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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残月当空,星野舒朗,整个夜幕热热闹闹的,我抬脚把窗帘完全踢开,房间里冷气开到最低,窗玻璃还是热燥的,从我躺着的角度看,脚尖正对着月亮正下方,那众星环绕的月孤芳自赏,不理睬众星,和我的大脚也格格不入,忽然想起最近社交软件签名流行的一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前几日邢祺格用了这句,渊明兄暗戳戳也用了这句,邢祺格便生气,改成:宇宙第一热闹er。

我只见月亮光洁利落得如同一柄刚刚出鞘的弯刀,刀尖勾勒出一个遗世独立的寒芒,像极了江若鱼疏离的背影。

我爸常常夸我,典型的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再闹心的事儿睡一觉就能美好明天,殊不知他儿子我一跤绊个狗吃屎,摔在江若鱼这道坎上,正辗转难眠,对月长叹。

都怪邢祺格白天说我是狗,做梦梦见狗吃屎,江若鱼拽着它说别吃了别吃了,我一张嘴:“汪汪。”尼玛的给我吓醒了。

心里惦记着事儿,破天荒六点半就醒了,我爸妈还没起床,我一猛子从**弹起,随便套了件T恤跑下楼买早点,路口的陈记豆腐脑已经排起了长队,老夫妻俩带着个小孙女,每天卖完就收摊。夏天客流量大,老夫妻俩忙得头也不抬,小孙女路还走不稳呢,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店,乌溜溜的眼珠一会儿盯着客人,一会儿盯着车辆,我走上前打了个响指,她愣了愣,忽然脸皱成一团,完蛋要哭了,我见势不妙赶忙拎着早点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看见乖小孩就想逗逗,可能就是欠吧。

把两份豆腐脑放在牛奶箱上,我深吸一口气,狂拍了两下对门,然后火急火燎地开自家门进去,趴猫眼上看见陈心梅阿姨出来拿了,才松口气。

“儿子,你撅个屁股看什么呢?”我爸凑过来也想看看。

我心情舒畅,打哈哈:“没什么,出门买豆腐脑了。”

“诶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爸欣慰地看着我,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我妈抹着面霜慢条斯理地从卫生间出来,打开塑料袋看看,阴阳怪气一笑:“咱家只有我爱吃豆腐脑,这很明显是给我买的。”

我:“……”

我爸:“……”

我妈:“我听你陈心梅阿姨说,你带鱼鱼喝酒去了?喝进急诊,真不错呀,看把你厉害得,我听了老脸都没处搁,你这几天别出去瞎混了,我给你找了个差事,你陈阿姨要去单位报道,原本让江若鱼自己打车去医院挂水的,你闲着也是闲着,接送他吧。”

“啊?”我昨天把江若鱼惹毛了,他不愿意见我吧……我说:“他要挂几天啊?”

“说是急性胃肠炎,输液至少一星期吧,再吃药控制,两个月后复查胃镜。”

我爸感叹:“那可遭罪了,鱼鱼这孩子小时候胖墩墩的,怎么现在这个样?”

“人吃五谷杂粮,吃不好,身体能好吗?”

我插嘴:“那他能吃豆腐脑吗?”

我妈皱了皱眉:“能吃,但最好别吃,胃粘膜损伤的人不适合吃豆制品。”

一盆冷水浇个透凉,我举着勺子,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我妈看了看豆腐脑,又看看我:“你…你起早是给江若鱼买豆腐脑去了?”

我已经彻底蔫了,陈心梅阿姨带他回来治病,指望着我能帮上忙,可我在他身边仿佛一个瘟神,不仅伤他心还伤他身。

如我所料,江若鱼宁可顶着大太阳自己走到路口打车也不愿意来“麻烦”我,要不是我妈打电话来问我压根不知道他已经出门了,而我穿戴整齐,在家等着他敲门,真是滑稽极了。

我心如死灰,胯拉个脸开车到医院,熟门熟路摸到输液室,床位上卧的都是老头老太,江若鱼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正低头看手机,半天也不动一下,我在门框边站了半天,有个护士路过问我找谁?家属吗?

我支支吾吾,看了一眼输液室里叽里呱啦的小屁孩们,随口胡诌:“我儿子在挂水,我来接。”

护士诧异地上下打量我:“叫什么名字?”

我摸摸鼻子:“您忙您的,我自己找就行。”我装模作样地扫视了一圈,余光瞥见护士走了才慢吞吞朝江若鱼走过去,我这是赶鸭子上架了,都没想好怎么开口打招呼,而江若鱼醉心于手机,也没注意有人靠近。

我走到他座位旁边,踌躇地咳了一声,说:“喂,江若鱼。”

他吓得手一抖,手机都扔出去了。

“我靠,至于吗……”我尴尬得要命,赶忙弯腰帮他捡,捡起来一看,好家伙。

严柏:

——早

——吃了吗?

江若鱼苍白的脸上五味杂陈,“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一二三四,耳朵尖倒是红了。

我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往旁边座椅上大剌剌一坐,我说:“你回个消息有必要考虑那么久吗?别人问你吃了吗?你要是没吃就说没吃,吃了就说吃了,一直盯着看能盯出花来啊?”

江若鱼整张脸都憋红了,过了好半晌才狡辩道:“我没有。”

呵,被我抓现行还不承认,江若鱼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他病了,我让着他,于是和气地微笑:“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江若鱼欲言又止,气哼哼地转过头去。

他留给我一个后脑勺,我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我都让着他了怎么还生气?我想可能还是为了昨天的事吧,也可能新仇旧恨搅和在一起,总之他不愿意搭理我。

周遭小屁孩的尖叫此起彼伏,而我和江若鱼气氛诡异的沉默着。我应该庆幸江若鱼是个软柿子,他生气最多沉默不语,这要是换成邢祺格的炮仗脾气,我已经被踹出输液室了。

打点滴特别耗时,打完已经快到午饭时间,我摁铃叫护士来拔针,好巧不巧来的就是进门时问我话的那一个。

她瞄了眼江若鱼,嘴角带笑地打趣我:“同学吧?”

我说:“不是,我比他高一年级。”

江若鱼却冷淡道:“我不认识他。”说完抬脚就走,我没料到他能气到这地步,连素日执着于强调的“我是哥哥”也不说了,我紧赶着追了上去,他步子很急,走得却不快。

门诊部大楼外烈日当空,我拽住他叫他等我去开车,他一言不发,我一松手他就继续走,软刀子自然也有软刀子的厉害之处,让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好硬拽着他跟我一起去开车,他没力气和我拉扯,被我拽得踉踉跄跄,塞进车里拉上保险带,门刚关上他就开门,想跑,我根本没法开车,堵在副驾门口,急得抓耳挠腮:“干嘛?!”

“我自己打车。”

“这不现成的车吗?”

他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地面,一只脚跨出来,抓着车门起身,大概是腹部使不上力,起得很艰难,却被我轻而易举摁回座位上,他气急败坏,瞪着我:“你不是觉得我很烦吗?为什么还要我坐你车?严柏,有时候你真的很霸道,很不讲理,你是个讨人厌的臭弟弟……”

我还一句话没反驳,他自己就把自己说哭了,他一哭我嚣张的气焰便灭了。

“昨天是我胡说的,不是真觉得你烦……”我心虚蹲下,晃晃他的膝盖:“我和邢祺格斗嘴来着,你听见啦?这车你不想坐就不坐呗,别哭了。”

他从膝盖上抬起头,哭得眼泪糊了一脸,眼睛鼻子嘴唇都红了,一抽一抽地:“那你有真心实意把我当哥哥吗?”

那还真没有……

他见我犹豫,更气了:“你这个臭弟弟,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哥。”

我皱起眉,问他:“江若鱼,你为什么非要当我哥啊?”

“你老是干些危险的事,我能不管着你嘛?可是你竟然觉得我烦。”

“只有做哥哥才能照顾弟弟吗?那你妈叫我照顾你,你是不是弟弟?”

江若鱼懵了:“这不一样……我现在生病了……”

“不管你病不病,我从来没把你当哥。”

“……”他气到抬起手,找了半天,用力拍在我肩上。

“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不是哥哥的义务,至少我不是,现在,我只乐意照顾我老婆。”

江若鱼彻底傻眼,愣了好几秒手忙脚乱地来捂我的嘴,唉,话已经说出口,捂也捂不回去了。我其实隐约能明白他的执念,江若鱼在感情的事上单纯又固执,他想把所有人维持在幼年的关系上,幼年的美好令他念念不舍,可是物是人非,他无法面对父母离异,更不敢轻易触碰我与他之间超越兄弟情之外朦胧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