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看着他不说话。

南箕忽的想起地室里挂了满满一墙的刑具,还有刚从海外买来的整整一箱小人书。

确实疼他不错,但也没少欺人太甚。

南箕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那我该怎么做?”

“两个选择,一是死缠赖打,有道是烈男怕缠郎,但是,将军的性子与常人不同,即便您这么做了,效果不是很显著,而且有可能会被他身边的新欢羞辱一番。”

南箕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我可以杀了他。”

石楠“将军让吗?”

显然不让,不然那新欢就是有八条命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第二个选择,虽然不道德也卑鄙了些,但效果显著,属下以性命保证,不成功,拿命抵。”

石楠附耳低语一番,南箕眸中渐亮,待他说完,南箕脸上已见笑意。

“族长”石楠跪的膝盖疼,他不动声色的往南箕身边挪了挪,说道“这招就是委屈了您。”

“这几天你不在,不晓得我受了怎样的委屈。”南箕站起身来,远远的看着逐渐归于平静的萧王府。

“计划你来定,手段再脏也不要紧。”南箕跳下屋顶之前还不忘提醒他“回头把军令状送来。”

“不用了吧族长!”

完犊子了,这回话说的太满了些。

景啟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红豆,一连听了两遍才确定是自己没听错。

红豆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比划着“当时我扮成夜钓的渔夫就坐在角落喝茶,亲眼看见赵大人领了一队人马追了过来,把茶棚围的水泄不通,然后将人打晕了扛马上带走了。”

靖王稳坐不动,佛珠在手里不轻不重的捻着。

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景啟知道,靖王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如果他再不想办法,叶永欢怕是真要死在这皇都城了。

景啟“楮墨人呢?他不是最仗义了吗?为什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叶永欢被人带走!”

红豆也是一脸遗憾“可不赶巧,水欢楼那东家正好有事走开了一下,一扭头赵大人的属下已经把人扛走了!水欢楼的东家欲追,但赵大人亲自留下善后,把他给挡住了。”

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靖王问“思寻拦他?有没有动手?那楮墨可是江湖人,下手没轻没重,没伤思寻吧?”

红豆摇了摇头,笑咧着牙道“水欢楼的东家与赵大人好像是旧相识。”

一句旧相识使景啟心里咯噔一声响,只觉不好“你为什么笑的这么猥琐?”

靖王也听出不对劲来,拧眉看向红豆“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红豆不敢不说,但也不敢胡说,只能如实道一句“赵大人的手被缰绳给磨破了,水欢楼的东家看起来好生心疼,亲手刮了锅底灰捧了过来。”

景啟大约猜出了什么,转眸看向靖王,只见那位已经黑了脸。

“然后呢!”靖王问“他俩做了什么?”

红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他们俩啥也没做,赵大人趁着水欢楼东家去刮锅底灰时骑马跑了,走时还带走了所有的马,大约是怕水欢楼的东家追回叶永欢,您不知道,水欢楼的东家气的不行,把碗都给砸了,跑了半个山头抢了头驴才回的皇都”

靖王脸色着实骇人,吓的红豆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十四。”

景啟被靖王叫的寒毛耸立,下意识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哥?”

“楮墨是南巷子里的人,你又常常出入南巷子,可曾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这.........”

楮墨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回回去南巷子都是躲着水欢楼走的,生怕楮墨露头与他搭话,他不但躲着楮墨的人,就连事关楮墨的风言风语也一并躲着,靖王所问他自然是不知的。

“也没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靖王睨看了他一眼,忽的说道“那个从南巷子带回来的人呢!把他找来!”

红豆亲自去请的人,玉宸一见红豆便知道请他过去的是谁,低着头,畏缩着眸进了来,靖王捻着佛珠,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冷然道“本王问你,南巷子有个水欢楼,那儿的东家你可认得?”

“认得!”玉宸如实道“大名鼎鼎的黑狐狸。”

景啟“不对吧!我常见他一身红裳啊!怎么就是黑狐狸了。”

玉宸顿了顿道“黑狐狸的意思是黑心的狐狸。”

这么一解释倒是贴切极了。

靖王又问“楮墨与刑部的赵慕远是什么关系?”

玉宸顿了顿道“奴不知。”

靖王眸中微冷,贴齿斥道“放肆!”

玉宸双腿一软直接跪了,看起来像是怕狠了靖王“王爷息怒,息怒!”

“还想瞒本王,实话告诉你,你家爷已经将你赎了出来,卖身契就在本王手里,若你敢扯谎或是隐瞒,立即送去空忌街。”

空忌街可是所有花街柳巷的噩梦,即便是玉宸也不禁颤了一下肩膀,露出了怯意。

“奴虽同黑狐狸共住南巷子,但这么多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是近来偶然在街角见他一面,至于他的事情....奴虽是听到过一些,但不知是否真实,所以不敢同王爷乱说。”

靖王“你只管说你的,至于别的事情,与你无关。”

玉宸将头低得更厉害了“南巷子有传闻,说黑狐狸是赵大人的帐中新欢。”

佛珠险些被人捻碎,靖王脸色沉的快要下雨,顿了半晌,他道“出去吧!”

玉宸不敢停留,头也不抬的便出去了。

景啟不敢随意开口,端着杯子装聋作哑,靖王也不说话,黑着脸狠捏着佛珠,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红豆索性做了木头桩子,在门口站着,被风迷了眼都不敢揉,生怕一不留神就做了出气筒。

不知过了多久,靖王这才开口“本王想出家。”

景啟恍若未闻,红豆也不敢吭气。

靖王捻着佛珠,一脸生无可恋道“再留在这,本王怕是要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景啟“思寻却是不像话,小皇帝也是,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靖王转眸看他“你就让人省心了?”

景啟撇着茶叶沫子道“我最起码跟阿箕是两情相悦,思寻那叫什么,叫不学好,小皇帝那叫仗势欺人,怎好同我比.........”

“您那位两情相悦的可人呢?”靖王冷哼道“人呢!当初早就同你说,你听了吗?放手了吗?没有吧!现在叫什么事,始乱终弃吗!不但成日里在南巷子里胡闹,还将人赎了出来,要挑也不挑个好的,弄一个连头也不敢抬的人在身边,你”

“哥!”景啟忙道“这不是在说叶永欢吗!怎么又绕到了我身上。”

靖王这才想起来萧王府的目的,但此刻他也没心思放在叶永欢身上,满脑子都是他的乖侄孙赵慕远。

靖王揉着眉间,头疼道“一个月之内把人处理了,再有闪失我就亲自动手!”

“明白,您就请好吧!”

甭管做不做得到,先把人哄走了才是真的。

“那个,哥!”

靖王都走到了门口,闻声回眸,只见景啟一脸欲言又止的看他,靖王心中一暖,顿时觉得心中的郁闷散了不少。

虽然不聪明,但这个弟弟对自己还是挺关心的。

有这个弟弟当真是他的福气。

景啟顿了又顿,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玉宸的卖身契您还没给我呢!”

靖王“.......”

靖王将卖身契反手甩了过去,道“今儿下雨,有空出去走走。”

“为啥?”

“我怕那雷劈不着你”靖王转身道“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滇穹来的时候景啟正坐在池边垂钓,他从未见过将军有这等闲情逸致,顿时生了兴趣,但当他兴冲冲的走近时才发现将军的鱼竿上悬在水面上,而且连鱼饵都没有,正要开口询问忽的想起来时寒江的嘱咐,当下闭口不言了。

寒江说了夫妻吵架讨狗嫌。

景啟认认真真的拿着竿,看了一眼他身上未换下的朝服,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进宫去了?”

“荣贵妃前几日召我过去,说是想念家乡的脆梨,我托寒江进了一些,刚进宫给她送了过去。”

景啟不怀好意的笑着,歪头看他“你跟荣贵妃还....少东家知道吗?”

“将军你可别乱说话!”

滇穹这些天捂白了一些,五官不再黑黝黝的,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双眸也显得异常深邃,但现在这双眸是一眼看到底的惊慌“我只当她是乡党才会如此关照,若我对她存了半分心思,便叫我不得好死!”

景啟百无聊赖的晃着鱼竿,亮晃晃的鱼钩在水面上划出道道银痕“没有就没有,激动个什么劲啊!你那心肝又不在,还怕他听到不成?”

滇穹梗着脖子道“寒江在不在我对荣贵妃都没有半分心思。”

景啟没了戏耍的心思,专心致志的撑杆钓鱼“来找我干嘛!”

“送梨时有太医来为荣贵妃请平安脉,身边带了个熟人,一开始我没认出来,后来直到两人走后我才想起他是谁。”

景啟立刻明白过来,叹息道“终究还是带了进去。”

滇穹瞧见的不是旁人,正是被赵慕远带回皇都城的叶永欢,小皇帝这次发了大火,人一回来就带进了宫,昼夜不歇的守着,听说就连上朝也不让莨菪跟了,让他守着叶永欢,现在叶永欢别说逃跑,就是溜达一两步也会有几十个暗卫跟着。

景啟本就对宫里的事插不上手,如此一来更是没辙,眼看靖王给的时间就要到了,他是干着急也没个办法。

“唉.........完喽...”

叶永欢真要交代在靖王手里了.....

一条大草鱼慢悠悠的游了过来,围着鱼钩转了几圈,鱼钩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大草鱼从未见过如此敷衍的垂钓当即惊得有些难以置信,一连围着鱼钩转了好几圈,迟迟不肯离开。

滇穹不动声色的捡了一根断枝,拿短刃将一头削尖“将军,您怎么知道叶永欢和皇帝要完的?”

“嗯?”景啟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眸看他,他人一动,竿也跟着动,鱼钩瞬间拉出了水面,草鱼受了惊,尾巴一甩钻进了荷叶中。

滇穹目光跟着一同钻了进去,不死心的看了又看,景啟拿胳膊捣他“说话啊!”

“出宫时我撞见莨菪捧着方子去熬药,他不是皇上的近身太监嘛,什么时候见过他亲手做这种活,一时好奇便跟上去看,我听他在那跟徒弟抱怨,说什么叶公子这次怕是动了真格,皇上大怒之下弄不好要杀他,若是舍不得动叶公子,那他们以后怕是没个好日子过了,指不定会被叶公子牵连天天挨踹。”

大草鱼藏了一会又从荷叶下钻了出来,滇穹眼中一亮,匕首贴着树枝削的飞快“寒江在宫门前开了家分号,我出宫后便帮他卸货入库,刚抗完大米就看到宫门大开,叶永欢从宫门走了出来,这次跟以往不同,叶永欢身边没半个随从,连个暗卫也没有。”

“没暗卫....”景啟嘟囔着,嘴角笑容逐渐放大。

大草鱼晃晃悠悠来到了水畔,张着嘴吃那鲜嫩的水草,滇穹弓着腰举着削好的叉,像一只准备狩猎的猫。

寒江最爱吃辣辣的酸菜鱼,这条刚好够一盘。

“好机会!”景啟激动的连杆都给扔了,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举着叉的滇穹被他反手推进了水里,大草鱼受了惊吓,慌不择路钻进滇穹的怀里,滇穹因祸得福将鱼抱的结实,谁料那鱼竟不是个好惹的,张嘴就是一口,吞咬住滇穹三根手指。

“靠!”

他这辈子遇野兽无数,头一次被一条鱼给咬了

管家听到动静过来时,滇穹正脚踩大鱼,高举着石头,凶神恶煞的对着那鱼头一下下凶狠的敲着,其场面血腥残忍,令人不忍直视。

挨了顿打,草鱼终于松了口,滇穹甩了甩被咬的发麻的手,折了根柳条穿过鱼鳃,将大鱼提了起来。

“仲叔。”滇穹将不断滴水的发捋到了耳后,拎着鱼湿淋淋的走了过去“有酸菜吗?”

好机会!大好的机会!

景啟赶马赶的飞快,腰上系着的两瓶酒随着马蹄的奔跑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鬓毛飞扬遮不住他上扬的嘴角,知道的说是将军心情尚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迎亲呢!

看来小皇帝跟叶永欢真的闹掰了,小皇帝连暗卫都不派了,肯定是彻底对他死心了,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要在小皇帝反悔之前把叶永欢送出皇都城,送到一个连小皇帝都找不到的地方。

花意跑出长街时,拐角处突然窜出个人来,那人像是被人推出来似的,趔趄着险些一头扎进花意的马蹄下,景啟及时勒马,花意也看到了人,惊恐着扬起了前蹄,与那人险险擦过。

“十四爷!”扑过来的是红豆,他顾不得起来,跪坐着便道“叶永欢出事了!”

景啟心里咯噔一声响,忙问“是小皇帝还是九哥?”

能围着叶永欢转的只有两个人,而所谓的不好,要么是小皇帝改了主意,要么是九哥提前出了手。

“不不不!是宫里”红豆连滚带爬来到了景啟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叶永欢出宫之前提醒皇上,要他去查宫里一位贵妃的彤史,但自从他出宫后,皇上便一直坐在门口,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太后身边的嬷嬷便私下去查,结果查出王贵妃的月份不对。”

景啟“什么月份....她是不想活了!”

宫里都敢偷人,不要自儿的命也不要九族了!

“太后大怒,已经将王贵妃关押起来,想等着明天皇上好些了同他商量怎么处置王家,但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王家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们不知道内情,只晓得闺女被关押,便以为叶永欢为了争宠故意害了自己女儿,王家一位表亲脾气暴躁,将叶公子迷倒后扔去了空忌街。”

“什么!”

景啟也顾不得王贵妃怎样,王家怎样,打马便跑,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拎着后衣领把人扔到了马上。

“空忌街在哪个方向!”

石楠抱着胳膊蹲在墙头,看戏似的看着红豆和萧王,直到两人一并走了,他忽的起身道一声糟糕,一旁的同伴满眼疑惑,不等开口问,石楠已经踩着瓦脊跑了,他轻功不弱,又跑的急,不过眨眼已经跑出了长街,比骑马的景啟还要快些。

众人皆是一脸懵,但谁也不敢耽搁,纷纷跟了上去。

今儿可是族长的大日子,谁敢误事付出的可是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