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横扫过来,侍卫将人拉开“殿下危险!”
话音未落那侍卫便被利剑割了喉,倒在了苏韫玉的脚下,苏韫玉看也不看他一眼,欢喜着眸看着向他挥剑而来的景啟。
“你是不会杀我的。”苏韫玉喃喃道“你不舍得杀我。”
长剑破风而来,一剑挑飞了挡在面前的宽刀,景啟踹开那血淋淋的尸体,向苏韫玉面门一剑刺去。
苏韫玉笑容渐凝,眸中逐渐生了愤怒“安阳暮寒,你胆敢”
话未说完,剑已经冲到眼前,苏韫玉后背被冷汗湿透,临死前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后脑勺冲。
景啟紧盯着他,眸中恨意不减,杀气逼人“你去死吧!”
破空风倏然出现,一股腥气扑了过来,将佩剑撞偏一旁,事发突然景啟也不曾预料,待他回过神来,发现撞翻自己佩剑的竟然是条草鱼。
剑锋倾斜,避开了要害,但挑断了苏韫玉的冠,削掉几缕长发,苏韫玉惊魂未定,冷汗打湿了落在脸侧的乱发,黏着发丝流了下来,他怔着眼呆愣了片刻,突然暴怒起来“萧王!你是真想杀我!”
景啟没有理他,目光落在街角,剑锋猛地指了过去,景啟喝到“你是何人,胆敢插手我的事!”
因他们打斗街上行人仓皇逃窜,这条街早就空**,但不知何时街角竟然又来了一位卖鱼的男人。
男人穿着蓑衣,拎着鱼篓,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卖鱼小贩,箬帽微微一偏,男人似乎看了过来,但他将箬帽戴的微低,景啟瞧不见他的容貌,更不知他的表情。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就刚刚男人看过来的一瞬间,景啟后背寒意骤起,心中莫名的紧绷起来。
方才的感觉,就像是被野兽看了一眼.......此人甚是危险。
景啟紧盯着他,剑不由得握的更紧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马蹄声传来,滇穹的高呼声打破了这边的紧张,滇穹早就猜到这边会是个什么情景,所以并没有对这满地狼藉感到惊讶,他下马来到景啟身边,低声道“将军,宫里来人了,山丹将人拖着,正等着您回去宣读圣旨呢!”
主将无事不可离营,更不能与他国暗中联系,若是让人知道景啟不但离开了三大营,还与厦国太子纠缠不清,此事就大发了。
景啟目光不移,全在男人身上“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男人不语,提起鱼篓转身便走,他这一站起来,景啟惊讶的发现他比预想中要高大许多,且又体格壮健,气场和走姿皆非等闲所有。
景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那异样闪现的极快,快的让他抓不住。
“站住!”
景啟欲追却被滇穹拦了下来,滇穹在他耳边劝道“将军,皇上忌惮您多年,想尽办法要夺兵权,若是此刻您身份暴露,这便是通敌卖国的铁证啊!届时不止是您,说不定军师还会被受牵连!”
景啟犹如当头一棒,瞬间清醒下来,是了,皇上恨他入骨,若是抓了他的铁证是一定会要他的命的,万一小皇帝杀他一人不解气,说不定会对阿箕下追杀令。
滇穹目光在人群中巡睃了好几遍,才认出那披头散发的竟是一项重视体面的太子殿下,他低声对景啟道“将军,军师根本不在太子手里,他骗了你。”
景啟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此事不易在这说,总之我向您保证,军师从未来过厦国。”
景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泛上一股冰凉,他收了剑,看向一身狼狈的苏韫玉,苏韫玉衣裳溅血,披头散发,在血泊上站着,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
“苏韫玉,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都要杀了你。”
景啟翻身上马,与滇穹一同离开,苏韫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冷汗打湿的发紧贴在他侧脸,他紧盯着那离开的身影,乱发下的眼睛充满了怨毒,他像个会随时发疯的疯子,浑身散发着可怕。
他目光微转,落到了滇穹身上“滇副将为何会突然来此?”
侍卫“应当是军中有要务,他来寻将军回去。”
苏韫玉沉声道“我问的是,滇副将为何为知道咱们在这!”
这个侍卫就不知了,苏韫玉看着消失在街角的身影突然笑了,他将乱发捋到耳后,踩着满地的尸体,上了马车。
“看来我身边又不干净了,但这次又会是谁呢?”
回营的路上两人路过一个破旧的茶馆,滇穹突然叫住了将军,带着人下了马,卖茶的伙计笑眯眯的迎来,主动替两人将马牵了去,滇穹领着景啟进了里屋,里屋坐了一桌喝茶的客人,这些人虽然衣着简朴,但眉眼警惕锋利,身上又都有利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买茶人。
这些人明显认识滇穹,一见他来,纷纷起身行礼,其中一个为他们打开了暗门,景啟这才发现这破旧的茶馆里竟然还有个隐秘的后院。
滇穹率先进了后院,景啟不疑有他也跟了进去,院子不过是寻常的农家小院,但收拾的干净,布置的也雅致,与外面破旧的小茶馆截然不同。
柳长青正坐在屋内合账,听到了窗外的脚步声便知大朗将人带了回来,他算盘不离手,唤了阿四去倒茶,滇穹带着景啟进屋,一进门就皱了眉,对一旁的丫鬟道“屋里怎么这么冷?没烧炭吗?”
丫鬟说“副将您一会还要赶路的,若是屋内烧了炭火,这一暖一寒,怕是要生病,所以今日屋内不烧炭火。”
“胡闹!”滇穹解了大氅,眉间含着不快“这外面冰天雪地,寒江哪里受得住,万一病倒了可还得了,快去烧炭送来!越快越好!”
丫鬟年纪小,看着穿着应当是近身伺候主子的细丫头,而且从没被主人训斥过,滇穹这皱着眉一训斥,将人吓得红了眼圈,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滇穹在三大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做事稳妥,说话有礼,别说对待下人,就是对待战俘也是礼数周全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景啟也难相信滇穹会训斥一个小丫头。
滇穹主动接过景啟的氅衣,将其挂在了衣架上,引着人便往屋里去,屋里屋外只隔着一道墙,滇穹方才的训斥声柳长青听得一清二楚,虽是眼睛心思全在账本上,但唇角早已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待两人进屋,算盘声刚好停下,柳长青合了账本,笑着迎了上去“草民柳长青见过将军。”
景啟看着人,竟然一眼没认出来,滇穹在旁引导“将军,这位就是柳家的少东家,给咱们捐赠棉衣的那位。”
景啟哦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冷“你就是苏韫玉的幕僚吧!”
滇穹知道将军为何突然变脸,忙要解释,但被柳长青目光止住,憋憋屈屈的站到一旁,明明说的不是他,但满腹委屈的倒是他,若是那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将军厌弃的是他了。
阿四端茶进来,柳长青亲自敬茶,景啟不接,冷着眼看他“你找我有事?”
柳长青倒是不生气,保持着敬茶的动作,恭敬的笑看景啟“草民听闻将军这些年在寻人,将军不要误会,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草民行商多年,走的路比常人要多,偶尔能听到见到一些常人无法知晓的事情。”
滇穹挤开阿四,将柳长青手中的杯子接了过去,他也不说话,端着杯子守在柳长青旁边,跟个木头似的在那杵着,景啟看的奇怪,问道“你干嘛?”
“将军有所不知。”滇穹表情有些微妙“寒江常年算账,被算盘伤了手,不能负重。”
景啟凝眉“一杯茶,也叫负重?”
滇穹端着杯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将军,端起来甚沉。”
景啟顿时语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滇穹,浑身散发着欠扁的气质,满脸写着傻缺二百五。
景啟伸手,滇穹将杯子递了过去,将军端杯子闻了半天茶香,就是不喝,面对突然变化的滇穹,他是满腹疑惑,但滇穹却误解了将军,自认聪明的提醒道“渴了就喝吧将军,没毒。”
将军倏地一下黑了脸,瞪着眸狠刮了他一眼“少东家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草民说了,想替将军分忧。”
景啟看着他,一脸的不信任“条件呢?”
柳长青笑道“没条件。”
将军又问“代价呢?”
“没代价。”
“你....想要本将军帮你做什么?”
柳长青摇头“您什么都不用帮我做。”
景啟越发的奇怪了,盯着人看了半晌“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与你未有交情,你却突然示好,本将军自是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千山你杵在他身边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滇穹过来了,来到将军面前说的第一句话险些让将军气炸了肺。
他说“将军,寒江腰也不好,不能久站,您能不能别为难他,让他坐下来细谈?”
景啟瞪着人“他腰好不好你倒是门清,从进屋开始你的眼睛就钉在他身上了,你能不能看看我,我才是你的主将,到底哪头的你!”
训完了人他又觉得自儿委屈,追问道“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天吗?我几时为难他了!”
滇穹顿了半晌,不死心的说道“不为难,你倒是让他坐呀!站时间长了腰不疼也会腿酸的。”
景啟从未这么无语过,他瞪了那没出息的人一眼,又没好气的对柳长青道“坐下说吧!滇副将心疼你腰不好呢!”
说罢又瞪向滇穹“你也坐!站着不累吗?”
滇穹哦了一声,当着景啟的面绕了过去,坐到了柳长青身边,景啟看着他,只觉得今天的他行事诡异且陌生,滇穹见少东家手冻得发白,将其抓在手心里搓着,边搓边用目光责备他。
柳长青瞄了一眼黑着脸的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冻着,不过是算盘有些凉而已。”
滇穹目光不快,但手下却甚是温柔,将那手搓回了血,直到温热了才松开,景啟端着杯子,怔着眼看他为柳长青搓完左手搓右手,胸闷之时只觉的憋屈,比当年无缘无故被南箕打还要憋屈。
越是憋屈越是想念阿箕,越是想阿箕这心里越是不痛快.......
茶杯砰的一声放回了桌上,正在搓手的两人吓了一跳,柳长青没等开口,滇穹倒先说了话“将军,官窑出来的。”
景啟目光沉的要吃人“那又怎么样!”
滇穹自知方才态度不好,立刻软了声音“没怎样,就是寒江行商不易,您端的稳当些。”
景啟胸口更闷了,只觉气血上涌的厉害,若是再听下去他怕是就要吐血了,景啟也不看那贱兮兮的废物,转眸看向柳长青,直接了当的问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刚收到密报,查到了军师的下落。”柳长青抽回手,顺手递了一杯茶过去,滇穹接过茶,喝的那叫一个美,柳长青又不动声色的将一盘猫耳油果子推到了他面前“有人在黄沙镇见到了军师,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个男人。”
景啟眉间一拧“男人?他身边有男人!”
柳长青点头“两人形影不离,在黄沙镇落脚时同吃同住,看起来关系甚好。”
只听咔嚓一声,官窑的杯盏终究碎在铁掌之下,滇穹看的皱眉,但将军这会子脸色不好,他嘴张了又张,终究也没说什么。
柳长青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阿四,阿四意会,过来将碎了的杯盏收拾干净丢了出去,又沏了一杯新茶送来。
景啟沉着脸问“那男人样貌品行如何?身份可查的清楚?”
“样貌不及将军,品行无从得知。”柳长青接着说道“至于身份,军师曾唤那男人一声师父。”
“.......”景啟“你故意的吧?”
柳长青一脸无辜,景啟被他气的不轻,问道“他们离开黄沙镇去哪儿了?”
“再回答将军这个问题前,我有一事想问将军。”柳长青正色道“军师一别十三载,将军可查过这十三年军师都做了什么?”
“我派人查过,但没谁知道他去了哪儿里,又做了什么,偶然得到他出现的消息,但等我赶过去一瞧,却发现都不是他。”
景啟琢磨出一丝不对来,问道“你查到了什么?阿箕到底怎么了?”
“不敢瞒将军,调查军师这件事十三年前我就已经着手了,委托人分别是千山和苏韫玉。”
景啟喝茶的动作猛地一僵,他拧眉道“那狗东西竟然敢暗中调查阿箕!”
丫鬟将炭烧的通红,柳长青受了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是了,苏韫玉不止派我去查,他还派了另外一些人去查,他对军师的下落相当重视。将军不必忧心,据我所知,那些人并没能查到军师行踪。”
景啟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柳长青手背上倏地一暖,垂眸一看原是滇穹塞了一个汤婆子给他,他抱着汤婆子,接着说道“军师离开三大营后便音讯全无了,我将眼线放到了尧光族中,一开始查无所获,直到十年前,一个男人回到了尧光族,与族中长老密谈了一整晚,男人第二天便离开了,一个月后他又回到了尧光族,身边还带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年。”
“当时尧光族的焦长老因中风卧床不起,族中长老之位便空缺出来,男人推荐了少年,尽管族长不同意,但由于长老们的接纳,族长不得已封其为长老,将其留在尧光族本宅,少年回尧光族不过三年变成了长老之首,除了族长看他不顺,尧光族上下都听命与他。”
“族长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直到去年,族长设计要暗杀他,结果被他反杀,族长之母欲降罪与他时,他突然自爆身份,原来他并非外来人,而是尧光族某一位族长的遗腹子,若真算起关系来,那死去的族长还得管他叫一声兄长才是。”
“若是没血统,他怕是早就死了,可偏偏是个有血统的自家人,尧光族有铁规,嫡系争夺,胜者为王,生死不计前嫌,族长之母只好作罢,眼睁睁看他坐上了族长之位。他成为族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母亲的灵位请回了祠堂,然后跟着他的师父,就是那个曾带他回尧光族的男人一同离开了。直到今年的秋季,他们的身影才在民间出现,前不久行踪暴露在黄沙镇。”
柳长青短短几句话让景啟冒了多次冷汗,生怕下一句出来的就是他不愿听到的噩梦。
景啟喝了一口茶,问道“滇穹与我说军师不可能出现在厦国,此事是你告诉他的吧?”
“是,皇都城来报,说是尧光族族长已经入了城,且与风音阁的九尾和无生门的副掌门秘密碰面。”
柳长青说“情报不可能有错,若军师半路折了去厦国,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入皇都城,所以我推算,军师根本没有去厦国,若不然就是有人顶替了军师的身份,替身入了皇都城,而军师半路去了厦国。”
景啟眸中一亮“你的意思是说,阿箕还是有可能出现在厦国的!”
如果阿箕出现在厦国,那天晚上说不定他根本就没看错人。
“这件事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将军,军师出现在厦国的可能性不大。”
风音阁的九尾也就算了,那无声门的副掌门素来蛮横,从不见什么寻常人家,若不是族长本人,他怎么可能愿意去见。
“将军,草民让大....滇副将请您来就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柳长青正色道“军师一别十三年,早已是物是人非,若哪日再碰面,您面对的不是军师南箕,而是尧光族新任族长,万事都要三思而行。”
景啟“你到底什么意思?”
柳长青轻叹一声,眉间有些凝重“如今的叶阳家虽然只立身与江湖,但它曾为尧光族时却横行天下,做的都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买卖,军师虽刚接手,但行事做派大有想效仿先祖之举,我担心...此事还在查,但将军,万事您可得小心!”
景啟沉思半晌,问道“尧光族之前做的都是什么生意?”
“明面上都是寻常生意,但私底下却不是,将军可知道五皇?”
景啟点头“中原帝皇,江湖之主,匪界霸王,杀手尊主,还有个掌控天下情报网。五皇之一的其中两位后人我见过,是无生门的人,一个死了,另一个销声匿迹了。”
柳长青“其他的后人您也见过,只不过当时您不晓得他们的身份而已,风音阁掌控天下,大到皇族秘事,小到乡野农家,那风音阁之主九尾便是五皇后人,还有中原帝皇,成业之前他的民家姓氏便是金,他的子嗣您也见过。”
“金?我见过?是皇家人吗?”
柳长青点头“是皇家人,此事过于隐秘,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军,曾经的五皇在天下各处皆有势力,在没有翻脸之前,他们兄慈弟孝,相处的甚是和睦。在那个时候江湖朝廷虽彼此看不顺眼,但却远不会到今日这般决裂的地步。那时候江湖之主和皇帝管控着各自的领域,若事情出了江湖和朝廷,便由匪界去管,无论结果如何,其他人皆不会插手,风音阁耳目遍布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有两不知,一不知本门,二不知五皇,无论你出多少价,只要涉及这两个问题,他们的回复都是无可奉告。”
“若事情大了,朝廷江湖匪界皆不方便插手,便只能由无生门来管,无生门也被他们称为善后处。这方法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他们认为的最公平公正的方法,每个人都守着这铁规,一开始相安无事,处的甚是顺心,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五皇彼此看不顺眼,先是口角,后来还险些发生了战争,就在这个时候尧光族出现了,它明合暗挑,凭一己之力,将五皇的矛盾推上了无法回头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