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汉子也听到了,但他正美美的吃着汤泡馍,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打雷了吧!”

一只耳抬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再往远处一瞧,飞沙走石,墨浪滚滚。

“海市蜃楼吗?”

一只耳嘟囔着放下了碗,揉了眼睛看了过去,只见翻飞的旌旗上高挂着两个字,安阳。

“铁铁铁”一只耳几乎是跳了起来,长凳被他撞倒,若不是店家及时出手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那张桌子怕是也要被他绊了个底朝天。

黑痣汉子捧着碗不撒手,将满满一碗泡馍吃的干净,他搁了碗,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抹嘴“铁啥呀?”

话音刚落,马蹄声已至身前,这下也不用一只耳解释,他自己便看的明明白白。

一水的玄色,看不到尽头的铁衣,将士们背长枪挎宽刀,长弓箭镞斜系马鞍,旌旗猎猎,在灼阳下翻飞如白浪,安阳两个字印记一样深刻,大的仿佛要遮住了天。

膘肥体壮的枣红马甩头喷了个响鼻,有些烦躁的踩着蹄,一身风尘的将军下了马,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枣红马立刻心领神会的撒丫子跑着玩去了,将军也不管它,解了系在脖上的暗扣,将头盔取了下来。

将军嗅着弥漫在空中的肉香,喉咙滚动,沉声道“来碗羊肉面。”

烈日高照,空中热浪滚滚,纵使此处搭了棚子,也没见凉快多少,将军一开口,低沉的声音愣是将棚子下的热击个粉碎,一时间凉快如爽秋。

店家扔了手里的汉子,抱着胳膊,一脸的不耐烦“没有,滚回去吃去!”

黑痣汉子和一只耳顿时僵了,两人面面相觑,眸中是一撇的震惊。

这可是铁掌将军,一个普通的店家敢这么跟他说话,简直是不想活了。

正如他们所想,将军脸色一沉,铁靴一抬上前了几步,将军身形高大,铁衣肩头又有狰狞兽首,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便将草棚内的光影挡了些去,沉沉玄色如同一片欲坠黑云,威压在草棚之内,一时间连空气都显得稀薄了。

将军“再说一次!”

店家“滚!”

这对话的冲击力堪比重雷劈落,砸的两个行商几欲昏厥,就在两人缩在一处瑟瑟发抖之际,高大威猛的将军突然捧上一抹主动示好的善笑,软和着声音,好商好量的同店家说话。

“千山。”将军温和的说“给口饭吃吧!不白吃你的,兄弟们给你打杂,屋里屋外都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你看你这乱的,啧啧啧!没兄弟们真的不行,你们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大掌柜收拾屋子!”

叱咤天下的三大营,威风凛凛的安阳兵,就在两个行商的目瞪口呆中纷纷下了马,擦桌子的擦桌子,铲马粪的铲马粪,动作熟练迅速,生怕干晚一点就要被店家轰出去似的。

有那脚程慢,抢不到活的,便把目光落在两个行商上,他们利落的收拾了吃剩的碗筷,一本正经的问两人“二位客官吃的可好,还要不要再添些酒菜?”

两人懵着眼摇头,这会子真有种雷劈到脑袋上的晕眩感。

待两人反应过来,安阳兵正拿鸡毛掸子围着两人转,把两人身上的陈年老灰给掸的是干干净净,就连他们骑来的骆驼都给刷了毛擦了脸,还有人拎着水桶过来,说是要给骆驼洗澡打胰子。

旱天雷一下下的从天而降,劈的两位行商脑瓜子嗡嗡作响。

没等骆驼洗完澡,行商就丢客的主要原因,十分有礼貌的向两人鞠躬行李,姿势行的板正,跟下葬送行似的。

“客官慢走,有空常来!”

客官跑的头也不回,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安阳军未经过店家同意,擅自从小茅屋里搬出来十几个大铁锅,就地搭架子,劈柴烧火,把店家牲口棚里仅有的几只羊给剥皮炖了,山程水程怕不够吃,又把沿路猎得沙狼兔子一块剁了扔锅里。

滇穹将面盆从小屋里抱出来的时候牲口棚里静悄悄的,他歪头一看突然觉得今日的牲口棚甚是宽敞,再一扭头,十几个铁锅已经滚了汤,而汤里躺着的是他所有的家底。

景啟翘着腿啃着从灶台上偷来的萝卜,见他来了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萝卜“先垫一下。”

边关不缺肉,但缺米面和蔬果,景啟啃得那一根是他特意留了做宵夜的,进价甚贵。

滇穹将一盆面放在桌上,向景啟伸去了手“分我一半。”

景啟齿间咔嚓一声,把最脆生的一半啃了去,将快糠了的萝卜根放进了滇穹的手中。

.........

要不是面也难得,滇穹这会子怕是就要把一盆面砸景啟脑袋上了。

待羊汤炖好,滇穹的面也活好了,他手脚麻利的下了十几斤的扯面,又娴熟的摆上了几大桌的大口碗,在碗底搁上小葱粗盐和香醋,先冲汤后捞面,动作干净利落,看的众将眼花缭乱,只拍手叫好。

光吃不干的将军将啃剩的骨头棒随手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扔进了铁锅下的火堆里,他高声喊道“千山,弄一碗油泼辣子过来!”

滇穹沉着眸不吭声,但到底给了他身为主将的脸,在灶上烧热了油,用大铁勺舀了浇在碗里,热油一沾碗底的辣椒面,嗞啦一声,香的众将只咽口水。

滇穹一连泼了几大碗辣椒面,见锅底还剩些余油,滇穹也没浪费,顺手抓了一把切好的熟肉,搁上葱姜蒜,爆炒了一盘子。

景啟美美吃上了一顿饱的,打嗝时还忍不住的咂着嘴里的香,他跟滇穹说“一会留上一碗扯面,我给阿箕带回去。”

滇穹沾着辣椒油吃馒头,说“光带汤吧!面没了。”

景啟不信,亲自将这三间茅屋翻了遍,面缸干净的跟洗了一样,可见面是真没了,一出门见将士们正挤在棚子下呼哧呼哧的吸溜着面,又气又恼,训道“你们一个个饿死鬼投胎啊!怎么这么能吃!缸底都给人造没了!”

仗都打完了,小兵们个个装聋作哑,只管埋头捞面吃肉,没谁理会三大营现任主将。

滇穹吃完最后一口馒头,问景啟“西边的仗打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