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屯是回迁安置房小区,一栋到六栋都是安置房,五、六十平大的那种,编号到七栋之后的房子才是商品房,有八十平、九十平的和一百多平的。

向书洋租的是王伯家当年分到的安置房,王伯家锁了次卧当杂物间,把主卧和客厅租给她,租金八百块钱一个月,这个居住环境不能说差,但要说好吧……也确实好不到哪去,至少不符合一个舍得消费奢侈品的人的住处。

男人超前消费,基本跑不脱吃喝嫖赌,女人的话就要复杂一些,有买了奢侈品的、有拿去做医美整容的、也有花在男人身上的,向书洋这个情况就属于掉进了奢侈品的坑回不了头的那种。

为毛要说这是个坑呢?

买了个名牌包,总得有能配得起包包的衣服鞋子吧?手上脖子上也不能光着吧?不然别人看了不得怀疑你背的是假货?

再回到向书洋的出租屋里检查,果然……不仅是古驰的包、卡地亚的戒指,向书洋的衣柜里还挂着一整排的大牌时装,鞋柜里放着的十几双高跟鞋也没有定价低于一千块的。

季思情一面检查向书洋家里的“存货”,一面用识图软件找这些个“时尚单品”的官方定价,眉头越拧越紧。

拿起衣柜里的一个挂着香奈儿LOGO的包包,查看过官方定价后,季思情的神色更困惑了。

“不太对呀……这些东西的价值,好像超过了向书洋的欠债?”

光是床头柜上那个古驰包和季思情刚查到定价的这个香奈儿包,加起来就十几万了,而向书洋还有六、七个同样挂着大牌LOGO的包用防尘袋装着小心翼翼地收在衣柜里面;再加上她这一柜子的名牌时装和那一大堆名牌鞋,总价粗略加起来都奔着六、七十万去了。

苗代芬也拿着手机在查向书洋这一屋子“高价遗物”的品牌和官方定价,闻言便叹息道:“这小姑娘看着尖实在憨,这是把自己的家底儿都填进去了吧。买这么一屋子不当吃不当喝的,欠了人家钱都没法拿去抵债,图的个什么哟!”

季思情想了想,扭头走向客厅里的冰箱。

冰箱里放着一盒吃过一半的沙拉,还有几盒品牌酸奶——比小超市里卖的普通牌子贵一倍的那种。

厨房的垃圾桶里,丢着盒马的保鲜盒。

洗手间的洗脸台上,放着一长排的瓶瓶罐罐,光是洗面奶就有好几个品牌。

卧室化妆台上放着的化妆品里面,甚至有一瓶黑绷带——季思情在叶天薇那儿见过,是那种价格能把她这种没眼界的穷逼吓一跳的贵妇面霜。

季思情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果然不对——这里面还有问题!”

向书洋二十六岁,在步行街上的服装卖场打了五年工,假设她不吃不喝、把工资全存起来,五年下来确实能攒到三十万,加上欠下的负债,确实有一定可能买得起那一屋子的奢侈品。

但问题在于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不吃不喝,而向书洋显然还是个很有“追求”的、很把“享受”当成一回事儿的人——盒马卖的东西那么贵,季思情工资比向书洋还高点都不敢走进去,但人家就是敢去买盒马的海鲜来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地存钱?

想到这儿,季思情便给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了解奢侈品的叶天薇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叶大小姐却还精神着,铃声才响两下就接了电话:“思情呀?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掌掌眼。”季思情连忙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想让叶天薇帮忙看奢侈品真假的事儿,就跟叶天薇开了个视频通话。

刚把向书洋宝贝地收在柜子里的香奈儿包包举到手机镜头前,电话那头的叶天薇便肯定地道:“这个是假货。”

“能确定?”季思情连忙道。

“别的款我不敢说,这个款的香奈儿肯定是假的。”叶天薇道,“思情你也知道的哦,大牌箱包的成本和做工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代工厂水平不过关的话质量甚至还不如国内的平价包。国内的工厂完全可以把名牌包仿得非常真,真到连品牌专柜都鉴定不出来的那种,这种仿真包前些年还蛮多,不过现在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一般人买不着。”

“原因是因为做仿包的工厂担心惹上官司,现在会故意把仿真包做得不那么真、让懂行的人一看就能分辨的‘一眼假’,打擦边球,抓到了也罚得不多。要是像早些年那样完全仿真的话,被抓到了会被罚得倾家**产。”

“哦哦!”季思情点头如小鸡啄米,这个她还真不晓得……她连奢侈品品牌都认不全,还要靠识图软件搜索辨认品牌LOGO,更别提了解仿真包了。

电话那头,叶天薇又继续道:“你让我看的这个包是那种现在市面上不会公开流通的高仿仿真包,是早期品牌方重视起打假前就流通过的款式,国内很多人背的香奈儿都是这个款的仿真包,已经烂大街了,但真品国内其实是没有的,因为这个款只在欧洲销售。”

想了下,叶天薇又补充道:“早几年市场混乱的时候流出到市场上的那些高仿的仿真包,偶尔会在一些奢侈品回收门店和二手市场上流通,价格几折的都有。不过因为风险比较大的关系,所以通常不会卖给生客,一般是卖给相互间都比较知根知底的熟客。”

季思情沉默了会儿。

她手里拿着的这个香奈儿包,也是套了防尘袋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她不知道向书洋当初到底花了多少钱买的这个高仿仿真包,也不知道向书洋如果知道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和最终拿命去抵的欠债是用在这种地方……会是什么感受。

季思情再把床头柜上的那个古驰包拿过来,视频通话那头的叶天薇就笑道:“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一眼假’啦,五金件确实做得很像,但是底部的对花和真品放到一起,连普通人都可以看出来不一样呢。”

说话间,原本躺在**玩手机的叶天薇起身出了卧室,到衣帽间把自己的正品古驰包从柜子里拿出来,让季思情看她的包包底部和季思情手里拿的向书洋的包的不同处。

接下来,季思情又请叶天薇帮忙甄别了下向书洋衣柜里剩下的那几个包,除了一个入门款的一万二的小圆包是古驰正品外,其它的包不是国内工厂早些年胆子还大时出品的高仿仿真包,就是后来收敛了行为以后做出来的“一眼假”。

季思情:“……”

“这些包都是谁的呀?思情你现在在帮忙打假吗?”看了半天假包的叶天薇好奇地道。

“打假……也可以这么说吧。”季思情心情复杂地道。

感谢了叶天薇的帮忙,季思情打了电话给刘队告知她和苗代芬来自杀现场这边取得的新情况,电话那头的刘队也沉默了。

“这小姑娘……唉!”刘队无语地叹了口气,他都不晓得是要哀其不幸还是恨其不争好了。

“我有个想法,刘队。”季思情道,“向书洋是农村户口,五年前才来市里打工,工作场合是门店临街的服装卖场,消费的都是一般市民不是多有钱的客户群,对吧?安姐那边跟向书洋的老板和店长联系过后,了解到的情况也是向书洋刚来那两年都是比较老实的,到第三年才忽然‘洋气’起来,是不是三年前开始,她能接触到的圈子里出现了什么人,影响到了她?”

刘队立即道:“那家银饰店,是19年末开张的!”

步行街上那家品牌服装卖场,说起来也是季思情这种穷逼绝对不会走进去的“大店”,但店里面的商品基本还在普通人的消费能力内,不会离谱到一件T恤敢卖几大百甚至上千的程度。

农村户口、三本院校毕业的向书洋在这种卖场里上班,接触到的大多是收入和消费等级只比她略高一个层次的普通市民,要说像是品牌专柜的柜姐那样招待有钱人招待得多了就迷花了眼,也把自己搁到了跟有钱人同一个层次上面去,看不起普通消费者、一颗心全掉进大牌里,是不大可能的。

卖场店员可以自然地在临街小摊上吃路边摊,和客人讨价还价三十五十的慢慢磨;品牌专柜的柜哥柜姐张口西餐闭口牛排,明明自己拿的也是几千块的工资,动辄拿鼻孔看普通消费者,这就是环境对人的塑造力。

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不绝对,但也不无道理——季思情自己就是乡镇上长大的姑娘,要不是巧合认识了叶天薇,她连古驰的LOGO都不认识,更别提晓得啥叫黑绷带;同样是乡下长大的向书洋,要说身边无人影响她就忽然变得心高气傲、非大牌不用、花钱如流水,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经侦民警针对银饰店老板的流水调查还在继续,不便打草惊蛇,次日一早,刘队换上便装,带上同样只着便装的季思情和苗代芬,跑了一趟向书洋生前工作的服装卖场。

卖场门店没开门,虽然天亮后向书洋的亡魂就不见了,但店里的人都晓得了昨晚发生的事,人心惶惶的一堆人想请假,老板也生怕出点什么事,三人赶到时,老板正亲自安抚员工并宣布歇业两天,让大伙儿回宿舍去休息。

刘队到场后没公开身份,只说自己是向书洋租住的小区街道办的人,来问问情况,把老板和店长请到店长室,关起门后,才拿出了证件。

老板和店长昨晚上就接到过安姐的问询电话,看到警察来了倒没怎么意外。

“隔壁那家银饰店?”被问到问题的老板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店长。

店里面的情况都是店长在管,店长也比老板更了解向书洋的人际情况,立即道:“他两个确实认识的,小洋时不时会和林老板的朋友些去喝点酒、唱个歌什么的,以前我还以为他两个在谈男女朋友,后来才晓得不是,只是玩得好。”

“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刘队像是寒暄似地随口道。

女店长不以为意地道:“年轻人嘛,说几句话就认识了。银饰店里面那些小饰品几十几百的都有,我们店里的小姑娘们也是爱漂亮的,偶尔过去逛逛,和林老板说几句话,可不就熟悉了?”

说完话,女店长才发现不对,急促地道:“啊呀,刘警官,你问这个,难不成小洋的事还和林老板有关系?!”

“哦,我们只是例行问个话,不要紧张。”刘队长笑着摆摆手,又道,“除了向书洋,这个林老板还和你们店里哪个店员走得比较近?”

女店长紧张地看了老板一眼,生意人老板哪敢在这种情况下让警察怀疑他包庇人,连忙催促道:“你晓得啥就和刘警官讲,这是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女店长反应过来这不是担心给店里惹麻烦的时候,忙道:“店里的小汪,和小洋、林老板他们一同去吃过几次宵夜,好晚了才回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