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文不成武不就,来了也是给将军添乱。”南箕劫走他抛石机的账他可还没算呢,这会子又被强压一头,苏韫玉自是不悦“我人是没来,但出了兵也送了武器,血族之战多少也有我厦国的功劳。”

南箕不说话,站在一旁冷眼看他,苏韫玉丝毫不示弱,景啟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又看看,头疼的要死。

“厦国确实有功。”南箕目光转移,刀子一样落在景啟身上,景啟抗住压力,艰难说道“毕竟太子殿下借兵相助,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苏韫玉笑的开心,挑衅似的看向南箕“我与将军多年的情分,只要将军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南箕看不惯他这假惺惺的样子,抽回袖子,冷着脸走了出去,景啟拉他不住,叫他也不应,只能放弃。

苏韫玉在旁得意的不行,不但不挽留,还随手将门给关了,这会子要是有尾巴,怕是早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是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景啟撑着坐了起来,看向苏韫玉的目光带着明了“要不是查到竖沙太子未死,你这会子怕是要在血族把酒言欢了,那焱甲军也不可能会借给滇穹,说不定还说反咬我三大营一口。”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苏韫玉嫌屋里闷,打开了半扇窗,风裹挟着细雪灌入屋内,迎面扑了他满怀,他穿着裘衣不嫌冷,但景啟没穿,被灌入屋内的寒风冻得打了喷嚏。

“我跟你交情不浅,怎么可能会为了几个流民弃你与不顾呢!”

苏韫玉捧了一团子雪进来,顺手关了窗,他捏着雪团玩,满眼都是无辜“要不是我暗中出手,滇穹就是再神勇,也难及时拦住嘉木巴,一旦嘉木巴横穿大漠,你们晟朝怕是就要有国丧了!”

景啟可不吃他这一套“你要真心待我,为什么在跟九尾见面之后,不提醒我血族的新主将就是澜清,藏着掖着,不就是想利用血族消耗我三大营的兵力吗!”

风音阁眼线遍布天下,传闻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九尾便是风音阁的少主,苏韫玉从九尾口中知道竖沙太子藏于血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临时倒戈,断了与血族的一切来往,给予景啟支撑,合力灭了血族。

因为他知道,一旦血族战胜了三大营,晟朝便会不攻自破,而当晟朝兵败之后,澜清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苏韫玉用雪团捏了一个圆脸的小老虎,他沾了沾墨汁,在那圆滚滚的大脸上描出了胡须“你那位大哥现在变得可吓人了!上次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又阴又毒,看的我都悔了。”

“悔什么?”

苏韫玉在小老虎头顶写下一个王字,一字一句轻声道“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他,留下一个大祸害!”

苏韫玉放下毛笔,讨赏似的在景啟面前晃着小老虎“像不像你?”

小老虎捏的圆滚可爱,憨态十足,可唯独少了一条腿。

景啟白了他一眼,但没有跟他计较,他转眸看向窗外,瞧着雪花扑落在窗上“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他没有跟你说吗?”苏韫玉将小老虎放在笔洗中,捏着桌上剩下的碎雪,给小老虎捏了一个拐杖“九尾说自从他醒来后,人就不正常了,整天嗜酒如命,性情也变得阴鸷无常,在一天午后,他突然发了疯,”

苏韫玉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眼前虚抓了一下“他自己动的手,听说当时吓坏了不少人,就连他的亲兵,那个叫,对,哈热木,哈热木当场吓跪了,要不是哈热木用绳子绑住了他的手,他现在应该就是个瞎子了。”

景啟没有说话,苏韫玉偷偷用眼神瞟他,见他脸色如常没什么反应,便误解了他的意思“你不用担心,血族已灭,他能用的也只有嘉木巴的私兵,只要你书信一封,让竖沙的天可汗收了嘉木巴的兵权,太子殿下便彻底无人可用,不足为惧了。”

景啟歪了歪身子,单手端杯嘬茶喝,苏韫玉紧了眉“你还是不忍下手?”

景啟没有说话,苏韫玉指尖绷紧,将那揉的圆润小雪珠捏的粉碎“将军,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你抬抬手就能过去的事情了,你不杀他,他会杀你,优柔寡断可不是上策!”

苏韫玉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加掩饰的笑出了声,景啟瞟了他一眼,那人支着下巴看他,眼中满是哂笑“我知道了,你不敢动手不是因为你舍不得,而是怕行迹败露,被他发现。”

那个他字苏韫玉拖了长音,虽是含着笑,但咬字凶狠,透着凶意。

“也是,有他在身边,自是会处处掣肘,不方便呀!”苏韫玉出主意道“要不我带他回厦国呆两天,等你处理干净了,再把人送回来?”

景啟“滚!”

苏韫玉“那怎么办?竖沙太子你不解决了?万一他卷土重来怎么办!你可别仗着三大营人强马壮就掉以轻心,如今的太子也不同以往,手段硬着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景啟无情的戳破了他的伪装“若他真的卷土重来,你也逃不掉,说的这般情深意切,实际上就是想拿我当枪使!想我出兵也行,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景啟看着他,正色道“我要见九尾。”

苏韫玉一脸奇怪“风音阁又不是我家开的,你要见直接去就是了,为什么非得通过我!”

景啟厚脸皮道“我没钱。”

风音阁的消息从来不是白给的,得需要钱,很多的钱。

苏韫玉指尖在桌上轻点,笑道“这算是借吗?”

“没打算还!”

苏韫玉脸色一僵,那就是抢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公子才来几天,将军就成劫匪了!”

景啟“不白问你要钱,只要有我三大营在,日后厦国的天子只能是你,谁也不会夺你的帝位,另外,你的那位花魁弟弟,我也会帮你找的。”

苏韫玉可不信他画的大饼“我找了多年都没有进展,你?你凭什么能找到他?”

“他曾经来晟朝为质,我不信晟朝没有他的蛛丝马迹。”景啟抬眸看他“一句话,钱,给不给?”

苏韫玉需要兵,更需要靠山,只要三大营在,不管景啟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他。

“看你!”苏韫玉笑的真诚,但眼底却满是算计“急什么!将军,我能问问,你找九尾要做什么吗?”

景啟冲他勾了勾手,苏韫玉探过身去,只听景啟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不能!”

“.......”

“没事就赶紧走吧!”景啟撑着下了床,他艰难的穿着衣服,看也不看那人“你毕竟是厦国太子,若是被小皇帝看到了,少不得又要对我旁敲侧击,以后没事就别来三大营了,不方便。”

苏韫玉歪在枕头上不动,他看着房梁,问道“将军到底是怕小皇帝看到我,还是怕二公子不开心?以前宫里也不是没来过人,怎么就没见你赶过我。”

“哪儿这么多话,赶紧走!”

苏韫玉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将军,咱们相识一场,我送您一句话,二公子不适合在您身边多呆。”

景啟一只手被纱布缠的结实,穿衣服有些不方便,他挣扎着穿衣,不理会苏韫玉,苏韫玉倚在门口,对他说“林家军前段时间约我在竖沙城外相见,他们拿了一副画给我看,问我认不认的画上人。”

景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怎么,你把手伸到林家军了?这次又是把谁的肚子搞大了?”

“要只是这样也不叫事,大不了我娶了她。”苏韫玉开了门,轻声道“可关键是,那画上画的是个男人,而且他们还问我,有没有见过双锋挝。”

已经跨出门去的人被猛地拽了回去,苏韫玉整个人被压在门上,景啟目光冰冷危险,刺的他心里发个颤。

“太子殿下,你到底跟林家军说了什么?”

门外长廊下站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小人,两人看着压在门上重叠的身影,圆溜溜的大眼睛中充满了震惊。

赵慕远戳了坐在毛驴上,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赵慕楠,不可置信道“刚刚那个是十四叔公?”

赵慕楠咽下嘴里的果肉,点了头“嗯,刚才被拽进去的是个男人吧?”

“是.....”

两个小人看着压在门上的身影,脸色都不大好。

赵慕远“不是漂亮哥哥。”

赵慕楠“我看的真真的,绝对不是。”

赵慕远“所以十四叔公”

“移情别恋了。”赵慕楠一字一句肯定道“漂亮哥哥失宠了。”

“太过分了!”赵慕远扔了手里的东西,牵着驴子往廊外走“走!咱们去找小舅舅去,必须得让小舅舅好好惩罚这个水性杨花的老头子!”

“对!”赵慕楠抱着胳膊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真不要漂亮哥哥了,咱们就带回府去,省的在这被他欺负!”

“皇上舅舅?”

小皇帝回过神来,目光从雪松寒霜图上移开,落在了赵家双生子身上“你们确定看清楚了?”

赵家双生子纷纷点头,小皇帝沉默片刻,挥手示意两人退下,待赵家双生子离开后,小皇帝脸色微沉,目光不善的看向莨菪,莨菪来不及做解释,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恕罪!”

“门口的侍卫是你安排的,外人悄无声息的进来你却不知道。”小皇帝声音冰冷,压得莨菪颤巍巍的跪趴在地,连为自己争辩都不敢。

“那人想必就是厦国太子了。”小皇帝端起杯来,目光复杂的看向墙上的画“早就听说厦国太子与十四叔走的亲近,不想竟亲近到这种地步了。莨菪,你给我亮亮招子,好好的看看这幅画。”

莨菪抬眸,看着墙上的画,那原是萧王的,只因皇上喜欢,萧王便献给了皇上,听萧王说这画是从路边的小摊上买的......

“怎么样啊?”

莨菪后背猛地窜过一阵寒意,他支吾了半晌,最终只能实话实话“这画看起来像是真...真迹....”

“这是吴大师年少之作,价值连城。”小皇帝嘬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听说厦国皇帝曾经有一心爱的妃子,那爱妃来自江湖,与吴大师是好友,这画就是吴大师赠与她的新婚贺礼。后来那妃子病逝之后,这画便锁入了厦国国库。”

小皇帝冷笑道“这位厦国太子倒是出手阔绰,为了博十四叔欢心,这等珍宝说送就送。”

莨菪跪出了一身冷汗,他磕磕巴巴的说“您的意思是....萧王勾结厦国太子..意图谋反”

“放肆!”

反字还没说出口,莨菪就被砸一脸热茶,小皇帝怒喝道“狗奴才竟敢诽谤当朝亲王!”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莨菪顶了一头的茶叶渣子,将头磕的咚咚作响,小皇帝盛怒不消,怒斥道“这里亏得只有你我二人,若是传出去,岂不寒了三大营的心!”

莨菪恍然大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头磕的越来越实在。

萧王为守护边关刚死里逃生,他就在这中伤萧王对皇帝的忠心,若是传出去,萧王心寒,三大营怕是更不待见幼帝,万一...万一萧王不堪受辱,直接反了....那他跟小皇帝怕是再也回不了内城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上看在奴才伺候您一场的份上,绕奴才一命吧!皇上!”

“边关稳定,朝堂才能安稳,内城的太平是十四叔多年辛苦换来的。”小皇帝声音平静,但看向那画的目光快要冷出了冰渣子“十四叔不可能会谋反,他对那位子没兴趣,也不会这么做!”

莨菪小声提醒他道“可太后明明说过,萧王一日不除,晟朝根基不稳。”

“他毕竟也是皇子,母后自是会对他有提防。更何况他手握重兵,是众位皇叔中实力最强的,即便没上位的心思,也会被人猜测忌惮。”

小皇帝叹道“我虽然也想要十四叔的兵,但并不想要他的命,他是个英雄,更是三大营的战魂。”

他不想动萧王,更不愿别人欺辱他,莨菪那句猜疑碰到了他的底线。

莨菪侍奉御前已久,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子战战兢兢的跪缩在一旁,心里打鼓的厉害。

“只是,十四叔对皇家芥蒂已深,母后又频频敲打,他对皇家应当是厌恶的,就算是朕亲口承诺相信他,他也不会信的。”

小皇帝叹了一声,小黑脸上满是无奈,这不光是他的无可奈何,只要生在皇家,又有谁敢去真正的相信别人呢!

“朕相信他不会联合外人来谋反,朕担心的是别的东西.....”

莨菪不敢擦脸上的茶叶渣子,又怕皇上看了不开心,便缩在一角,见小皇帝愁的叹气,便问“皇上担心什么?”

“听说厦国太子风流,后宅有的是美艳娇娘,傅粉何郎,他还是花楼的常客,十四叔....”

小皇帝紧锁着眉头,愁的直叹“十四叔容貌俊俏,英姿飒爽,就是过于单纯耿直,厦国太子频频示好,怕是另有所图,万一将十四叔哄骗了,我皇家颜面何存啊!”

莨菪唇角翕动,半天没说出话来,萧王的确模样不俗,一句俊俏倒也当的,但单纯耿直这话从何说起啊!若萧王真跟厦国太子有什么,指不定谁吃亏呢!

“不成不成!”小皇帝越想越觉得不安“你去将军师找来,朕得好好教教他,若他没个手段,十四叔早晚要被人哄走!”

莨菪:皇上,方才你还敲打军师,要他大度,得容下人才行。

莨菪刚转身又被人叫了回来,小皇帝嘱咐他道“你去书房拿几本关于战策谋略的书来,多拿几本,一会朕亲自送给军师,叮嘱他彻底苦读,不然.....唉!我皇家的颜面啊...........”

血族战败,合族被灭,小皇帝这一仗打得漂亮,既得了军功便无需再在边关呆着,趁着大雪还未封路,套了车回皇都去了,临走时,赵家双生子红着眼圈,一人拉着南箕的一只手,说是要带他一同回皇都去。

南箕真心喜欢这两个小公子,被他们拉的袖子都变了形,就是不好意思拒绝,景啟这位长辈丝毫没有怜爱稚子的心,一手提起一个,将两个手脚扑腾的小崽子扔进了车厢,顺带把那头毛驴也塞了进去。

“这驴等同于阿箕,你们要是想念就看看它,全当看阿箕了!”

那驴子丑的磕碜,一咧嘴就露出了豁牙,看着就不大聪明的样子,谁看了不嫌弃,可偏偏赵家双生子审美与众不同,拿它当宝,夸它俊健。

赵家双生子抱着毛驴跟南箕摆手“漂亮哥哥,记得来皇都看我们!等我们长大了,跟你一起去江湖上闯**!”

临走之际,小皇帝特意召南箕到车厢外谈话,景啟想一同去却被莨菪拦着,他离得远听不清小皇帝与南箕说了什么,只瞧见小皇帝红着脸递给了南箕几本书,那神秘的劲拿捏的景啟越发好奇。

南箕脸色平静的收下,小皇帝又说教了几句,才放心的放下了帘子。

待马车远去,景啟立刻凑了过来“阿箕,皇上刚给你的是什么书?怎么这么神秘?”

南箕“想看?”

景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南箕转身便走“不给!”

“阿箕!”景啟不死心的追了过去,问道“那皇上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老半天?”

“他要我好好管束你。”南箕转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团着玩,将雪团压得结实硬邦“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猜应该是有人看到了苏姨娘,向皇上告了你的小状,皇上不悦,说你在病中就这么不知收敛,若是身子好了还得了。”

南箕用雪做了一个大猪头,看着景啟,把眉眼画了上去,景啟浑然不知南箕用意,呆头呆脑在那听得认真,南箕唇角忍不住上扬,轻声道“其实皇上已经找我聊了好几天了。”

“他一个小屁孩找你聊什么?”

“说了很多。”南箕给猪头捏了一对大耳朵,笑着说“从他母亲入宫一直说到现如今垂帘听政。他说他母亲很厉害,要我好生学着点。”

“学太后?”景啟越听越是一脸懵“学太后做什么?”

南箕将做好的猪头猛地扣在景啟脑袋上,冷着脸甩袖走了,猪头的耳朵掉了,碎雪灌进景啟脖子里,冰的他直到吸气,他将猪头抱在怀里,忙不迭的追了过去。

花意和小黑马从马厩里偷跑出来,在一片空地上踩雪玩,见南箕来了,花意甩着大尾巴晃着脑袋颠颠的跑了过来,花意长高了不少,快到南箕胸口了,只不过这颠颠的跑来,让人有一种脑子不大好使的傻狗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