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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千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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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夏初,淅淅沥沥的黄梅雨下了大半个月,骨头缝里都黏糊糊的,好不容易盼到期末考,放了暑假一头扎进游泳馆,这叫以毒攻毒。江若鱼压线考进了本校高中部,陈心梅阿姨高兴得不得了,她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宝贝儿子身上,办谢师宴时特意邀请我一起参加,夸赞我乐于助人。

江叔叔深谙人情世故,给老师发“德才兼备、润物无声”锦旗,竟也给我做了一面,场面实在滑稽,我尴尬到不敢细看那旗子上写了什么,暗悔蹭这顿饭。

江若鱼伏在我肩上闷笑,学着他爸的语调打趣:“多谢严老师教导之恩,不胜感激。”

我不动声色在台下掐了一把他的腰,咬牙切齿:“是你撺掇的吧?”

江若鱼嘻嘻笑着,一边求饶一边死不悔改地附到我耳边:“严老师,严老师……”叫个不停,我冷哼一声,把他摁在座椅上挠痒痒,他身子扭来扭去,笑得岔气,终于罢口:“不说了,我真的不说了,好弟弟,好阿柏,放过我吧。”

我顺势道:“叫声好哥哥我就放了你。”

江若鱼眼珠向下扫了扫,“好”字儿都吐出口了,奈何陈心梅阿姨突然拍了他一下,喝止:“别闹啦,越大越没规矩。”

她的语气也算不上严肃,无非是大人随手管束孩子,江叔叔就皱起眉:“你随他们去吧,管这没要紧的事。”

陈心梅阿姨脸色一变,就要怼回去,可她一向要面子,丈夫也算得上有头脸,看了看周围人,只得忍着,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若鱼的嘴角迅速垮了下去,我知道他爸妈如今不和,已经分房睡了,为了儿子中考能有个好心情,许多矛盾都隐忍不发,仅仅维持表面风平浪静,也够江若鱼高兴的了。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恩爱夫妻成了怨侣,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话不投机半句多。

彼时我和江若鱼都还只是没体验过爱情与婚姻的菜鸟,仅从儿女的角度,理所当然地认为父母离婚是件可怕的事,因为这代表着亲情的离散。

饭毕,陈心梅阿姨领着江若鱼向到场的客人一一道别,我提前溜到酒店大堂坐着,这个点很多客人都吃完了,聚在大厅和门口告别,乌泱泱的,就把我给挡住了,我百无聊赖的撑着头,在一簇簇人影里盯着走道,等江若鱼的身影。

却没有料到江叔叔先一步出来了,他引着一个肩背挺得笔直的女人走到角落里,两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碰碰手又碰碰肩膀,女人带笑转过身走了,戴一副黑框眼镜儿,梳溜光的马尾,国字面孔,塌鼻梁,细长眼睛,看起来大约三十四五岁,我记得她,方才席上陈心梅阿姨热络的叫她:班主任老师。

我撑住脑袋低头看花砖,觉得方才席上吃烤羊排腻住了,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