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情呆呆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并不能直观地看到那种奇妙的“气”,但她就是可以直观地感觉到这种极其灵动活跃的“气”在空气中流淌,运动,变化无形。

她还能感觉到……这些“气”正流向自己,在她的头顶上方,甚至就有一个小小的、由这种神奇的“气”构成的旋涡。

这就是……灵气?

季思情惊叹地张大嘴巴。

用灵气来形容这种不具备实物形态、但又确实存在的“气”,确实再妥帖不过了——这种鲜活灵动的力量感,这么强烈的、无处不在的存在感,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但这种奇妙的感知似乎只能持续颇为短暂的时间,季思情心情一激动,本来都被她感知到的灵气存在感又消失了,她自个儿头顶上那个小小的气旋也感觉不到了。

会议桌对面的安姐注意到季思情神色变来变去,不住左右四顾,往她投来个询问眼神。

其他人都还在努力“静心”,季思情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搅到别人,冲安姐小幅度地一点头。

安姐振奋地一握拳,又目光炯炯看向其他人。

老魏一脸严肃地翻着手机相册,秦浩浩苦大仇深地玩着手游,水城来的特招外勤用平板电脑刷着数学题……看来大伙儿都还在努力“静心”这个阶段。

安姐有些遗憾,但也没急着开口打搅众人,冲季思情安抚地压了压手,示意有话稍后再说。

季思情胡乱点了下头,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静心下来,想再感觉一下灵气的存在、好证明她刚才那短暂的感知并不是错觉。

然后吧……还真挺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灵气存在的兴奋感实在压不下去,这回她使劲盯上手机上的存款数字看了好会儿,也没能让自己再次进入专注状态。

她这里憋了半天没成功,旁边的老魏倒是摸到了门径,也像刚才的季思情似的猛然抬起头,一脸震惊地左右上下张望。

关注着在场众人反应的安姐,和难以再次静心的季思情,同时把视线投向老魏。

老魏脸上出现困惑神色,用手抓了抓头皮……他似乎也在兴奋起来后又感知不到灵气存在了,这会儿大约正怀疑人生。

安姐不明所以,只以为老魏还没成功,季思情倒是能确定自己那先能感知又感知不到的情况并不是个例,安心了不少。

又过了会儿,专心致志刷数学题的水城分部特招外勤猛然抬头,再次复刻先前季思情和老魏的反应,一脸震惊地左盼右顾,又在数秒后肉眼可见地惊慌失措。

“看来确实是要做到进入心无旁骛、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才能短暂感知到‘灵气’。”季思情见又一人是这个反应,心下愈发明悟,“一旦走神分心、又或是心绪起伏过大,就会失去这种感觉。”

在感知到灵气的那短暂的数秒里,季思情很清楚地记得那些灵气气流很活跃地正流向自己;而自己也在那几秒时间里有一种正渐渐从灵气中获得某种活力的感觉。

她有种猜测,灵气这种东西似乎具有一种奇妙的特性,当它被人感知到时,它似乎也会积极地回应、对观测到它的人进行某种反馈。

“难道说,这就是‘打坐练气’的真相?”季思情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个念头。

灵气会让人身异化者,亦即是缢鬼口中的“玄门中人”、苗山婆口中的“练气士”更为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还不知道什么是灵气之前,异化者的身体素质就与异化时间长短息息相关。

在九月初就能以肉眼观测到微弱高能体的自己,一开始帮忙搬仪器设备还要装备上外骨骼装甲,现在她给安姐、老魏打下手搬点东西调设下设备什么的,徒手就能上。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存在过的玄门中人是怎么练气的,不过感知到灵气,显然就是一个变强的途径。”

认知到这一点,季思情暗暗握了下拳头。

她老妈王金花,是从村里嫁到镇上的。

镇上人爱传别人闲话,村里的人就更“直白”一些,有啥闲话当面就说了,说太难听了还会当场撕吧起来推攘几下。

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跟老妈去乡下走亲戚,季思情就没少听见村人当着老妈和她的面儿胡咧咧,说啥只有个闺女没有儿子,以后老了被人欺负都没人出头。

老妈气不过,从牙缝里省钱出来都要给季思情订牛奶喝,一门心思指望季思情长得壮壮的,要比一般小子都强,让别人看看她闺女也不输给别个。

季思情并不是好勇斗狠的性格,很多时候她并不在乎吃点小亏;但生性要强的王金花对她的影响也很大,但凡涉及到底线问题,季思情从来不会退让。

像古代练气士那样变得超凡脱俗的强大、变成先秦隋唐话本小说里那种以一敌百的勇士、凌驾于凡人之上——这种中二到家的想法不会出现在季思情脑子里。

但是吧……如果能变得很强,能解决更危险更棘手的古代高能体、能被组织上重视、能获得更好的职称评级待遇,能让爸妈以她为傲——这样的追求,也不坏。

季思情暗暗吸口气,将心底繁杂的念头强压下去。

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有的没的,那就更静不下心来了。

“道家的经典总劝人修心修身,大约也是因为要先修心,才能修身吧?”

扫过都在努力进行静心尝试的同事们,季思情琢磨了下,索性先不急着找回那种感觉,拿起面前的平板电脑,开了个文档,把自己刚才的猜想都先记录进去。

虽然找不到古时玄门的传承,但当代的“练气士”们也不用像交通信息不便的古人那样各自闭门造车;整个特管局的人身异化者们都能互相交流沟通、分享经验心得,群策群力之下,总会找到更适合今人的“练气法门”。

北美,佛罗里达州。

被重火力夷为平地的蔬菜农场废墟中,行走着两名东亚女子。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明制民间女子服饰,后面跟着的那人则只是一身很普通的夹克衫、牛仔裤打扮。

“……如今的人类果然今非昔比,这等规模的尸潮也不足为虑了吗?”

窦女在一处深坑前站定,视线扫过大地上残留的痕迹。

被高温烧灼过的沙土中出现了玻璃化晶体,不久之前还在这片土地上游**的僵尸,连丁点儿残渣都没剩下。

“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又何况是时隔五百年之久呢,如今的人类有此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窦女微微摇摇头,举目看向远方。

“只是……仅仅去除尸潮,却不足以消解这漫天恶孽啊。”

在窦女的视界中,这片她曾在末法大劫前来过一次的海外大陆,隐隐笼罩着一层堪比亡域死境的厚重恶孽之气。

仅仅只是灵气复苏之始,这些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恶孽之气便已然蠢蠢O欲O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才有恶孽降世,这滔滔孽气,究竟从何而来?”窦女有些不解。

侥幸从末法大劫中存活下来的窦女,自苏醒后很是花了一番功夫了解当今人世,但在这五百年间天翻地覆的人间显然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了解通透的……就连时人所说的官话(普通话),她都花了不少时日适应。

摇摇头,窦女抬步往远方行去。

面色苍白、胸无起伏、真正如活尸一般的小娟,亦步亦趋跟在窦女身后。

一鬼一尸移动起来速度极快,赶路时亦不分昼夜,不知多久后,二者来到佛罗里达州东部,阿巴拉契山脉。

进入这片区域,窦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困惑。

她找不到曾居住于这一代的古老人族。

“……迁徙了吗?”

游**了一圈未有任何发现,窦女皱眉深思了会儿,改换路径,领着活尸赶往佛州南部。

这一路上,窦女、小娟途径了几处人类城镇,并未发现原住民。

赶到南部后,窦女依然未能找到曾生活在这一带的古代民族。

窦女的神色愈发困惑了。

跟在窦女身后奔波数日的小娟,终于能确定窦女是在寻找什么。

小娟的脑子转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被杀死的关系……她总是经常会失去意识,保持清醒的时间很短,且即使能保持清醒时,也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跟随窦女,连想要逃离的念头都难以产生。

既然无法逃走,小娟也只能接受现实……她活着的时候总是很擅长忍耐的,死亡也不会让她改变多少。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小娟开口道。

她的声音变得极其古怪,听上去甚至不像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但还能说话,显然比声音是否动听更重要。

窦女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妾身在寻此地住民,你可知此地住民迁往何处去了?”

小娟心头一松。

对方对她的态度很和平,这个毫不犹豫地杀死她的古代恶鬼,似乎还愿意与她平等地对话:“如果你说的印第安人……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被欧洲人屠杀得差不多了。”

窦女似乎很震惊。

“杀光了?”这个杀死她时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的古代女鬼困惑地道,“那可是上万万(此处指数字计量单位:亿)的人丁,杀光了?”

小娟肯定地道:“没杀光,但也差不多了,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算上跟其他人种生下的混血儿,也只有两百多万了。”

窦女沉默了会儿,良久后才喃喃地道:“难怪得了……这五百年岁月,看来也并不尽如天道之意。”

小娟听得半懂不懂,但也不敢多问,免得惹对方不快,只沉默地站在一旁。

窦女又注视了会儿与五百年前相比其实也并未改变多少的山川地貌,幽幽地道:“罢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回神州吧。”

窦女飘向小娟,钻进小娟体内。

小娟本能地产生了抗拒,但却奈何不得窦女分毫,眼睛一闭就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