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根甩狗皮膏药似的将人甩了出去,按着脑袋揍了一顿狠得还不算完,本想抬腿再补一脚,结果腿刚抬起来就被人一把抱住拽了下去。

姜根吃了一嘴沙子,那混蛋非但不松手,竟然还抱着他的腿顺着沙丘一路滚了下去,姜根眼前天地旋转,在跌跌撞撞的翻滚之下,胃里酸水翻腾的让他只想吐。

两人刚一停下,姜根立刻伸腿将人从身上蹬了下去,侧过身去一阵干呕。

滇穹这一招可谓是损人不利己,自己虽能站起来,但五脏六腑也是够呛,侧过身去也是一阵反胃“你不能走...呕....谁...谁也不能.....打扰我家将军!”

姜根什么也没吐出来,但这一顿吐让他胃里抽搐的跟捅了刀子似的,疼的直不起腰来。

“你是故意的!”姜根这才反应过来,捂着泛疼的胃撑着站了起来,说道“你拦着我,不过是想给萧王拖些时间。”

滇穹将头一点,伸手擦过汩汩流下的鼻血,顶着一张被揍得鼻青眼肿的猪脸,理直气壮的说“不错!将军说了,不希望有多余的人来打扰他,尤其是你。”

姜根目戳了他一眼,手撑在雁翅刀上,就在滇穹以为他要出招攻击的时候,姜根突然扭头就跑。

“你耍赖!”

滇穹紧追在身后,青紫红肿的脸上一片狰狞“给我回来!不许打扰我家将军!”

姜根跑上了沙丘,就在他翻身上马后整个人突然僵住了,滇穹从身后追来,气喘吁吁的拉过他手里的缰绳。

“你....你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姜根与滇穹一同成了石雕,目光呆滞的看向远处。

姜根问“海市蜃楼吗?”

滇穹看着在风中猎猎的旌旗,滚雷似的马蹄声潮浪似的涌了过来,他清醒又呆然的说“好像不是。”

白毛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看不到尽头的长夜中涌出了无数个铁甲,身影似云似浪,从四面八方围扑了过来,那些铁甲有的长枪在侧,有的弓羽在后,还有的腰系双刀。

战马喘息着转眼即逝的鼻息,马蹄声落如滚雷,轰隆隆似山倒,重的像是要把这片荒漠彻底踏碎。

旌旗猎猎似云翻,在忽暗忽明的火光中隐隐透出两个熟悉的字来。

滇穹觉得自己不是眼花了而是眼瞎了,盯着旌旗看了半晌,又不放心的去问姜根“那上面写了个啥?”

姜根魔怔似的说道“好像是.....安阳。”

安阳..........

天下姓安阳的不少,但只有一人有资格出现在这旌旗之上。

姜根和滇穹呆呆的看着涌来的大军,傻了一样呆滞着眸,几乎同时说出了口。

“安阳?琈!”

“安阳?琈!”

长鞭破空横甩,尾端的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九龙枪缠过长鞭,枪锋猛地往下一掷,锋利半没黄土,长鞭瞬间绷直。

少年的长鞭没能助他成功,反而掣了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银白色的盔甲倏然闪到面前,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九龙枪利落回收,侧与身后,冷哼声幽幽响起“小兔崽子,学艺不精也就罢了!竟还敢来偷袭!”

随着马蹄声的远去,旁边炸响了腾尔那没心没肺的嘲笑声。

乔木撑着长枪站起身来,胸口的铁甲已经被踹的凹了下去,火光忽暗忽明,将对面少将的身影衬的有几分隔世的恍惚。

周遭炮轰厮杀声依旧响的震天,但与他们二人来说,这喧嚣的嘈杂竟有种慢慢远去的感觉。

亮银色的九龙枪猛地抬起,枪锋在闪烁的火光中若不可察的微微一点,随意中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乔木却看的红了眼,玄色九龙枪紧握在手,火光闪烁的更厉害了,似乎下一刻便会彻底泯灭。

九龙枪对上九龙枪,刀锋抵着刀锋,强强相撞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声音。

“拿的起来吗?”

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对他说“拿的起来便送与你了。”

“谁要你施舍!我以后也要打造出九龙枪,我要用天下最好的材料,打造出一杆谁也胜不了的九龙枪!”

那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卷起了战报,当了真的帮他思考起来“最好的.....那便用玄铁吧!”

九龙玄枪顺棍而上,枪锋与少将的头盔险险擦过,差一点给人捅了个天眼出来,亮银色的九龙枪压过玄枪,刀锋直逼乔木脖颈。

“你悟性不错,但实实在在不是个学枪的料子。”

她收走了他手中的木枪,好言相劝道“要不还是学长鞭吧?你的双锋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三大营如今有长枪箭羽,滇家刀,正好差个远近可攻的利器,你就练你的双锋挝,等学成之后再在营中推广操练,三大营也正好充实武力。”

乔木大喝一声,九龙玄枪猛地抬起,就在亮银九龙枪回收之时,玄枪趁机偷袭,一枪没入铁甲之中,少将伸手攥过玄铁枪头,亮银九龙枪猛地冲将出去,一枪没过乔木盔甲。

城楼之上的床弩悄悄的对准了乔木,铁枪一样的长箭,五张弓的威力,在这样的距离下,只要命中,即便是战神下凡也会被撞得血肉横飞。

绞轴咔哒咔哒的转动着,就在弓弦紧绷欲裂之时,南箕突然伸手,挡在了床弩前。

“军师?”

小兵不明白,甚至觉得军师大抵是疯了,擒贼先擒王,只要乔木一死,毒尾沟的大军也就彻底破了!

“我不想再重复。”南箕冷漠道“谁也不许插手。”

“将军。”

腾尔没有回头,就这那看戏的姿势僵持着,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呼和道“此事南征将军藏得隐秘,不花大力气怕是根本没法窥探一二。”

腾尔问“都查清楚了?”

“清楚了。”呼和说“北战将军还活着,现就在”

“报!”

黑影几乎是扑跪在门口,喘着粗气对站在黑暗中的人道“长生天保佑,我主心愿达成,即刻动手可成大业!”

“请大祭司!”

那人冷静道“还有我的安达,我要与他们一同出城!共睹灭晟大举。”

炮轰声骤然停下,厮杀呐喊声也戛然而止。

腾尔站直了身子,目光隐晦在明暗跌晃的火光中,呼和停止了汇报,顺着火光不安的方向看了过去。

南箕站在半塌的女墙下,宽袍上血迹淋淋,在空中如蝶翻飞,偶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缠绕在腕骨上的双锋挝在幽幽火光中一闪而过。

羌齐翻身下马,脚下不知被什么绊着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拨开人群向火光处走了过去,掌心冰凉,后脊生热,整个人处于一种发蒙的恍惚状态。

空中无风,城门口的冲天火光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后彻底泯灭与长夜之中。

景啟拾起跌落在血污中的玄铁九龙枪,拂去上面沾染的血污,将枪擦得干净,正色的交还在乔木手中,乔木艰难的转动着眼珠,看了一眼尚新的九龙枪,下一刻掌中脱力,九龙枪顺着那身几乎被血浸染的盔甲,乒乒乓乓的滚了下来。

乔木转眸看向景啟,一双瞳苍老浑浊,但仍有力量,紧绷犹如即崩之弓,这样的人,即便是倒下了,也能在最后时刻给他的敌人一记致命重击。

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力气说话,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景啟,盯着景啟手中的亮银九龙枪。

景啟拿起滚落在脚下的玄铁九龙枪,犹豫一瞬,将枪递给了几乎是跪扑过来的姜根,姜根的出现适才让乔木转移了目光,他对上那双通红的眸,唇畔微扬,似乎被姜根的一脸悲戚给逗乐了。

笑意未来得及浸满眼底,便陡然凝在那已经散开的瞳孔中。

长夜变得寂静且漫长,浓雾黑云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露出了干净的穹顶,上面还闪着几星熠光,亮晶晶的,衬得这夜是从未有过的好看。

姜根把九龙枪别在身后,将乔木抱了起来,头盔咣当落地,长发倏然散落,几近雪白的发半坠在姜根胳膊上,他愣了一瞬,忽的笑出了声,沙哑着声音说“这么狼狈,可见今日是真尽兴了。”

“军师。”小兵问道“咱们要开城门与将军里应外合共同抗敌吗?”

南箕目光未收,看着姜根抱着人越走越远,良久才叹息道“吹号,召”

话未说完,一道火光从城中冲出,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下,轰隆一声炸落在了城楼上,那一声巨响堪比山石倒塌,本就半塌的城楼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几乎就在火光燃起的一瞬间,三大营镇守了几代人的城楼,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熊熊烈焰将砖石烧的血一样的红,景啟站在火光前,溅了血的面上一片呆滞,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滇穹撕心喊了一声军师。

景啟撑着九龙枪,后背过于绷直而有些颤抖,攥在九龙枪上的骨节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睁着猩红的眸,看着在城楼上的火光,颤抖的张开了嘴。

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火噼里啪啦的燃着,贪婪又无情的吞噬着那已经崩塌了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