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科长一开始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很淡定——毕竟真源山君游手好闲不是一两天了,陆科长完全不觉得真源山君找上他能有啥正事。
应付着跟真源山君客套了几句,已经躺到**去睡觉的陆科长光着脚就冲出了卧室……
五月九日深夜十一点,崆州市局的警车、消防车和七部分部的外勤车将经开区晟华大道的天禧酒店围了起来,十一层的住客全部转移到了其它楼层。
天禧酒店十一层1109号房间中,穿戴上全套生化防护服的消防员小心翼翼地将眼耳口鼻流淌着诡异黑血的女尸装进夹铅板的密封箱子里,抬进七部开来的特制收容车中。
同样穿戴上生化防护服的两名市局的法医检查了下1109号客房中浴室里和大**的三具男尸,经到场的特招外勤们检查过无异状后,装进了裹尸袋抬走。
外勤们忙着勘验现场,陆科长则在隔壁的1108号客房询问真源山君事发时的具体情况。
“也就是说……山君在数日前便发现那名女子形迹可疑,今晚在夜市上看见她与年轻男子搭话后,就一路尾随了过来?”陆科长表面平静,内心波澜壮阔地问道。
“她倒没有什么可疑处,只是本座嗅见她身上血腥气太过驳杂。”真源山君自有骄傲,懒得夸大自身功劳,道,“今日她身上又多了道血腥气,怀疑此人怕不是以谋害他人为乐的凶徒,反正本座也无甚事忙,索性跟过来瞧瞧。”
陆科长内心激**震动,表面依然平静。
这倒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这种千年老妖怪居然连杀人凶手都闻得出来?!
真源山君担心这姓陆的小儿不信他的话,这事儿若是拖成了大祸,他搞不好也得牵扯上因果,耐着性子道:“本座如何跟来且不重要,这凡人女子四体不勤,能这般行凶皆因她被某种凶煞之物夺舍之故,那凶煞暴戾凶狠,必有来处,依本座之见,怕不是有甚上古老怪放了徒子徒孙出来作恶,陆官人需重视些则个。”
“夺舍?!”陆科长虎躯一震,震惊之情都掩饰不住了。
“自然是夺舍,若是小鬼附身作祟,本座如何会看不出来。”真源山君不快地道,“那凶煞取代了那凡人女子的三魂七魄、夺了那女子的阳寿生机,便如那女子仍然在生一般,不然上回让本座撞见时,本座老早就察觉到不对,又何必等到今日。”
陆科长意识到真源山君很不高兴被人质疑,连忙顺毛撸:“原来是这样,夺舍可以避过高能能量检测仪,这倒是我们七部的认知盲区,多谢山君为我解惑。”
真源山君心头这才舒服了些,道:“旧时凡大城皆有城隍,山野间又多有玄门道场,这等凶煞搅弄不出多大动静,如今情况不同,这班凶煞鬼物也不知在城中潜伏了多久、夺舍了多少凡人,若不重视些个,恐怕要出大祸。”
陆科长神色凝重起来。
特管局已经发动了不少力量寻找玄门中人……但很遗憾,五百年的岁月足以埋葬太多东西,包括曾经显赫一时的华夏玄门。
至于城隍……这真不是正国政府舍不得封,而是封城隍跟册封土地山神不是一回事——后者是个功德善魂就行,前者的话,除了功德要求,还得有修为,不然震不住一城气数。
像是龙潭公、苗山婆那种大劫前的鬼修还不行,必须是承托王朝气运的当代功德鬼修——灵气复苏才多久,上哪找这种功德鬼修去!
陆科长郑重地道:“此事山君是第一发现者,不知道对这夺舍凶煞的幕后主使,山君可有猜测方向?”
真源山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儿瞅陆科长,本座都懒得自称了:“我若知晓,还同你废话什么,报知与泰山府君,岂不是白捡的功德?”
陆科长:“……”
虽然被嘲讽了下,但陆科长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恍然大悟——哦对,地府还管事儿的呢,七部不是孤军奋战,完全可以统一战线共克难关的嘛!
陆科长连忙跟真源山君告了个罪,掏出手机联系地府关系户——季思情。
已经睡得打呼噜的季思情接到陆科长的电话就清醒了,立即表示会联系窦女。
让地府关系户去帮忙拉地府的外援,陆科长也没闲着,连忙把所有外勤都叫回来加班,连夜调查那名七窍流黑血的女尸和那三具男尸的身份。
但凡是成名的高能体&高能生物,必有其特定的行为逻辑;能把这玩意儿的行为逻辑摸清楚,查找起跟脚就变得简单了——不管是从正国古籍里找,还是请教现成的古代妖怪顾问都行。
就像当初的小儿鬼事件,公狐狸精吴四郎就帮了大忙。
真源山君作为事件发现人、线索提供者,也陆科长被客客气气地邀请到崆州分部协助调查。
与官府中人打交道这种事儿真源山君倒不是头一回,但跟公门中人协同查案还是第一次;他本来是不大愿意的,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陆科长,便也捏着鼻子应下了。
五月十日,周三。
在崆州分部提供的休息室里过了一夜的真源山君精神抖擞地、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人家的食堂里。
游乐园的宿舍都是按时提供三餐,真源山君也习惯了到点找食堂吃“白食”……
当着一众崆州外勤的面儿呼噜噜干掉了五人份的早餐面食,把食堂当成吃白食地儿的真源山君用爪子剔着牙,大摇大摆地进了陆科长的办公室。
眼下黏着两团黑眼圈的陆科长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真源山君非常客气:“山君来了,咱们这的食堂还合胃口吗?”
“还行。”真源山君大大咧咧地坐到陆科长对面,“陆官人说是要本座协作,是要本座做些甚?赶早不赶晚,且一并说来就是。”
他好歹是千年的大妖,又当了几百年的山大王,自信办事儿的能力肯定是有的,只看自个儿愿不愿意罢了。
陆科长连忙把电脑屏幕转到真源山君面前,虚心地道:“昨晚那四人的身份来历我们已经查到了,山君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指教我们的。”
用爪子剔牙的真源山君好悬没刮破自己的牙根。
——这么快的?!
——那还要他协作调查啥??
真源山君强压下心头震**,极力做出淡定冷静的样儿,凝目看向电脑屏幕。
那名被夺舍的女子,名叫白小玉,二十八岁,崆州市本地人,本科学历,某大型商场化妆品专柜柜姐。
从履历上看,白小玉家底清白,无案底、无犯罪记录,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现代未婚女青年……但既然七部出手,能查到的东西显然不会这么浅显。
简单来说……这个女人非常不简单。
十五年前,年仅十三岁的白小玉名字还叫白珍珍时,曾一度“爆红”网络,而她出名的原因是……她把她们家隔壁邻居的孩子从二十层的高楼扔了下去,原因仅仅是嫌弃这孩子半夜哭闹吵着她睡觉。
当年正国刑法还未针对未成年犯罪进行修改,未满十四岁的成年人即使犯下恶性重罪也能免于追责,原名白珍珍的白小玉只是被送到特殊学校管教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改名白小玉,消失在公众视野。
这之后,受到了一定教训的白小玉倒是没有再触及过法律红线,但也没多消停……高中霸凌同学,大学排挤欺凌室友,毕业后靠着一张好相貌进了商场专柜做柜姐,结识有钱的女客户,仗着三寸不烂之舌私下里给女客户推销三无减肥美容产品敛财,被投诉过好几回仍然死性不改。
因其人缘太差,一个月前白小玉连续多日旷工后同事都懒得管她的闲事、没有理会她的去向,上司更是直接给她发了封辞退的电子邮件就当没有她这个人……所以七部这边也不太能确定白小玉被夺舍的具体日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崆州市这大半个月来出现的四起失踪人口案例很可能都与白小玉有关。
崆州市好歹是个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每年都有上百人与家人失联,但这些失联的人并非都牵涉到了命案里,绝大部分其实都是欠债跑路——尤其是中青年男性,网贷、赌博欠下巨额债务后闷不吭声跑路是常有的事,东南亚爆发僵尸潮前不顾边防和反诈中心劝阻想方设法往东南亚跑的偷渡客里面就有不少是这类人。
可确定失踪乃至丧命的这四名失踪者,虽然还没找到尸体,但七部通过天眼大数据获得的监控影像都显示这四人最后出现时与白小玉如情侣般亲密地出没于钟点酒店附近……显然是凶多吉少。
至于昨晚丧命于被夺舍的白小玉之手那三名男性,查起来就更简单了……三个人倒是也都没有犯罪记录,但警方在他们家中的电脑、以及他们丧命时携带的手机里,找到了大量密件(和谐)视频。
名为赫鹏轩的受害者手机里找到的非法视频最多,有密件的,也有女性配合拍摄的。
真源山君皱眉看完这四个人的情报,脸上全是懒得掩饰的厌恶:“白小玉死有余辜,这叁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了一句,真源山君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咦”了一声。
“山君想到什么了吗?”陆科长连忙问道。
真源山君又回想了好会儿,才神色古怪地道:“说来,倒是险些忘记了……昨日我进入那房间时,正巧听到白小玉冲浴室里那人说了句话——她说的是‘算不得恶人,只是个人渣罢了。’”
陆科长小心翼翼地道:“这……恶人和人渣是有区别的吗?”
“要我说,倒也无甚区别,总归都是死有余辜之徒。”真源山君神色愈发怪异了,“不过若是白小玉说了这话才拧断了浴室里那人的脖子,那就有区别了。”
不等陆科长追问,只想快点儿解决这桩麻烦事的真源山君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陆官人可知道‘混沌’?”
陆科长先是一愣,随即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神异经》所载上古神兽,混沌?!”
“神兽……倒也可以这般称。”真源山君道,“厌善喜恶,是谓‘混沌’,亦称‘众魔之首’。”
“其厌善,为避善也,善者不受其害。其喜恶,为夺恶也,但凡恶者,皆为其麾下众魔之粮食、之躯壳。那叁男子不过是玩弄欺辱女子的小贼,还不够资格为其麾下众魔所用,也就是能当粮食这一用途了。”
停顿了下,真源山君便随意地摆摆手:“既是这个老怪,倒也不必紧张了,由它去罢。”
陆科长:“……”
啊这……还真不能由它去。
陆科长开始纠结怎么说服这个三观粗暴到不想管恶棍人渣生死的千年虎妖继续配合调查,又见真源山君假咳了两声,把视线微微别开,略有些忸怩地道:“说来,本座也闲了太久,静极思动,不知陆官人可有、可有用得着本座效力的去处?还请帮忙介绍一二则个。”
陆科长蹭地一下起身,绕过办公桌,诚恳地握住真源山君的大手:“山君,对我七部可有兴趣?”
真源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