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开, 一位身穿砖红色布裙的妇女从房中出来。
一个照面,桑离便认出来这人正是她之前的邻居赵大娘。
桑离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到了邻居家。
赵大娘却只是一愣,便马上高高兴兴走过来:“离丫头回来了啊, 哎呀干嘛呢,到了自己家门口还往外走。”
啊?这还真是她家啊。
桑离:“赵大娘,我记得我家只是茅草屋,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这样不好吗?”赵大娘问,“现在与那会儿不同了, 如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建房子, 你那茅草屋不禁吹, 你才离开这儿两年, 那茅草屋就被吹倒了, 村里人合计着各自搭把手, 给你又建了起来。”
桑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多谢。”
赵大娘拍拍她:“谢什么谢!不用谢!”
这时, 赵大娘才看到桑离身边的白浔,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离丫头, 这是……”
赵大娘顿了顿, 压低声音说:“是你从小就说要娶的漂亮夫君?”
白浔还在想原来她小时候就有娶高富帅的想法了,就听见桑离低低嗯了一声。
他一顿,随即心中狂喜, 她还承认自己是她的夫君!能求得原谅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桑离刻意忽视某个亮晶晶的眼神,专注和赵大娘对话。
赵大娘:“屋子里的东西用品都是好好的, 直接住就行,不用添置其他东西。方才俺也看过了, 屋顶没漏, 不过今晚要落雨,可得关好了门窗再睡。离丫头这次回来还走吗?”
桑离也不避讳:“要走的。”
赵大娘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失落, 随即又露出欣慰和安心的笑容:“不管你什么时候走都一定要告诉大伙儿一声?大家好都送送你。”
桑离点头微笑。
赵大娘脸上更是欣慰:“有了夫君后离丫头也长大了。”
桑离不知该说什么。赵大娘又急匆匆要往自家赶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没做呢,晚上来俺家吃饭哈。”
桑离点头应了,推门进屋。
屋内的摆设全都焕然一新,不是她之前用的那有些破旧的床榻桌椅了。
木柜在墙角立着,打开柜门,她那几件干活时穿的旧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柜中。
白浔也跟在身后进屋,屋内摆设虽然简单,但却十分整洁,桌面一丝灰尘也无,可见还常有人来打扫,村中人对桑离倒是真心的好。
桑离注意到他的动作,并不打算主动开口。最近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她心里总会冒出“凭什么”的疑问,要说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晚上,桑离应邀去隔壁家吃晚饭,白浔自然也打算跟着的。
桑离回头看他,白浔就乖乖站定任她看,身板站得笔直,目光清正。
桑离心头一团无名火蹭地烧起来,这次问出口的话就没什么阻碍:“跟着我做什么?”
白浔乖巧回答:“赵大娘邀请吃饭,我自然也要跟着去。”
桑离:“赵大娘只邀请了我。”
白浔唇瓣动了动,虽然白日她在赵大娘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夫君,但若他自己说自己是她的夫君如何去不得的话,桑离会不会生气呢?他思虑太多,反而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桑离又道:“况且你还有许多辟谷丹带在身上吧,粗茶淡饭就不必品尝了。”
辟谷丹三个字一出,彻底将白浔仙尊钉在了原地。
桑离脚步轻快,迈入隔壁院中,马上得到了赵大娘一家的热情欢迎。
心头真是快活,仿佛有一大口堵塞在胸的气全都呼了出去。
小山村的夜色寂静,隔壁院里的欢声笑语就变得特别大声。
白浔独守空房,灯也未点,心中生出悔意:芥子袋中实在不该再有辟谷丹了,若是将辟谷丹全都搬空留给宗门,如今也许还能跟着在隔壁讨杯水喝。
赵大娘欣喜于桑离回了小山村,源源不断地跟桑离说起小山村如今的变化和这些年发生的事,想说的太多,直到三更天赵大娘才依依不舍同桑离话别,还要将她送到家门口。
赵大娘看一眼黑漆漆的房子,随口说了句:“你夫君这么早就睡了?别是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桑离抿唇一笑:“他自己就是大夫,而且他身体健康急了,没什么问题。”
赵大娘哦了一声,道:“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什么力气,离丫头,虽然你喜欢,但是这干不了活的男人没什么用处,过日子是不行的。”
桑离微笑:“别看他文弱,实际满身力气,而且,他也是修士。”
赵大娘马上换了态度:“修士好啊,修士长得漂亮就是锦上添花哈哈哈。离丫头进屋吧,俺也回去了。”
桑离推门进入,被桌边那端正的白影小小吓了一跳,主要是猝不及防。
大半夜坐在门口吓人么?桑离不想说话,径直往床榻走去,随意躺下。
夜色中,白影开口道:“夫人,屋内只有一张床。”
桑离想开口但又临时决定不开口了,毕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只有一张床,且如今是她睡了。就是这么简单。
忽然,屋外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面碎成水花的声音,拍打窗棂和门扉的声音,落在屋顶瓦片上弹跳的声音,全都混在一起,纷纷杂杂。
这时,那道白影,白浔缓缓移动到床边,蹲下来。
桑离默默往后挪了挪,仰起头。
白浔伸出手似乎打算摸一摸,目标正是她的手背。
桑离瞬时躲开。
白浔收回手,眉尾下压,似乎有些可怜:“下雨了,我只是担心夫人会不会冷,需不需要盖上薄被?”
一片安静。
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但她的呼吸声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存在。
白浔轻叹气,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一边同时拿出芥子袋中一床薄被:“想必夫人睡着了,但被子还是要盖一下,以免着凉。”
桑离无语,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睁眼睛,不然自己这么大一双眼睛睁着就被忽略了呢。
于是桑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没问题,睁着呢。
薄被呼地盖上来,也完美盖住了她抬起的手。
白浔拎着被角,专注认真地给她盖好被子,对她的明亮眼睛视若无睹。
夜雨声淅沥,屋内更加昏暗,因为不见月光,桑离用眼睛实际并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脸上,甚至在刻意回避,明显就是故意装作看不见的。
一股冲动上头,桑离将盖过自己手的被子扯下来。
白浔默不作声将被子又盖了回去。
桑离又将被子扯下来。
白浔于是又将被子盖回去。
桑离这回恼了,直接出手拉住了白浔的手臂,上半身也随之坐起。
如此动作之间,白浔竟然不躲不避,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呼吸相闻。
白浔的心漏跳一拍。
没有人向后躲避。
但桑离此时才无暇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此刻心中全是恼火:“我没睡着。”
白浔沉默了一会,才道:“夜已深了,夫人还是早些睡吧。”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桑离不由低声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白浔心头一慌,不知自己是在何处惹恼了人,不敢轻易开口问,就一直蹲在床边。
一个大人影停在床边,就算默不作声的,其存在感也不容忽略。
桑离忍不住了:“你怎么还在这。”
白浔半晌后答:“屋内只有一张床榻。”
桑离忽然想明白他之前说的那句只有一张床是何意思了,想说自己没有位置睡了所以才没有睡么?可他的芥子袋里分明什么都有。
桑离又轻轻哼一声,她不知道就算雨声嘈杂,自己的一声“哼”在白浔耳中却十分明显。
她转了个身,但没再掀被子。
此招便是眼不见为净。
*
次日早醒,桑离翻身起来,就看见床边脚踏上靠了一个白衣人,正是白浔。
他昨夜竟然就坐在床边睡着了。
桑离欲要伸手,又收回。
他身体好得很,完全不需要她的担心!
桑离独自起床,推门出去。
白浔也随之清醒,一道清尘诀清理了自己,再顺手叠好了床榻上的薄被。
一夜雨水过后,空气中的气味全是一阵清凉清新。
桑离在院中舒展了一下身体,便感觉到身后白浔也跟了上来。
她没回头,直接从院中出门,白浔也随之跟上。
桑离一出门便朝赵大娘打听自己幼时是在何处被村人发现的。
赵大娘道:“这俺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带你回来的是村东头的老王啊,离丫头想知道便直接去问老王头,不过他老了之后就不怎么记事了。诶,离丫头问这事做什么?”
桑离:“有事。”
赵大娘也就是随口一问,点点头,又给她塞了两个大馒头。
路上,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年纪太小的没见过她,年纪中等的小时又不记事,只听见父母说过这是个从村里走出去的修士,而且还是个漂亮姐姐。
突然见到她,几个小孩双眼发亮围上来,拦住了她的步伐:“姐姐姐姐,姐姐真的是修士吗?”
桑离有些猝不及防。
小孩子们拉着她的衣袖和衣角,十分兴奋热情。
“姐姐,我以后也要当修士!”“姐姐好漂亮!”
“姐姐可以给我们看看灵力吗?听说可以变出很多东西!”
……
个个孩子都高声嚷嚷着,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桑离甚至分不清他们说的话。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回头看向了一直跟在身后的白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