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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趾破了,娇气包非说不能走路,周一早上推了辆老式自行车在楼下等我,说是他爸以前骑的。

我围着车看了一圈,忍不住鼓了鼓掌:“拉风,骑去学校绝对回头率百分百。”但是我记得江若鱼骑自行车水平极差,小学的时候骑中号自行车,摔过一回狗吃屎就不骑了,所以我们上下学都是走路。

江若鱼还挺骄傲,拍了拍车座子:“弟弟,你来骑。”

我:“……?”

他竟然让我当苦力骑自行车载他去学校,天杀的,这车可是个古董,我蹬着这个旧得链条都卡顿的自行车,载着一只猪,骑了五六米直接放弃,背起猪去巷子口打车,并宣布车费一律从零食钱里扣。

江若鱼根本就不清楚他的零食钱究竟剩多少,每每想吃什么就来找我,手一摊:“弟弟,给钱买xx。”从没落空过,久而久之,我的恐吓他也不当回事了。

后来他倒真的来问过我,究竟填了多少钱给他买零食,要跟我算账,跟我两清。

这年夏天我考上了本校的高中部,和初中部仅隔着一条马路,择校时放弃了另一所分数线更高的学校,对爸妈只说是为了离家近能节约睡觉时间,高中学业重,能多睡一分钟也是好的。爸妈倒没什么意见,江若鱼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样就可以继续一起上下学,我嘴硬,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凑巧,心里却隐隐得意,他果然也和我一样习惯了朝夕相见。

我满心未雨绸缪,江若鱼成绩平平,能不能和我一样顺利考上本校高中部还是个未知数,因而比他爸妈还操心,时常逼着他来我家写作业,如果因为粗心写错了题目就用直尺打他手心,他怕疼,皮肤又嫩,打一下就浮出红印子,其实我不过形式主义,压根也没用力。

江若鱼一开始还很配合,发愤图强,再而衰,三而竭,耍赖不认账,捂着脸嘤嘤嘤的假哭,说:“你再凶我,我就不理你了。”

我哭笑不得,明知他不过是开玩笑的,但还是板住脸硬抓过他的手打了两下。谁知失手打重了,江若鱼“啊——”的惨叫了一声,假哭变真哭,当真和我闹起别扭,好多天都不理我。

那段时间我们大院新搬来一户,是从新疆调任到瑞州的,他家一儿一女,大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在北方念书,小女儿叫邢祺格,浓眉大眼,小麦色皮肤,发丝自来卷,长长乌发编成一条大辫子搭在肩上,像是随时要扭脖子跳异域舞一样,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穿一条明艳的红裙子,转学空降到我们班,让男孩儿们眼前一亮。

这臭丫头自来熟,认识第一天就强行跟我同路回家,见了江若鱼便脱口叫“小哥哥”。

江若鱼整天叫我弟弟,我却从没有叫过他哥哥,乍然来了个小美女管他叫哥哥,他可不就心花怒放了吗?我冷着脸插着兜,落后一脚在他们后面,看他们有说有笑的并排走在杨树林荫道上,真碍眼,我说:“他才初三,你高一,你管他叫哥哥?弄错辈分了吧。”

江若鱼还在为了打手心的事跟我怄气,回头幽怨地瞥我一眼,轻轻哼了一下。

小猪哼哼,呵,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邢祺格说:“我爸告诉我了,你们的年龄是一样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好神奇啊。”

江若鱼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我比他早生半小时。”

我:“他早产两个月,其实应该比我小。”

小猪又哼了一下,拉住书包带子头也不回地反驳我:“那个不算!”

邢祺格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眼神怪怪的,她大眼珠转得很快,我收起笑意,不想让陌生臭丫头窥探到什么,她跑到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左不过是一些废话,问班里同学好不好相处,老师凶不凶……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江若鱼独自走在前面,隔着大约一两米的距离,亦步亦趋。

“严柏同学,你们放学回去都会干着什么呢?”

“写作业。”

“没别的消遣吗?”

“游泳,踢足球,打篮球,大院东边都有场地。”

“你会游泳啊,可以教我吗?”

我心不在焉,江若鱼忽然走快了,我也加快了脚步。

“我说,你们怎么突然走那么快呀?”邢祺格小跑两步追上来,一头雾水的打量着我和江若鱼,她个头矮腿短,拉住我的胳膊:“严柏同学,教我游泳。”

我们三个像竞走比赛似的,谁也不搭理谁,暗暗较劲,画面十分离谱。

我两只眼睛盯着江若鱼,敷衍地扯掉她的手:“行行行,再说吧。”

邢祺格雀跃地拍了拍手掌:“那你就是答应了,这周六吧。”

“周六没空。”

“那什么时候有空?”

“明年。”

十字路口,放学时间车水马龙。

“江若鱼!”我吼了一声,飞起几个箭步上去拽住他的书包,把他从马路上拽回路边,怒道:“你是不是想死啊,看不见红灯?”

一辆出租车“咻”了过去。

江若鱼惊魂未定,踉踉跄跄地撞到我身上,脸都吓白了,两三秒后蓦然眼圈一红,我当即意识到话说重了,正不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邢祺格这臭丫头就咋咋呼呼地追了上来,一边掏餐巾纸,一边大叫:“哇,严柏好凶啊,把小哥哥骂哭了。”

我真想把她踢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