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箕。”

南箕被他缠的烦了,问道“你是真闲!一直围着我转做什么!”

自从景啟醒来之后,除了处理军事和面见皇上外几乎都在围着南箕晃悠,转的南箕头晕眼花。

“不看着你,我心里不踏实。”

南箕摸了摸花意的小耳朵,谁知小黑马也凑了过来,他知道小黑马性子烈,一开始没敢碰它,生怕它耍脾气咬人尥蹶子,谁曾想那小黑马越凑越近,最后索性一头扎在南箕怀里,南箕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黑马没有躲开,眯着眼睛很是受用。

南箕用余光瞟了景啟一眼,只见他抱着猪头可怜兮兮的站在一边,他觉得好笑,问他“你是不是怕我走?”

景啟点头“不走了好吗?”

“为什么不让我走?”

当初说要走是因为边关太冷,他留在这不开心也不舒服,奇怪的是,自从落雪之后,他突然发现这边关没有最初那样冷,他呆着勉强还算是适应。

他不想走了,但有些话他想问个清楚。

“怎么不说话?”南箕抬眸看向景啟,问他“万事皆有因,不让我走的原因是什么?”

景啟脸色涨的通红,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南箕眸中渐冷,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但他没有发火,而是等着,等着景啟的答案。

“真的只是不想你走,如果非要有理由的话”景啟不敢看南箕,目光飘落在他的衣袖上“......舍不得算吗?”

风拂面而来,枯枝上的碎雪随风而起,雪花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在风中自在飞扬,花意欢快的叫了一声,扬着蹄子追了过去,小黑马也跟了过去,跟着他一同追逐风中白雪。

南箕知道景啟在躲,也猜到了他躲开的真正原因,在这一刻他突然不想追究到底,他有了新的选择。

“算。”

南箕看着在雪地上嬉闹的小马,声音微微上扬起来“如果你有新的理由,可以随时跟我说,多久我都能等。”

景啟猛地抬眸,南箕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景啟激动的笑出了声,他抱着猪头欢呼,引得花意和小黑马的注视,景啟也不管它们愿不愿意,伸手揽了过来“花意,黑狗子,你们的爹不走了!”

不远处铲雪的山丹猛地一僵,他一脸疑惑的看着羌齐“我刚才隐约听到将军说什么爹,他是想媳妇想疯了吗?”

羌齐一铲雪扔了出去,训道“将军向来疯疯癫癫的,你管他说什么,快铲雪!滇副将,你怎么来了?”

“找你呢!”滇穹主动拿过羌齐手里的铲子,将买来的鸡递给了他“我来我来,你帮忙把它炖了吧!”

羌齐搭眼一瞧就笑了“滇副将这是又当了什么?”

这可不是野鸡,是农家养的老母鸡,油水要比野鸡足,现在可是冬季,又正是缺粮食的时候,农家就指望着老母鸡下蛋换点米面,这么肥的一只,可要不少钱呢!

滇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没去当铺,就是拿一个不常用的小东西随手换的。”

“随手?”山丹道“这几天你已经随手换了不少东西,鸡蛋,红糖,白米,干枣,这会子又换了一只老母鸡。”

山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欸!你小子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这是给谁坐月子呢?”

“你给我滚!”滇穹一铲子雪扔了过去,雪灌了山丹一脖子,冰的他直跳脚,羌齐毫不客气的指着人笑,笑的嚣张。

“老羌!不帮我还笑!”

山丹铲了一铲子厚雪就要砸过去,羌齐拎着鸡撒腿就跑,铲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全落在滇穹头上。

“好小子!你敢偷袭!”

滇穹不甘示弱,铲雪回击,两人你来我往,砸雪砸的痛快,路没清出来,两人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马铸秋和牛牪清理完官道回来还没喝口热茶就被人塞了铲子,强拉去铲雪。

滇穹和山丹冻得不成人样,嚷着要回去换衣服喝姜茶,两人一走害苦了马铸秋和牛牪,积雪本就难清,两人又刚打了一场“雪仗”,雪扔的到处都是,东一堆西一堆的铲也不好铲,气的牛牪边铲边骂,最后越想越气,要不是马铸秋拉着,他怕是要拎着铲子去找两人算账。

阿四拎着食盒进来时柳长青正歪在软榻上看玉佩,那玉虽是不错,但保管的不好,上面有不少划痕,还磕坏了一角,既无收藏价值,也卖不上价格。

阿四跟着柳长青走南闯北的谈生意,见过不少宝贝,这玉在他眼里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可偏偏柳长青对其爱不释手,他歪在窗旁,就着外面散落的阳光,细细观赏,似乎对它喜欢的紧。

阿四一进屋柳长青就坐了起来,亮着眸往阿四身后看去,阿四知道他在找谁,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人没来,他干咳一声,将食盒打开,把热腾腾的鸡汤捧到柳长青面前。

“最近雪大,官道堵得厉害。”

官道堵了自是要清理,这事一直都是官府和三大营齐力处理的,三大营的主将负伤,能指挥监督的自是只有副将了。

柳长青眸中一暗,失望的歪了回去,他摩挲着玉佩,嗡声道“给我盛一碗就行了,剩下放火上煨着,等大朗回来了给他吃。”

血族之战虽然结束了,但该处理的后事可多了,他的大朗日日早出晚归的,忙的不可开交,都给累瘦了。

阿四应了一声,给少东家盛了一碗汤,他见少东家喝汤都不肯放下那玉佩,心中不免好奇起来。

阿四试探的说到“少东家,这玉佩成色不错啊!”

“这么多年我就教会了你这个?”柳长青道“这玉成色一般,还伤了品相,卖不上价,也送不了人,你瞧,上面划痕也多,摸着硌手,不是很舒服。”

嘴上嫌弃的不行,但手里却捧得小心,生怕摔了碰了。

少东家身边从来不缺好东西,就是贡玉,他一时不快,也是说砸就砸,从来不带心疼的,如今却把一块下等杂玉当宝,还真是反常。

话说起来这好似也不是头一次了,阿四突然想到最近几天当铺的小掌柜不时的来给少东家送东西,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有扳指酒壶,布料匕首,杂七杂八的,明明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少东家不但收了,还用小金盒来装,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呢!

看着少东家珍宝似的玩着玉佩,阿四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这不会是滇副将的东西吧!”

柳长青一脸意外“开窍了!”

阿四得了赞,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少东家见多识广,这天下若有什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必然跟滇副将有关。”

柳长青捏着玉佩,指间连力气都不敢多用,生怕自己一个用力,把那伤痕累累的玉佩给捏碎了,他温柔的描绘着玉佩上的裂痕,柔声道“大朗自己就是宝,他的东西自然要比别人的更加金贵。”

阿四把剩下的鸡汤放回了食盒里,感叹道“虽说是打赢了仗,但毕竟寒冬腊月的,粮食紧凑,眼下皇上又走了,营里的粮食怕是更不够吃的了,滇副将自己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倒是天天给咱们送来这好东西。”

“是啊!”柳长青喝完最后一口鸡汤,抱着汤婆子,满足的歪回了软榻,他看着玉佩,突然发愁一叹“这应当是大朗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下次难不成要当衣服了吗?”

阿四挑着炉子里的银炭,看着发愁的少东家,忍不住掩面偷笑,柳长青看着窗外的积雪,突然有了主意“咱外面是不是也堆积了厚雪,要不请大朗来帮忙,等他清了雪后,我再以谢礼的名义送他些好东西。”

“您不早说。”阿四道“咱们怕雪深路滑摔了滇副将,昨天晚上连夜清了,屋前屋后且干净着呢!”

“平时个个偷奸耍滑的,这会子倒是勤快。”柳长青揉捏着小玉,嘟囔道“勤快的不是时候!”

阿四歪头想了想,出主意道“要不咱们再把雪铲回去?”

“滚!”

柳长青看着窗外扫雪的小厮,叹道“看来咱们只能提前动身了,去准备马车吧!等官道一通,咱们就走。”

只有他们走了,他的大朗就不会再当东西给他四处买补品了,说到底也怪他,为了留大朗在身边多呆会,天天装病喊疼,害得大朗一个滇家大少爷成了当铺的常客。

“去哪?”

“去厦国。”柳长青道“苏韫玉一直对三大营不怀好意,大朗脑子笨,心思城府都不敌他,我得替大朗好好看着他,对了!一会你找个办事稳妥的人,把桌子上的信给我送回老宅。”

阿四拿起了信,奇怪道“少东家这写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厚一摞?”

柳长青隔窗赏雪,无意间从重重竹影中窥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他声音微扬,眉眼间都不自觉的含上了笑“没什么,只是休书而已。”

“休书?!”

阿四惊道“少东家为何要休妻?”

“娶她们本就是为了生意。”柳长青看着人越走越近,唇上笑意不住放大“而如今我谈成了一笔大生意,那些蝇头小利不要也罢!”

阿四没听出柳长青的话中话,单纯的以为他说的只是生意“生意有赚有赔,您把后路全断了,万一...要是赔了怎么办?”

“我看上的生意不会赔。”柳长青笑意不减,目光温柔的落在屋外“如果真有什么,那大家就一起倾家**产好了。”

马车在雪地里疾行,景啟靠着窗啃凉馒头,只觉胃里冷的厉害,这会子十分想念一碗滚滚的热汤,他将脑袋探出窗外,对山丹喊道“还有多久才到?”

山丹驾着车,头也不回的回喊了一句“快了!最多一个时辰!”

南箕坐在一侧看书,气定神宁道“早就劝你开春了去也行,你非得要冒雪前行,自作孽不可活啊!”

“边关战事素来不稳定,真等开春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景啟伸手到窗外,雪花扑落在他手心,砸的指间生疼,他缩回了手,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南箕“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你这都捧好几天了,要上京赶考怎么着!”

南箕翻着书,慢条斯理道“皇上有令,要我苦读,说是日后有大用。”

“有用?”景啟凑了过去,南箕啪的一下合起了书,动作利落迅速,景啟只隐约瞧到里面似乎写了驭夫两个字。

南箕“皇上有令,不许你看。”

“为什么?”景啟用余光偷瞄,南箕将书藏到身后,就是不给他看,气的景啟狠咬一口冷馒头“你看你看,什么好东西!送我我都不稀罕。”

南箕翻开了书,淡淡道“好酸啊!你这馒头是搀醋和的面吧!把脚拿下去!”

景啟嘚瑟的跷着二郎腿,小几被他晃得咯吱响“我不管你,你也甭管我,看不惯可以不看!”

南箕本不想管他,但那厮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二郎腿翘着翘着就伸到南箕身边,南箕正想说什么,那厮的脚一勾,把书夺了去,南箕反应迅速伸手去捞,却被那厮另一只脚踹在胸口上,直接踩压在车厢上。

景啟踩着人,得意的晃了晃书,刚要打开只听一声破空传来,与此同时书被整个贯穿,双锋挝穿过书直逼他眉间,离他只有一指距离。

景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抬头对上了那双锐利冷峻的眸,他冲人笑的谄媚,狗腿的将书捧了回去。

南箕看了看胸口,景啟立刻缩回了脚,虽然脚是收回了,但那乌黑的鞋底印却留在南箕胸口,景啟咽了咽口水,盯着目光带来的压力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擦,鞋底印越擦越黑,景啟的手越擦越颤。

“这件是新的。”南箕已经开始活动手腕了“我刚穿不到一天。”

景啟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脑袋“我...我跟你闹着玩的....别生气嘛.....欸欸欸别打.....啊!”

山丹灌了口酒,侧耳听着车厢里乒乒乓乓响的热闹,牛牪被惨叫声惊醒,下意识握住了刀“有杀气!敌袭!”

“敌你个头!睡你的吧!”

山丹下巴一歪,冲车厢里点了点“玩着呢!”

牛牪放下心来,抱着胳膊靠在一旁打哈欠,他昨天铲了一晚上的雪,这会子且困着呢“这俩人可真不闲着.....有着精力不如去铲雪.....”

车厢热闹了一路,山丹在外听得开心,尤其是有惨叫声传来的身后,高兴的他咧嘴偷笑,好几次差点撞树,一到地方山丹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

“将军,军师,到了!”

军师生得瘦弱,车厢里又没有武器,他赤手空拳的肯定打不过将军,这会子一定鼻青脸肿,且狼狈着呢!

先下来的南箕,山丹偷偷瞄了,见人神态自如,步伐如常,除了衣裳脏点皱点外没什么异常,他心中正奇怪时,车厢里突然滚下个什么东西,山丹没来得及看,一旁的牛牪脸色突变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

“将军?!”

山丹和牛牪一人架起一条胳膊,将人拎了起来,将军被揍的意识模糊,嘴里也哼哼唧唧,不晓得在说什么,有没有内伤他们不知道,外伤很显眼,都在脸上。

牛牪和山丹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看向南箕潇洒离去的背影。

这都是军师打的?

牛牪“还真不能”

山丹“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会吃大亏!

“过来!”

前面的阎王喊了人,但牛牪他们谁也不敢去,山丹急中生智,抓了把雪就往景啟脸上糊,景啟冰的一激灵,刚一回神就被两人推了出去。

“将军,军师喊您呢!”

将军顶着一张青紫的大脸踉踉跄跄跌到人跟前,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倒是先说了话“来了爷!”

军师冷了脸下巴一点,命令道“带路。”

“是!”

景啟和南箕走在前面,山丹和牛牪走在后面,牛牪在马车上补了觉,这会子神清气爽,正精神着,他伸着懒腰,看着将军和军师,突然咂出了一点不对劲来。

突然有人捣了他胳膊一下,山丹好奇问他“想什么呢?脸都拧成了麻花了。”

“今天怎么看将军怎么不顺眼。”

“哪儿不顺眼了?”

“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牛牪性子直,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还有点狗腿子的感觉,”

虽然话直,但点评的相当到位。

山丹冲牛牪竖起了大拇指“今天你且观察着,只要军师在,将军这腰杆就直不起来了。”

“为啥?”

将军虽然年轻,但在牛牪眼里是铁打的硬汉,就是在皇帝面前,将军都不曾弯下腰,凭什么要在军师一个文弱....军师也不算太文弱,凭什么要在军师面前软了腰肢!

“我也说不明白”山丹耸肩道“这话还是老羌之前跟我说的,他说这叫....一物降一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啥意思?”

牛牪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山丹长着一张智慧的脸,但也是个肚子里没墨的,牛牪这一问付之冬雪,没谁能帮他解答。

雪深路滑四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前进的速度很慢,细风不时从枝头穿过,刮落一层细雪,人在树下走自是被这小细雪洒了一肩,牛牪和山丹起初不在意,直到后来肩上的雪灌进了脖子里,冻得两人骂骂咧咧,只好停下拍雪,再抬眸时将军和军师已经走远。

军师穿的是素衣,几乎与雪色相融不好认,庆幸的是景啟穿的是银红色的常服,很显眼好找,两人追了过去,一时追的急,牛牪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撞到了树上,枝头积雪纷落,四人一起白了头。

景啟冻得直哆嗦“牛牪!”

他自己冻得跳脚,但却在第一时间帮南箕拍掉身上的雪,南箕看着景啟顶着一头雪,突然笑出了声,景啟见人脸色好转,饶有兴趣的问“阿箕笑什么?”

“我想起来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注

南箕看着景啟说“我们这算不算一同偕老?”

已经拍掉的雪又被景啟团了起来,一大团圆滚滚的雪被景啟高高举起,郑重的放在南箕头上,景啟对他点头“算,以后也会的。”

虽然说的话让人感动,但那雪被景啟团的孩子一样大,南箕顶着雪,看起来甚是滑稽。

景啟扭头指着山丹和牛牪,命令道“你们把雪拍干净,不许跟我们一同偕老!”

山丹和牛牪目瞪口呆的目送两人离开,半晌才缓过劲来。

牛牪“将军成傻子了。”

“嗯。”山丹拍着身上的雪,目光凝滞在南箕头顶的大雪团上“军师也傻了。”

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佚名击鼓《诗经.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