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女和小娟并未进入龙潭村,沿着村道绕过了村子,来到一处山谷前。

这个山谷就是以前的龙潭露营基地,九月份关停后就再没开放过、闲置至今,谷口收费处大门紧闭,能通车的小路两侧野草都长到了半人多高。

窦女和小娟拉开铁栅栏进入山谷,不多会儿,遥遥跟在她两人后面的面包车也开到了山谷附近。

这山谷周围没有住户,最近的苞谷地也在数百米开外,车上两人对视一眼,将车开下小路、停进乱蓬蓬的茅草丛中稍做掩藏,杀气腾腾地下了车。

国内对能伤人的工具都有严格管制,随身携带管制刀具很容易把自己送进局子里去;不过对于两人来说……弄死两个女人而已,也用不着什么刀具,有手就行。

这两人从铁栅栏处进入山谷时,谷口一侧,陡峭得几乎不可能徒手爬上去的、与地面角度近乎直角的山壁上,半蹲在一块凸起岩石上的小娟,也正默默地看着他俩。

窦女丢下一句让她自行处理就往山谷深处的龙潭湖飘去了,小娟获得了短暂的、有限的自由。

但这个有限的自由吧……也不是这么好得的。

别说她这会儿脑子不大灵活,就算是脑子还好使的时候,小娟也想不出她得怎么做才能达成窦女的吩咐。

杀死这两个对她有杀意的家伙倒是不难,但窦女的要求是将人活着交给“人间公门”问罪……这可就有些强人所难。

仇高宏和他这个同伙在国内还能买到高铁票、往返D省卖水货,在国内估计没有案底;她要是跟这俩一块儿暴露在警方视野里,警方会先抓谁……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怎么办呢?

小娟认真地思索。

自称罚恶司判官的窦女,似乎是个很讲究原则的古代恶鬼,为窦女办事虽然并不能让她逃脱掌控,但当个唯命是从的跟班马仔总比被当成任人操控的阶下囚来得强。

这个任务是让窦女信任她的第一步,她必须得竭尽全力。

只是认出了她就起了灭口的心思,这两人应该是在国内做下了什么大案,又或是正在做某个案子,所以才会这么警惕。

那么……她应该想办法让这两人的案子曝光?

还有个问题是,这两人还有没有同伙?

当初仇高宏的同伙想忽悠她、向她吹牛逼时,提的都是他们在境外的“势力”;原本靠走货走线吃饭的这两人忽然跑到G省来作案,有同伙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对这种社会渣滓小娟还是有些了解的,那种没什么脑子、一时鬼迷心窍起了贪念犯下案子便忙不迭逃窜的傻缺才会漫无目的地流窜作案,多活一天算一天;换做是能靠这行吃饭的老江湖,都只会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活动。

所以……她还应该把这俩的同伙找出来?

琢磨了会儿,小娟悄悄从山壁另一侧滑了下来,避开正在谷中搜寻她的两人,猫着腰钻进了湖畔一侧的灌木丛中。

接着……她解下了腰间的皮带,缠到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在脖子上留下勒痕,她便原地躺了下来,还特意把脚伸出灌木丛外。

静静躺在原地等了十来分钟,小娟先是听到脚步声,随即又听到有人惊呼出声:“仇哥,快看那!”

脚步声快速靠近,有人扒拉开了小娟躺着的灌木。

她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望着上方,被窦女杀死时就已经扩散的瞳孔毫无生气。

仇高宏一脚踩到她的脑袋旁边,蹲下来探了下她的鼻息,又摸了下她的脖颈。

她当然没有呼吸,心脏也已经停止跳动很久了。

“草,这女的居然死了?”仇哥惊疑不定地道,“跟她一起的那个女的把她杀了?”

“现在的娘们还真狠啊。”小龙回想了下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汉服女子,啧啧连声。

大活人转瞬之间变成尸体,对于这两个见惯了尸体的家伙来说并不是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确认认得他俩的“熟人”已经没了气儿、没可能告发他俩,这两人便放下了心。

仇哥甚至还“友好”地把露出灌木丛的那只脚踢了回去。

接着……这两人在树林周围又转了一圈,试图找到那个穿汉服的凶手。

倒不是抱着什么路见不平的心思……而是,那个刚杀过人的汉服女子,确实很美。

搜寻无果,不敢耽搁太多时间的两人离开这处山谷时,还很有些遗憾。

不久后,面包车离开村道,返回东郊,开进了甘河村。

甘河村租住着不少在东郊工业园区电子厂打工的务工者和在贵安做小生意的外地人,挂着S省车牌的面包车出入此地并不显眼。

在狭窄的村组小路里开了几分钟,面包车开进了甘河村一组的一户带小院的人家。

当初传言这一带要拆迁时本地人大肆违建扩建,这户人家的院子就是占了原来的一部分公共道路围起来的,空间还算大,能停两三辆车。

面包车开进来时,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同样满是灰尘的七座SUV,挂的是Y省的车牌。

看到这辆SUV比他们先返回,仇哥和小龙的脸色都有些腻味。

屋子的主人听见动静,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招呼道:“仇哥回来啦,白哥在楼上等你们。”

“知道了。”仇哥懒懒地应声。

“这个白老三,一天到晚事情多得很。”小龙不快地低声埋怨。

“行了,少嘀咕几句。”仇哥不怎么认真地随口劝道。

十二月的G省还是有些冷的,屋主人站在门口等两人进去就关上了门,停了两辆车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面包车底盘下,伸下来一只手,轻轻撑到地面。

攀在底盘上的小娟悄无声息落到地面,保持趴在车底的姿势,打量这座院子。

她太了解这些人渣了,即使是刚杀过人的漂亮女人对他们也会很有吸引力,用膝盖都猜得到仇高宏和那个叫小龙的瘦削男人会试图在那个山谷中找到窦女。

他们浪费的这段搜人时间,正方便她先行溜出山谷,搭他们的顺风车。

确认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小娟爬出车底,轻手轻脚靠近大白天里就门窗紧闭的自建民房。

甘河村的自建房都盖得异常紧密,挨得近的人家几乎墙贴墙,出太阳时光线都不一定照得到地面,小娟可以放心攀爬外墙,不用担心被院外过路的行人发现。

沿着粗糙的水泥外墙爬到二楼,都不用贴近容易暴露的窗户,小娟就听到二楼的某个房间里传出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几个人有意控制了音量,但……备不住这种自建房的隔音确实不太行,让小娟听了个七七八八。

听着听着,已经很少会出现太大情绪起伏的小娟,神色渐渐古怪起来。

怎么说呢……她自己就是个疯狂践踏法律的连环杀手、挑衅法治人权的法外狂徒,如果说犯罪界有罪恶排名的话,她的序列应该不会低到哪去。

但屋内那几个人谋划的“大事”,还是让小娟有种荒诞滑稽之感。

“难怪窦女只说我‘罪孽深重’,提到你们却用了‘孽障’这种词儿……”小娟无声地低语了一句,神色间颇为遗憾。

这群人就应该让她一刀一个才对,窦女的要求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另一边,娄湖区黔美大酒店,顶层贵宾套间。

叶天舒敲了几下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进入套间内,还没看见人就关切地道:“小薇,你没事吧?”

“舒哥。”坐在沙发上的叶天薇笑着起身,“我没事啦,是谁跟你们乱说我有事的,一个个都急着跑过来。”

叶天舒故作不信地上下端详了下连根头发都没少的叶天薇,夸张地做了个松口气的动作,又嗔怪地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这么久不见人。”

“哎呀,只是跟朋友去山里的度假村玩了一阵子啦。”叶天薇笑嘻嘻地道。

来看望叶天薇,或者说……来对叶天薇表衷心的人不少,宽大的沙发上坐了一圈儿的堂表亲戚;叶天舒这个本身也是位三星级酒店执行总裁的“霸道总裁”并不显眼,也就是刚进门这会儿能得到叶天薇的关注,坐下来后,就只是人群里的一份子。

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让创立叶氏连锁酒店和叶子金融的大老板就是叶天薇的亲妈呢?叶天薇的这些堂表亲戚能跟着参合一脚到酒店业里来、分几滴汤喝,全靠叶天薇的亲妈看在亲戚情分上帮带几分。

叶天薇这个大小姐没什么架子,跟谁都好说话,不过应付这么多人显然也有些吃力,没多会儿就显露出疲态;来捧她的众人也知道轻重,表示过关心便纷纷告辞。

把来看望的人送走得差不多了,叶天薇才急急地问她的发小兼跟班:“阿乐,思情回消息了吗?”

“回了,思情小姐姐说她六点前后就会过来。”孙乐志把手机递过来。

叶天薇接过手机,看到微信上季思情爽快答应过来看望她的文字,开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小天山惊魂一夜,季思情和魏叔叔(老魏……)把他们护送下山时,被吓坏了的叶天薇当时甚至都忘记了要谢谢人家,在疗养院期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晚上我们约思情小姐姐去吃饭。”叶天薇高兴地道,“对了,大家不要忘记出院时签过的协议啊,关于思情小姐姐的身份一定不可以对外面说哦。”

这会儿还留在套间里的人都是刚从疗养院放出来的难兄难弟,谁也不会傻到拿签过的保密协议当废纸,纷纷拍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