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 便是将这一团放于剑尖之上。
桑离将它捏住,灵力还在不停运转,一旦停下只怕前功尽弃。
桑离轻松完成, 灵力依旧维持着,她举起手中剑,坚韧的剑气在剑身上聚集,她挥剑,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是平淡至极的一次挥剑。
剑气便顶着那一团旋转的灵气团撞上了阵法上方的透明屏障, 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响。
*
白浔听到巨响, 马上反应过来桑离一定在那里, 没有丝毫迟疑, 白浔立刻往声源所在的方向飞去。
这巨大的声响还不知是什么动静。
他方才已经观察过, 这阵法的效用分明只有让人迷失方向而已。忽然生变, 桑离会不会被困住?
白浔到时,看见的便是桑离垂着头直立在空地上的画面。四周的石头和地面都很干净, 不见凌乱。
他小跑快步上前:“桑离?受伤了吗?”声音急切又温柔像是怕惊了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 桑离抬起头,与他对视。
这一眼,白浔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从不曾在她眼中看见的失落和沮丧。
白浔心头一紧, 仿佛被刺了一针,连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掌心从肩膀处传来几许温热。
有那么一瞬间, 桑离心里生出了一股冲动,她想抱着这带给她些许温热的手臂, 靠一下他的肩膀。
脑海中才刚出现这个念头, 桑离的身体就已经先做出了这个动作。
白浔整个人愣住,此时就和石林中的阵法石一样僵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桑离居然会做出这样依靠的动作。
他愣神片刻, 耳中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他很快想明白,此时桑离心情不好才会如此。
感受着肩头的重量,白衣仙君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回神后才开口,声音比方才还要轻:“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离其实也只靠了一小会,等他再问时,她就已经抬起了头,松开手臂。
“我失败了。”
白浔肩头一轻,心中微涩,神思略有些轻恍惚,听见此言下意识反问:“嗯?”
桑离便将方才的事说了,而后道:“结果那结界依旧一动不动,我的计划失败了。”这也意味着这个方法不能用来对付那神秘的黑袍人。
白浔听着,初时神情严肃,逐渐凝重,到最后他却眉头忽松,又松了口气下来。
“桑离,不必着急,我也会帮你想出解决的办法,现在得哦们先离开这个阵法,好吗?”
桑离叹一口气,点点头。
白浔思绪一转,便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广袖空垂。
“此阵有令人迷失方向的效果,待会便拉着我吧。”
桑离没有拒绝,却误会了他的话语,低头牵住了他的衣袖,一大团皱巴巴握在手里。
她垂眸的时候自然没能发现,白浔侧首望她时,眼中噙着的笑意有些狡黠。
见她握住了自己的衣袖,虽然与他的预期不符,但白浔也没说什么。
他似乎十分专注地投入到破解阵法之中。
白浔一边抬头环顾四周的布局,一边带着她于石间行走。
全程,桑离都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他,眼睛专注到只盯着他的脚下动作,其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
行至某处时,白浔的脚步一顿。
桑离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夫君?”
如今再听这一声夫君,心中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白浔不知如何形容,此时他却忽然想让自己更卑劣些。
脚下变换方向,白浔笑道:“无事,方才只是为了辨清方向。”
“哦。”她全然信任。
白浔心头一痛,但很快就被自己压了下去,他试图找到一些话题:“我似乎忘了问,桑离为何回来西北峰?不是说午后有一名弟子要请教你的剑法么?”
桑离点点头道:“是啊,不过我已经指导完了。我就想起夫君今日也要指导,不知在何处,我便来寻夫君了。”
白浔继续又问:“那为何躲在石后却不上前?”
桑离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是啊,她为什么没有直接走过去?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过了一会,桑离才回答道:“夫君不是在指导弟子们吗,我不想打扰你们所以才没出现。”
白浔想的却更多一些。
诸如她是不是在空闲的时候也在想着他?是不是因为想见他所以才来了西北峰上找他?发现他后又是不是因为害羞不愿让他发现自己想见他所以才躲了起来?
想着想着,白浔便觉得有些好笑。有些问题恐怕桑离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走出数丈后,白浔默默变换方向,又走回了原来的方向上。
*
阵外等待的弟子们已经逐渐开始心焦了。
“怎么仙尊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什么阵法这么厉害?能困仙尊这么久?”
“胡说,仙尊是什么人?哪里有阵法能困住仙尊!”
……
弟子们议论纷纷,虽然笃信白浔仙尊的强大,但还是会不由自主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仙尊也不能解决的大事。
若真是如此,他们还需要快些返回叫援兵才对。
已经有人提出要回主峰上找宗主禀报此事了,又被几个信任仙尊的人按下来。
“不如再等等,仙尊定能破阵。”
“出来了!出来了!”
“仙尊出来了!”
“我就知道没有仙尊破不了的阵法!”
弟子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
只是,怎么那白衣人影身边还有个那么眼熟的红衣人影……?!
在遍地白衣的符离仙宗,除了女魔头还有谁是红衣啊!
为什么女魔头也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弟子们感觉自己要疯。
“等等,所以刚才阵法石动起来是不是就是因为那女……”
“!!!八成是这样了,这女魔头怎么又害我仙尊!”
但他们也只敢远远地说几句。
待人近了,他们就全都闭嘴不敢说闲话了。
这一静,眼睛乱瞟的弟子们看见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比如女魔头握着的是白浔仙尊的袖子,而白浔仙尊的袖子已经皱巴巴蔫成了一团咸菜。
众弟子惊呆。
这还是他们纤尘不染洁白如雪清高自孤的白浔仙尊吗?
弟子们乱动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桑离身上飘。
弟子们的心声大多都差不多:女魔头厉害啊!居然敢对仙尊来硬的。
桑离不会读心,根本不知道这些眼角抽筋的弟子到底怎么了。
白浔倒是从他们的神色间略窥一二,却不动声色。
白浔:“今日的指导便到此了,各自回去吧。”
弟子们独自在心中欢呼。偏偏此时还有个愣头青冒出来问:“仙尊,不是还有个迷幻阵和十杀阵还需考核吗?”
众弟子的眼神全都扎在这愣头青身上,若眼神能刀人,此时愣头青怕是已死了无数次。
就在弟子们以为最终还是逃不过的时候,白浔仙尊开口:“不必了。今日便回去吧。”
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让人脑袋有些懵。
不用、不用了?白浔仙尊今日终于放过他们了?
被各路阵法折磨得神志模糊的弟子昏昏沉沉地想:莫非今日天上掉起了馅饼?
不对,馅饼没有,忽然出现个女魔头倒是真。
莫非,仙尊提前放过了他们,是因为女魔头的出现?
弟子们或怀欣喜,或怀疲惫,或怀惊疑,各自散去。
直到最后,阵法石林上只剩白浔与桑离二人。桑离手上还紧紧握着他的白衣袖。
白浔转头,语气温和,与方才面对弟子时的严肃截然不同:“我们也回去吧。”
白浔正待转身,袖口被拉紧。
他便回头,眸中依旧如初见时清澈,目带关切。
桑离连忙开口,怕自己过了一会便忘了:“夫君为何……”
说了一半却又咬唇难言开口。
白浔朝她笑了笑:“桑离想问什么?嗯?”
嗓音似流泉汩汩击石般动听,桑离感觉自己略有些躁动的心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夫君为何对我与对他人不同?”
她紧紧看着他的眼睛,不带掩饰地坚决,似乎用了莫大的力气问出口。
他一怔,随即轻笑:“有何处不同?我竟没有发觉。”
如水一般柔,也如水一般无形,如水一般清冷。
桑离有些苦恼,措辞许久,道:“夫君方才面对弟子时十分严肃,脸上也没有表情,但面对我时又马上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温柔。”
白浔并未马上作答,而是继续问她:“还有吗?”
桑离不自觉皱着眉头沉思,回忆起过往种种,似乎不大确定:“夫君对田中措冯易千他们时,似乎也不太一样,但我说不出来。”
白浔继续问:“可还有其他?”
桑离摇头,抬眸仔细等他的回答。
他态度未变,眸光如月色般皎洁:“桑离,你我是已举办过结契仪式的道侣,我对你本就应当不同。你与其他人本就不同。弟子们还需磨练捶打,对他们自然是要严格一些。”
桑离仔细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虽然明亮,却好似薄雾蔽月看不真切。
她抿唇,眉眼间似有不快:“但你对其他不怎么熟悉的人也差不多,比如对客栈掌柜或者城主,你也同样温柔。”
她唇瓣微启还想说些什么,止住。
她忽然发觉自己不太对劲,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是个问题,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对其他人的态度?
一样如何?不一样又如何?
是了,桑离想到,她对更多人还是温柔客气的,总是彬彬有礼,确如月光皎洁平等照耀着万物。
君子如月,也不是什么好词。
白浔轻轻摆动手臂:“桑离,你在听吗?”
她竟走了神,没听见他方才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