

龙族早就死光了,魔洲何德何能能将它们再带回世间?

“多亏了你,霁水真人,没有你的助力,我大概不能这样快的接近真相。”

执剑指着她的鱼阙说:“真的很感谢你。”

“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确实也是钩夫人不曾教会我的,我受用终身。”

青瑾看着面前的鱼阙,再次笑起来。

“你这副模样,倒是令我想起我当年的时候……真不错,钩夫人和越碎稚把你培养得很好,你若真的是龙……那我今日生机几何?”

“几乎没有。”

鱼阙淡淡地说,“我会杀了你,平息我的怨气。”

“呵呵呵……真敢说。”

那不知名的金雷是真的伤了她,被金雷贯穿后,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制,她能察觉到生机正顺着伤口流失。

“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青瑾抬头看了看鱼阙,冷笑:“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能裁定。”

她的命运,一开始也不是能自己掌握的啊。

幼年历尽千辛,少年时好不容易挣得一线生机,却被师尊分给同门,受尽了欺负……最后沦落这个下场,算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她青瑾,绝不死于他人之手。

绝不。

鱼阙确实没动手,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浑身是血的青瑾举刀,自刎。

“再见。”

她说。

“哼,再见了。”

青瑾也说,随即被割开的喉咙里涌出大量的血水,她再不能说话。

不愧是霁水真人,连死亡也这般体面。

在不可一世的霁水真人跌倒在泥水之中时,为防止她还有别的金蝉脱壳之术,鱼阙催动了晏氏的御魂术,将她的魂魄捏碎了。

而后,像是仍然在草台峰之上遵守规则的小修士那样,比试完是要对对方作揖行礼,表示谦让的意思。

鱼阙朝她作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此后在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