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桑离反应过来时, 白浔的手已经被她推开了。
抬眼看见他似乎受了伤的表情,桑离移开自己的视线,想到他可能骗了自己的事便不太想看他。
乌减兰和其余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微妙的气氛。
乌减兰心思玲珑, 只暗中观察,静候时机。
辛从文宗主有心想要缓和一下氛围,提出:“不知仙尊和仙子在秘境之中发生了何事,又是去了何处,不如先到主殿内休息片刻。”
这个邀请听起来很合理吧?
白浔仙尊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一步拖延确实不错, 他也确实想知道桑离那边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破开空间看见桑离的时候, 并没有看见祂。
哪知桑离却没有答应:“辛从文宗主不必担忧, 祂的目标是我。我想先回去了。”
乌减兰一听目标是桑离哪能答应:“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的目标是桑离?”印槐、田中措和冯易千的表情也都不太好看。
桑离转头安慰乌减兰:“没事, 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说明祂也没什么能耐, 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累了。”说着她的眼神不经意落在白浔脸上又迅速转移。
辛从文宗主抓心挠肝, 但只能看白浔仙尊的脸色:“这……”
白浔只说:“既然夫人累了, 便先回去休息吧。”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她将自己的手搭上来。
桑离视若无睹。
乌减兰见此情况,主动揽着桑离的手臂:“那我送你回去。”
桑离点点头, 接受了乌减兰的好意。
两人走在前头,白浔就跟在身后不远处。
乌减兰觉得奇怪得很, 但纵然十分好奇,还是忍住了马上问出口的欲望。
她只问:“真的没事了吗?”
桑离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她在问什么, 不失疲惫地回答:“没事。”
几人一同踏上峰顶。
白浔忽然快行几步,主动为她打开院门。
桑离如今脑子里乱得很, 若要问他也不知该如何问起。
于是,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一会,拉着乌减兰的手道:“乌减兰,我想先和你待一会。”
乌减兰看了一眼快要裂开的白浔仙尊,毫不可怜,欢欣笑道:“好啊。”
言罢,拉着桑离的手往隔壁院子去了。
直到院门轻轻合上,白浔仙尊依旧站在原地。
他想伸手或开口挽留,但却又因害怕和忐忑而犹豫,最终眼睁睁看着桑离被乌减兰拉走。
他独自走入院中,形单影只坐在树下,院门也没关上。
他似乎在期待中看见一个从院门外出现而后走入的红衣身影。
*
乌减兰将桑离带入院子后,轻轻关上门扉,回头问她:“桑离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桑离确实有想和她说的话,毕竟最早跟她说白浔是装的人就是乌减兰。
她决定直接问:“你当时跟我说白浔的体弱是装给我看的,我那日没问你,现在想要一个答案,你是怎么判断他是装的呢?”
乌减兰仔细观察桑离的神色,思索一番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因为在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吗?”
桑离的注意力被拉走一瞬:“什么?”
乌减兰:“我只是觉得奇怪,先前你不是还同我分析了仙尊并非装体弱的表现吗,为何从秘境里出来之后就不一样了?忽然问起那么久远的事情。”
桑离抿唇。
乌减兰凑近几步,大着胆子揉搓起走神的某人的脸蛋,软乎乎的手感还真不错。
桑离瞪大眼睛,第一反应去拨她的手。
见她又松快一些,乌减兰嘟囔着说道:“你都不知道,当弟子们都从秘境里出来了,还说没在秘境中见过你的时候,我吓得心都没了。日夜担心着你的安危。”
桑离避开视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对不起。”
乌减兰:“唉呀!你说什么对不起,该抱歉的该是做了坏事的坏人!你有做坏事么?”
桑离老老实实摇头。
片刻后,桑离真诚地看向她:“乌减兰,你真好。有时候你也比我厉害多了。”
乌减兰明媚一笑:“哪有哪有,我才成仙第一呢。”
然而桑离的思绪马上又回到了原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乌减兰笑容一滞,似乎很是为难地极大程度皱起眉头:“真的要说?”
桑离肯定:“真的要说。”
乌减兰道:“其实我当初说那些话也没什么证据,只是我的推测,毕竟仙尊忽然体弱的时间点有些过于巧合了。此前从未听闻任何人说过白浔仙尊还有体弱的毛病。”
桑离若有所思。
“具体是哪里巧合?”
乌减兰:“比如我要邀请你一起去看风景的时候,仙尊就会露出体弱的毛病,然后你就会因为关心关照他,而拒绝我的邀请。还有我拉着你的时候,仙尊就会说自己累了要你的帮助,而后你就会因为关照他而松开我。”
桑离:“是、是吗?”
她陷入回忆,此前身在其中时丝毫不觉得有何处不妥,如今回望兼之乌减兰的解释,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装体弱有什么用呢?”声音低得似乎只是在自问。
乌减兰于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桑离,你为何忽然想起这个呢?莫非你也怀疑……”
桑离肯定道:“只是怀疑。”
乌减兰于是便明白了,桑离一定是在秘境中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发现了白浔仙尊一直在装体弱哄骗她的事实,但由于事实出现得太过突然,所以桑离还不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相。
乌减兰想清楚了,提议道:“桑离,你若有什么疑惑,大可直接问他!若是他敢不回答或者说谎,你就拿剑出来狠狠抽他!”
桑离拧起的眉头稍松。
乌减兰再接再厉:“还有我,就算我只有成仙第一远远比不上仙尊得修为,但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堵住仙尊得退路。”
末了,乌减兰补上一句:“还有他们三自然也是一样。”
桑离露出几分笑意:“谢谢你们。”
乌减兰笑着收下谢意,当然如果能去掉“们”就更好了。
桑离不再积郁,积极和乌减兰讨论问问题的话术如何,一直待到了深夜,桑离才离开隔壁院子。
怎知一眼看见院门没关,她下意识皱眉,只因不关院门,院内的风便会大许多。
一进门,她又是一惊,白浔一袭白衣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目光沉静一直看着院门外,一见到她,眼中才微起波澜。
桑离只是脚步一顿,随即迈入院中。
然而也是这一顿,白浔默默垂眸,方才许久都不觉夜色微凉,如今夜色却如冰窟。
白浔坐在树下沉默等待,等着她走过来,而后从他身边经过。
她应当会这么做吧。
但桑离走过来了,走到了他面前,红衣挡住了洒在他面上的月光。
白浔胸腔中鼓噪未停,就听见她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该来的总是会来。
白浔心中苦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会紧张,音色微哑:“夫人请问吧。”
桑离直言:“我在塔中发现辟谷丹,与你平时吃的药似是一样的气味,我后来自己也吃了一颗,确实和你所说的药一般无二,并没有天山雪莲,为何要骗我?”
白浔道:“若我说我并非有意骗你的,夫人会信吗?”
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似是要如此证明他的真诚。
桑离目光偏移半寸:“那是为何?”
白浔深叹一口气,没什么底气,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见她没有挣开,才鼓起气来:“那日你到符离仙宗来,我当时正在院中喝茶,宗主着急拉我出山,我一时不慎被茶水呛到,未曾料到你误以为我身体虚弱,那时你意图不明,我与宗主商议这才决定将计就计以此让你不设心防。”
他毫不犹豫将辛从文也一起拉下水。
桑离听完其实有些信了,只是……
“如今你与辛从文宗主是否还在怀疑我的意图?”
白浔果断摇头:“当然不会,否则我为何要与你完成夫妻所做的事?”
他用反问来反驳。
桑离思索片刻,又信几分。白浔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她又问:“那你为何不早些与我坦白。”
说到这里,桑离也不知自己心头的火从何起,总之就是很难受,她用力压着才没让火从胸腔里跑出来。
白浔咬了咬下唇,道:“我总是害怕,怕你在得知真相后便离开我。夫人,可以原谅我吗?”
桑离猛然转头,指尖也从他的手上溜走。
白浔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空气。
桑离道:“明日我要离开宗门了。”
白浔心慌,忙问:“夫人要去哪里,我与夫人同去。”
桑离倒是不介意让他知道:“我回我的小山村。”
白浔目瞪口呆,又迅速抿紧嘴唇,他知道小山村是桑离长大的地方,所以这句话在他耳中听起来就和“我要回娘家去”没什么区别,那就是桑离果然对他厌恶,要离开他了!
白浔毫无把握,他根本不敢赌。
更何况,因为天道的缘故,掌心的契那时便已失效了,她若真的离开,他不知该如何找她。
白浔斩钉截铁:“我也去。”
桑离唇瓣欲动,但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回房,屋中点灯如豆,留有昏暗的微光。
她静静在榻上躺了一夜,发现白浔一整夜都没进屋里来。
白浔见她进屋,但自己却不敢进去,就担心又惹恼了她。之前骗她许久,坦白后却未得到她的亲口原谅,如今只能处处小心翼翼。
白浔在院中吹了一夜冷风,心甘情愿当作是自己给自己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