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霜儿曾与我和父母讲了你与世子的事,发牢骚说世间男子皆霸道,认为女子嫁人后暂时不想孕育是大逆不道。”
芙蓉不解,这事儿轮不到他们俩来讨论吧,但还是礼貌顺着话题问道:“兄长有何高见?”
“至少我不是如此。我若娶妻,那必是情之所至,既是真心爱敬之人,便会尊之重之;既然生育皆是女子身体受苦,那么何时生子、是否生子,皆由妻子做主。”
“兄长即便此时是如此打算,日后怕是也由不得你。你的正妻若不愿生子,便是犯了七出之条,即便你舍不得休妻,义父义母也会安排你纳妾生子。”
“我此生绝不纳妾。”凌北杉的语气像极了对妻子的赌咒发誓。
芙蓉尴尬笑笑,“兄长是否纳妾,芙蓉无权置喙。”
“不,此事必须要让你知晓,我与赫连禹不同。若我是他,绝不会任凭冷氏做正室夫人。我夫人的位置,只可能是我心爱的女子。”
芙蓉惶恐不安,凌北杉果然对她不单纯。
“兄长,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侯府了。”
凌北杉抬手拦住芙蓉去路,“芙蓉,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芙蓉心惊,莫非她真的同凌北杉有什么渊源?可为何她不记得呢?
“我们从前见过?”
凌北杉见芙蓉好奇,不再急着走,便指了指座位,示意她坐下慢慢聊。
芙蓉想走,但更想知道她与凌北杉有何渊源,是不是凌北杉认错了人。
坐下后,芙蓉追问:“兄长赞同南霜,让义父义母收我为义女,便是因为我们从前见过?”
凌北杉点头,凑近芙蓉,“你好好看看我,仔细回想一番。”
芙蓉用尽全力在全部记忆中搜寻凌北杉这张脸,这个名字,一无所获。
“兄长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凌北杉嘴角勾起,淡淡吐出一个提示,“除夕雪夜。”
芙蓉仿佛被当头一棒,瞬间想起了凌北杉口中的那个除夕雪夜,想起了凌北杉到底是谁。
她这一生,只有一个除夕雪夜最为记忆深刻,因为那夜最为惊心动魄。
十四岁那年除夕夜,芙蓉趁着袁府热闹,从厨房里偷了食物,偷偷溜出袁府,去给她一直救济的黄大伯大婶家送去。
芙蓉心善,打从半年前看到这老两口沿街乞讨,便生出恻隐之心,经常会搜集一些袁府不要的衣物棉被和食物给他们送去。
除夕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袁府浪费的残羹冷炙就足够穷人家一整个冬天过活。
刚去到黄大伯家不久,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是两名身着黑衣,受伤的男子。他们称被人追杀,想要暂时躲在这里,若是有人追来,请黄大伯大婶谎称见他们往北逃去。
老夫妻两心善,不但误导了追兵,还热心给他们俩处理伤口。
芙蓉在一旁帮忙,被他们误会她是老两口的小女儿。
夜晚烛火摇曳晦暗,再加上那两名男子身上脸上都是伤,芙蓉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如今想来,身着黑衣,正是玄衣卫,其中一人定是凌北杉。
“竟是——兄长?”芙蓉用尽全力克制内心恐惧愤恨,只流露出惊讶。
凌北杉微笑点头,“第二天我和属下又回到了那户人家,想着给他们一些银子作为谢礼,也是想问问,你是否是他们的女儿。若是,可愿意随我回凌府。不想他们老两口已经举家搬走,想来是他们害怕被牵连。”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不告而别。”
“你后来又去过黄大伯家?”
“上元节跟小姐逛花灯时,偷偷溜去,本想着探望的,结果扑了个空。”
凌北杉舒了一口气,“害得他们举家搬离盛京,是我的错。若是他们肯告知我你的身份,也许此时,你已经是我的……”
芙蓉咳嗽,打断凌北杉,“兄长慎言。”
凌北杉苦笑,“是啊,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你我终究是错过了,只能做义兄义妹,好在也算是一家人。”
芙蓉万分后悔同凌北杉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后悔叫了他无数次的兄长。
芙蓉说谎了,她并不是在上元节才偷溜去黄大伯家的,而是在大年初一的晚间便又去了黄大伯家送吃食。
但她扑了个空。
不但老夫妻俩不在了,家里仅有的一点家当也都不见。芙蓉也以为是他们害怕牵扯进危险之中,带着家当离开盛京了。
但住在隔壁的小乞丐狗蛋哭着拽住了芙蓉。
狗蛋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平日里陪同生病的父亲住在隔壁破屋,时常来黄大伯家中讨要些吃食,有时也会直接宿在黄大伯家中。
除夕夜芙蓉离开后,狗蛋又去了黄大伯家,吃了芙蓉带去的食物后睡在了草垛上,目睹了一切。
天亮之前,那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之一醒来,见芙蓉不见了,便问黄大伯芙蓉去哪了,他看上了芙蓉,想要以一百两买下她。
黄大伯实话实说,说芙蓉并非他们的女儿,只是救济他们的好心人。
男子追问黄大伯芙蓉的身份。
黄大伯犹豫,担心会给芙蓉招去灾难。
没想到那男子竟然把刀架在黄大伯的肩上,威胁他若是不说,便杀了他们夫妇。
黄大伯大婶这才明白,他们救的是两条白眼狼。既然对方是这样的货色,他便更加不可能告知他们芙蓉的身份。
夫妇俩紧咬牙关,就说不知道芙蓉的名字,来自何处。
他们被对方割喉,血溅当场。
为了掩饰,两名男子带走了两具尸体和全部染血的物件,造成夫妇俩举家搬迁的假象。
狗蛋一直藏身草垛,大气不敢喘,再加上昨夜他们来之前没见家中还有别人,狗蛋这才逃过一劫。
芙蓉当即失声痛哭,自责是自己间接害死了黄大伯大婶,自责竟然没能看清楚杀人凶手的样貌。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却把他当做恩人兄长!
“芙蓉,南霜跟我讲了你们打赌的事。”
凌北杉开口,似是不经意提起,但又说得详细,“你表现出吃娢娢的醋,果然赢回了世子的宠爱,但也不得不出一千两,同南霜合伙开这家五福楼。
“也幸亏你演得够真,让世子以为你是真的吃醋。我倒是希望你演得假一点,世子看破你的心思,就此厌弃了你。”
“砰”的一声,雅间大门整个脱离门框。
芙蓉惊愕望向门口。
是怒不可遏的赫连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