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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最后一堂课,学生们总是心不在焉,何况今日还是个不寻常的雷雨天,雪亮的闪电把黑板都照得曝光了,我虽背对着他们,却听见明显的抽气声,紧接着便是窃窃私语。停下手中的粉笔,算了,我的心也不静。

那雷声像劈裂木柴的瞬间,一点儿也不含糊,还带着一些分明的怒意。好多学生已经捂起了耳朵,眼神里却蕴藏着新奇的笑意,我看了眼手表,还剩十来分钟,讲下去效率也不高,索性让大家自习。我关投影仪和电脑,学生们收拾书包和文具,很有默契,干完便纷纷摸出手机等下课铃。

新消息倒是不少,只是没有他发的,估摸着时间也该下飞机了……

最后一分钟,班长跑上讲台把签到表递给我:“严老师。”

“哦……”我回过神,“谢谢。”

和江若鱼同居以后,周五惯例是要去我父母家吃晚饭的,只是这次陈心梅阿姨带着他回娘家了,只剩我孤身冒着暴风雨去吃饭,像只傻了吧唧的大海燕。

刚一进门就听见我妈念叨:“就咱三个人你还做这么多菜。”

我爸:“鱼鱼明儿不就回来了。”

“哪那么快,来回都得一天。”

“什么事儿啊?总这么大老远的把人喊回去。”我爸在厨房大声喊我:“严柏——!鱼鱼哪天回来?他明儿要是不回来我这大肘子谁吃。”

我把伞撑开晾在客厅,进了厨房捞起半根黄瓜嘎嘣一口:“我不是人?我没长嘴?”

我爸嘿地一笑:“臭小子,你不是不爱吃这个么?”

“那您倒是多烧几个我爱吃的啊。”

那大肘子从高压锅里起出,又在炖锅里把皮烧成了焦红色,筷子一拆就露出酥烂多汁的腿肉,这玩意江若鱼一顿能吃半个,我爸隔一周就给他烧一回,一回烧两只,吃不完的带回家放冰箱里慢慢吃。

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正巧他也发消息过来。

江若鱼:

到海市了,舅舅来接的。

啊,大肘子!「哭脸」

我:

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回?

江若鱼:

现在去医院看外婆,舅舅说小中风,送得早不大要紧,但我妈想多待几天。

肘子你们吃掉吧,别给我留了,还不知道哪天回,坏了可惜。

我:

知道了。

晚点打给你再说。

江若鱼父母离异后的那几年便是跟着他妈妈回老家上学,海市比瑞州更加潮湿,但夏季气温低,海风吹得凉爽,居民靠海吃海,有便宜又新鲜的海产和热带水果,绕是如此,江若鱼却不喜欢海市。

晚上十一点他打视频给我,看湿漉漉的头发应该是刚洗完澡,开口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大肘子:“阿柏,大肘子你们吃掉了吗?”

“没吃完,”我看他视频背景黑黢黢的,头顶光源像是路灯,光线很差,我说:“你在外面?”

“在我舅舅家楼下,他们要睡觉了。”镜头翻转照了照单元门,他走了几步,又把镜头转回来,扮着哭脸:“好饿,好想吃大肘子。”

我忍俊不禁:“爸说等你回来再烧一次。”

江若鱼登时笑得眼睛眯成缝儿:“好耶,谢谢爸。”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不咸不淡地抱怨起海市的潮湿度:“刚洗完澡的,身上又黏糊糊了,可是气温不高又不好开空调。你知道的喔,大学我带你来玩儿,你一天洗三回。”

“我洗三回那不是因为你吗?”

江若鱼愣了一下,尴尬又羞涩地凑近手机:“弟弟,你回家住啦?”

“不啊,在爸妈家,怎么了?”

他又是一愣:“啊……严柏你的脸皮这么厚了吗?快住口!”

我捂着脸笑倒在枕头上,提醒他:“宝贝,今天周五,本来我们应该……”

他吓得用手捂屏幕,仿佛能隔着千里捂住我这张百无禁忌的嘴:“别说了别说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闷在被子里笑,不然真的会吵醒爸妈。江若鱼自从回了瑞州,深觉应当融入单位里各位“老师”的说话氛围,遂常常一本正经地和我拿腔拿调,有种别样的幽默。

我笑够了,觉得气氛也到了,问他:“这次不会又给你安排相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