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你刚才说了什么?”
白浔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我对他们不过是客气, 与对你也是不同的。”
桑离又等了一会,潋滟的一双明眸静静看着他,在等待什么。
白浔垂眸与她对视, 唯有自己心动。
数息后,桑离问他:“那夫君对我时是怎么想的?”
问出时,她的眸光一瞬也不曾闪烁。
白浔却一时难以回答,本与她对视的目光开始向左右偏移。
“你既叫我一声夫君,我便以夫君的身份对你。”
桑离收回目光, 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 她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她垂下眸子, 将白浔的手扶起来:“我们回去吧。”
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白浔定定心神, 颔首。
*
次日卯时, 桑离准时清醒。醒来时发现身侧白浔不在。
他竟还是起得比她早。
桑离推门而出, 白浔就坐在院中树下闭着双目, 今日他点了一炉香,身侧是正在火上的水壶。
她靠近, 晨间草叶的清露沾湿赤红衣摆。
“夫君怎么不睡多一些?”
眼皮下的眸子轻动, 白浔睁开眼睛望向她。
“你平时不会起这般早,我打算为你煮茶。”
当然,除此之外确实还有其他原因, 不过白浔暂时不打算让她知道。
桑离有些不明白:“为何要为我煮茶?”先前他们不是说好茶水由她来煮吗。
白浔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露出惺忪的朦胧睡意:“弟子们卯时便起练功, 你如今也跟着早起,我担心你精神不足, 故而早起为你煮茶, 届时你便带去,觉得累时喝上一杯。我用的是蕴含灵气的茶叶, 你喝了……”
他忽然顿住。
方才还在两步之外的桑离蓦然揽住了他的肩膀,圈住他的脖颈,脑袋靠在了自己肩上。
白浔对她毫不设防,如此一来也被她吓了一跳。
他声音轻软:“怎么了?是不是还困?”
肩头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也不知道,忽然就想这么做了。”
白浔嘴角扬起,心头微热,抬手欲要抚上她的背脊,忽而一顿。
他还是收回手来,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的笑容扩大。
片刻后,桑离却说:“对不起。”
白浔心中还有欢喜,语调微扬:“为何道歉?”
桑离将手松开,站直道:“我这样忽然靠着你,对不起。”
白浔笑容一收,思虑几番,道:“桑离,其实这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
“是吗?”桑离唇瓣微张,似是没想到,“那先前……怎么没有说过?这是那对夫妻告诉夫君的吗?”
白浔点头肯定:“的确是这样。”
桑离默默记住:“噢……”
这时,水壶发出咕噜噜的水声。
白浔:“水沸了。”他伸手取水,桑离眼神相随。
桌上摆放着一应茶具,还有一支竹筒制作的长筒水壶。
他先冲水后,用第一泡茶烫壶,见她一直看着,白浔便教她:“用茶水热壶,可浸润茶香。”
桑离默默点头。
而后,第二泡茶被正好装入竹筒,白浔将竹筒封好递给她。
白浔:“好了。”
桑离将竹筒壶握在手中,许是因茶水烫过的原因,握在手里暖暖的,正好驱散了早晨的凉意。
见她还愣着,白浔嘴角含笑道:“你可以先把它放在芥子袋里。”
桑离便把它放在了芥子袋中。
白浔又道:“现在该去练功台了,弟子们应当已经在练功台等着了。”
桑离:“对。”
才走出两步,桑离便回头看他,只见他站在树下,寂静地望着她。这时,桑离才发现他的发梢似乎有些湿润,应该是沾染了晨露的原因。
她的手轻轻放在芥子袋上方,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一手按着芥子袋,一手按着心口。
一边想着早些回来,一边脚下步伐轻快地赶往练功台。
*
练功台上,弟子们早便在卯时聚齐,用了丹药后昨日阵法留在身上的伤都已经愈合了。
弟子们一番交流,天越满歌和揽夜三人这才知道自己昨日为了练剑错过了什么。
白浔仙尊竟然亲自上阵指导,虽然指导用的阵法不是特别难的类型,但本身仙尊出手这一点就表露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讯息。
在弟子们的期待和催促下,瑶澄主动上前询问满歌:“不知昨日下午,桑离仙子可有同你们说什么?”
满歌抬眸看她一眼,其意味不明,又迅速收回视线:“仙子教我们挥剑,获益良多。”
听到还是挥剑,不少弟子就已经失去了兴趣——
什么嘛,剑痴如满歌去加练都还是挥剑啊。
人的思想总是那么奇怪。
得知还是一样的内容,一边看不起又一边暗自高兴;若当真加练了什么别的内容,又难免妒忌。
瑶澄皱起眉头,为他们打抱不平:“怎么还是挥剑,满歌师姐剑术卓然,她应该教些别的给师姐才是!”
其他弟子忍不住轻声附和。
满歌皱起眉头,十分严肃地看向瑶澄:“你莫要胡说,桑离仙子修为高深,于剑术造诣颇高,是有大智慧之人。”
瑶澄十分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师姐,你竟如此说我?我只是为了你好……”
满歌眉头愈发皱紧。
此时本常常沉默的天越也开口:“满歌说的对,仙子让我们挥剑有她自己的考量。”
瑶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天越师兄,你怎么也……”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
偏偏揽夜也要说一嘴:“桑仙子却与我此前对她的印象不同,大家还是要多多挥剑,必能有益。”
瑶澄后退半步,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口中喃喃:“疯了,都疯了。”
子熙冷哼一声,鼻孔朝天:“也就是你们一根筋的才会被她忽悠。我昨日可都看见了,她不过同你们说了几句话便抛下你们离开,哪里有半点指导的样子。”
弟子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主要还是站在子熙那边,认为桑离不过是会说几句话而已。
瑶澄默默给自己拭泪,身边围着几个弟子忙着安慰她。
桑离到练功台时远远看见的便是这番一人拭泪,数人安慰,众人私语的场面。
她踏空飞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向那赶忙收起泪花的弟子,犹豫数息后道:“瑶澄?你为何在哭?”
瑶澄连忙出列,行礼后说道:“练功台上风大,是风将砂砾吹到了弟子眼中,并没有人欺负弟子。”
桑离点点头:“无事就好。”
瑶澄一愣,又见桑离挥挥手让大家开始,便默默回到位置抽出佩剑。
瑶澄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或许着就是桑离的弱点。
满歌默默瞥去一眼,暗道瑶澄师妹过于矫情,她实在没想明白方才那些对话有啥好令瑶澄落泪的。
桑离一一看过去,发现今日挥剑时无力的人比昨日多了一半。
桑离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月后就绝对毫无成果了。
她叫停大家的动作。
“为何都有气无力?挥剑应当快!准!稳!注意力道。开始吧。”
无力的照样有气无力地挥着。
桑离的训话并没有任何效果。她沉思一番,有什么方法能让人自觉发力呢?
她想到什么,叫来甘哲,耳语一番。
甘哲迅速领命离开。
看见她这番动作的弟子均不由得心里打鼓,手上用了些劲,默默祈求有什么幺蛾子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不多时,甘哲便回来了。
一回到众人前,甘哲就从芥子袋中放出了一堆两端系绳的小包裹。
这些都是方才桑离让他寻来的:根据甘哲所了解的弟子们最大负重弄一些能挂在手上的小包裹来。
弟子们预感不妙。
下一瞬,预感便成真了。
桑离让他们每人领一个绑在自己挥剑的腕上。
虽然不情愿,但在师兄师姐的身先士卒和桑离的目光注视中,弟子们还是不得不“上了贼船”。
再挥剑时,每个人的动作凝滞不少,桑离却很满意:“等到所有人都能带着负重流畅挥剑时,我们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将所有人的要求绑缚在一起,也许就能让他们更用力些。
接下来,大家全都一言不发对抗着腕上的负重挥剑。
既想要快些摆脱,又不希望自己落后被其他人捶打。
桑离露出满意的微笑,想起夫君给自己备的茶水,如今放松了,正好拿出来喝一喝。
于是,逐渐满头大汗的弟子们便瞧见:
张扬的红衣少女脸上带着张牙舞爪一般的恐怖笑容,拿出了一个清雅的竹筒壶?开始喝水,不对,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漫清香,甚至还有灵气溢出,那是带有灵气的灵茶!
众所周知,白浔仙尊爱饮茶,收藏有天下各种茶叶,那茶应当是白浔仙尊给她的吧。
弟子们心中又酸又羡慕。
桑离她果然是女魔头!
但是为什么,女魔头就能得到白浔仙尊的茶?而且那竹筒壶应该也是仙尊的东西吧。
桑离才不管弟子们的视线,专心致志品自家夫君泡的茶,唇齿留清香。如此一对比,桑离这才发觉自己平时泡的茶有多么普通,完全比不上这一壶夫君的手艺。
茶中的微末灵气于她而言无甚用处,只不过游走体内确实有清明神思的功效。
早起的疲惫似乎都在一壶茶中消失了。
众多弟子中,瑶澄盯得最紧,眼睛都要盯红了。
那日的景象,瑶澄从不敢忘,她当时是在练功台上列阵的一员,身为师姐,她还站在前列,她无比清楚地记得这人是如何轻描淡写又冷漠非常地将一众弟子挑开。
当日她被剑锋扫飞出去撞到树上,肋骨都断了两根,虽已无碍,却忘不了。
她凭什么伤了一众弟子,还能成为白浔仙尊的妻?
哪怕微末,瑶澄也不想她如此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