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水产界,我是老大!◎

祁妙捡起那枚鳞片, 拿出在客栈发现的那一枚,两相对比。

一模一样。

确实是同一条鱼身上的无误了。

有点意思。

她嘴角微微上翘,饶有兴趣的将其收好。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青珩走到她身边, 还牢牢拽着魂不守舍的兰莳,“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暂时还不知道, 但很快就会清楚了。”祁妙抓住兰莳另一只手,“他还会再来的。”

兰莳霎时回过神,“是吗?”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的古怪, ”祁妙没好气,“这摆明是在故意钓你。”

“我承认, 我确实差点上钩了。”兰莳惭愧, “不知道为什么, 这人从头到脚, 都怪合我的眼缘。”

祁妙如临大敌:“居然还是量身定制。”

“没弄清楚来意之前,不可轻信。”青珩提醒道,“你冷静点。”

兰莳再三保证后, 两人才稍稍放下心。

回了客栈,霜岚不知去了哪里,迟迟没有回来。

天已经擦黑, 青珩在房中打坐修炼, 祁妙被元元拉到隔壁翻花绳。

两人玩得开心,兰莳坐在灯下看医书, 略有些出神, 久久不曾翻页。

元元悄声问祁妙:“姑姑怎么了?一直怪怪的。”

祁妙指尖勾起红绳, 笑着摇头, “说了你也不懂。”

元元气鼓鼓, “你们怎么都这样, 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祁妙用脑门撞了撞她额头,“该你翻了,快。”

元元唉声叹气,“还是姑父好,他从不把我当小孩子,问什么都会回答。”

“姑父?”

一直以来,这个人物虽然一直存在,却鲜少被提起,以至于祁妙对他毫无概念,一时不由得好奇道:

“兰莳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元被红绳复杂的花样难住,眉心用力皱出一个川字,趁机提要求:

“你帮我走这一步我就告诉你。”

祁妙爽快答应,随随便便就翻出另一个全新的图案,难度瞬间+999.

“好了。”

元元:“……”

她抽抽鼻子,直接放弃,“我不玩了。”

“啧,小孩子就是玩不起。”祁妙收好红绳,“那就好好和我讲讲你姑父。”

元元哼唧着开口:

“上一个姑父叫重溟,是姑姑出海时救回来的,喜欢穿红衣,生的可好看,力气特别大,可以把我举到头顶呢。”

她夸张的比划了一下,“真的很大。”

祁妙问:“还有吗?”

“嗯……”元元飞快看了眼兰莳,犹豫着小声道,“还有就是,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奇怪?”

“对。”

元元嗫嚅道: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很熟悉,就像早就认识了一样,而且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也知道姑姑喜欢什么,但明明,明明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祁妙一怔。

“而且,他特别喜欢游水,”元元接着道,“在蓬莱的时候,他每日都会带我去海边玩,就和前面的姑父们一样。”

“兰莳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没有,”元元摇头,“姑姑的喜欢一直都很短,对姑父也不怎么上心,通常没过多久,就会提出分开。”

这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祁妙扶额叹气。

“怎么了?”元元问。

“没事,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去秘境。”

说着,祁妙摸摸她的脸,又替她整理好胸前的长命锁,叮嘱道:

“我去秘境的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在外面等我,要听兰莳姑姑的话,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啦。”元元弯起晶亮的大眼睛,“我会乖乖听话的。”

祁妙笑盈盈的蹭蹭她鼻尖,“等回来就带你去吃肉。”

她举起小手欢呼,“好耶!”

与兰莳打过招呼后,祁妙拎了串桌上的葡萄,慢悠悠出门,打算去叫桌夜宵再回房。

明天交流会便要正式开始,所有修士们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准备,客栈里鸦雀无声,半个人影也无。

就她还在优哉游哉的闲逛。

到了大堂,小二正撑着下巴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几次差点嗑到桌面上。

祁妙刚要叫醒他,一阵轻风从未关的大门外吹来,撩起几缕她的长发。

风里裹着淡淡的咸涩,仿佛置身海边。

她的手顿在空中,缓缓转头。

门口,蓝衣公子负手而立,背后是如星的灯火,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而他眉眼精致,俊美得不似凡人。

祁妙握住装着鳞片的储物袋,脸上笑容渐渐放大。

来了。

逃走的鱼儿,回来了。

蜀州城郊外。

此地远离人烟,树影幢幢,偶有几道鸟雀清啼。

月光清幽,霜一样落在少女肩头,平添几分单薄。

她收好葡萄,双手环着手臂,翘着脚坐在青石上,抬眼看对面的人时,瞳仁又黑又亮,似名贵宝石。

蓝衣公子静静站着,同样也在打量她。

目光触及到她的眼睛时,他身体抖了抖,膝盖控制不住的一弯,差点又给她当场跪下。

两人同时开口:

“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场面静了静后,再次同时传来两人的声音:

“离兰莳远点。”

又是一片寂静。

僵持了好一会儿,祁妙抬手妥协:

“停停停,我看你也没什么恶意,要不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不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蓝衣公子软着脚坐到另一方青石上,勉为其难的点头:

“好。”

“你干嘛老是要给我下跪?”祁妙不解。

“你以为我想?”他咬牙,“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住的想这样,比对我老子还恭敬!”

祁妙挠头,“这么奇怪吗?”

他一字一顿道:“所以,我才问你,究竟是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强的压迫感,仿佛是印在血脉中的诅咒,无法摆脱,无法抗拒。

唯有臣服,才是最原始的冲动。

而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族修士能做到的。

“我?”祁妙面无表情的比了个剪刀手,“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柔弱可爱善良又美丽的人族少女罢了。”

听到这番回答,他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你说话一直这么恶心吗?”

祁妙:“呵呵。”

她正经了些,自我介绍:

“我叫祁妙,是兰莳的好朋友,不是什么‘东西’,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人族。”

“至于你,”她拿出两枚鳞片,上下扫了他一眼,“多半是个海鲜?”

“什么海鲜?”他怒了,“我重溟可是鲛人族高贵的王子殿下!”

“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水产界,我是老大!”

“原来是条美男鱼。”祁妙若有所思,“所以只能算半个海鲜?”

重溟:“……”

祁妙又问:“你刚刚说你叫重溟,莫非你就是那个被兰莳甩了的前夫哥?”

“说话放客气点,”他不满道,“我们那明明叫和离。”

祁妙懒得绕弯子:“那你追到这里来,是想复合?”

“不是复合,是重新开始。”他理理衣襟,自信满满,“她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喜欢上现在这个我的。”

祁妙适时想起元元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从始至终,兰莳的那些夫君,都是你吧?”

她语气复杂:

“每次兰莳对你厌倦决定分开后,你便会换另一个身份接触她,从里到外都变成她当下最喜欢的样子,如此循环往复。”

他大方承认:“是又怎样?我就是要天长地久的陪在她身边。”

祁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说他心机深重吧,偏偏他的出发点简单到令人发指;说他单纯吧,他还知道换马甲玩钓系。

最后的最后,她问道:

“你为何对兰莳执念如此之深?”

“我们鲛人族,一生只有一个配偶。”

重溟低头瞧着地上杂草,声音虽轻,但字字坚定,仿佛在说着某种誓言:

“她当初许了我一生一世的约定,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停止对她的爱意。”

说到这里,他嗓音中含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算她不喜欢我了,腻了,都没关系,我会变成她所喜欢的样子,继续……与她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祁妙听的头皮发麻。

如果把这两人放在小绿江里,大概就是——

喜新厌旧不爱就拜拜的大美女X绝世恋爱脑极度偏执的美男鱼

还是个人外。

草草草,这也太抓马了!

水产界的都像他这样吗???

不行不行,好窒息。

“我总觉得你这样不太好,”祁妙试图委婉一点,“怪……怪变态的。”

“我觉得好就行,你的意见不重要。”重溟理所当然道,“我爱的又不是你。”

“可是,兰莳是我的朋友,”祁妙纠结道,“你们这段感情太畸形病态了,很不健康啊。”

“我问你,”重溟认真道,“如果没有我,她是不是同样会爱上别人?”

祁妙点头:“对啊。”

他继续问:“那你能保证,那个人能像我一样爱她,接纳她,尊重她,一心一意对她好,永远不背叛她不辜负她,只忠诚于她吗?”

祁妙:“……”

她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他满脸执拗。

祁妙彻底语塞。

对啊,为什么呢?

她禁不住自我怀疑,如果去告诉兰莳真相,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之所以对你完全坦白,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利于兰莳的选择,”重溟尾调上扬,“毕竟,你是她的好朋友,不是吗?”

祁妙思绪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她揉着太阳穴,“现在也确实不是个好时机,后面再说吧。”

重溟掸掸袖摆上的灰尘,轻巧跳下山石,神情已是胜券在握:

“一言为定。”

祁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这衣服你打哪儿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他得意洋洋,“你说巧不巧,我只是随便靠墙一站,天上就掉下来一套衣裳,还正好是兰莳喜欢的样式。”

祁妙:“。”

整半天,墙外的人原来是重溟。

“你最好不要再穿这身衣裳,”她幽幽道,“容易被打。”

“我找你的路上已经打听清楚,”他心有余悸,“听说这是某宗主的衣服,被一个女变态潜进浴场偷了。”

“实不相瞒,”祁妙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指指自己,“那个女变态,就是我。”

重溟大受震撼:“什么?!”

他一叠声的追问:

“我没想到你居然好这一口,传言里说你是为了偷窥男修洗澡才潜进去的,这是真的吗?还有还有,另一个传言是,你痴恋那个宗主,特地去偷他的衣物做法,好让他也爱上你……”

祁妙正懊悔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智障行为,听到这些话更是烦不胜烦,忍不住用力瞪他一眼,也带了几分脾气:

“闭嘴!”

天边猛地响起一声炸雷。

“轰隆——!”

重溟直挺挺跪在地上,并强行合上了嘴。

祁妙:???

他面容扭曲,唔唔唔地说不出话。

祁妙试探道:“张嘴?”

重溟总算得以张开嘴,大大地喘了口粗气,看她的眼神带着惊恐: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祁妙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眼神难得带了些不确定,“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绝无此种可能!”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凝重:

“刚刚那一瞬间,我在你身上感应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一定不属于人族。”

祁妙傻了:“你说我不是人?”

重溟围着她转了两圈,摇头,“我不知道。”

鲛人族是如今妖界的水族之主,地位只在妖皇之下,何曾被这样压制过?

这气息,恐怕……已不在人或妖的选项范围内。

那是更高的存在。

祁妙很忧愁,“我不会和你一样,也是个海鲜吧?”

重溟用力握拳:

“说了多少遍,我是高贵的鲛人王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海鲜,请你不要再提起这两个字!!!”

“007,你能查出来吗?”祁妙转而偷偷在心里问系统,“我是真的有点害怕,自己某天醒过来会变成八爪鱼。”

007也觉得奇怪:“可基因检测结果显示,你就是纯正的人族啊,连混血都不沾边。”

祁妙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基因都没问题了,她总不能来个中途变异吧?

至于这个奇奇怪怪的buff,姑且先放在一边,反正对她没什么坏处。

“不过,你既然是水产界的老大,”她想起另一件事,双眼放光,“一定能和小鱼小虾什么的交流吧?”

重溟不明所以:“那是自然。”

“淡水的也行?”她不放心,多问了一句。

重溟不耐烦,脱口道:

“对,也不分河鲜海鲜。”

祁妙立刻撇清关系:“这次可是你自己说的海鲜,不关我事啊。”

重溟:“……”

他痛苦捶树。

可恶,这才多久,他怎么就被带偏了?!

祁妙搓搓手,“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事?”他恨声问道。

祁妙好声好气的与他商量:

“在凉州相思镇那里有条河,前不久刚从河里捞出一具白骨,但魂魄却不知所踪,我想请你去替我问问河里的鱼虾,她的魂魄去哪儿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重溟想也不想的拒绝:

“魂魄不见了要不然是投胎往生,要不然就是彻底湮灭,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不,”祁妙声线微沉,“她还没有湮灭。”

重溟:“你怎么知道?”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四周光线逐渐黯淡,祁妙的表情一同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细节,他只能听见微凉的嗓音: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况且,有锁魂钉在,她并不具备,让自己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上的能力。”

有时候,结束痛苦,也是需要资格的。

很显然,那名亡者,没有这个资格。

她唯一能做的,是在河底一遍又一遍的向天道祈祷。

祈祷祂能为她舍下一丝怜悯,结束这场漫长的虐杀。

“我凭什么帮你?”重溟呛声道。

“我不想威胁你。”

祁妙笑了一声,语调轻飘飘的:

“但如果你非要叛逆,我也不介意这样做,不管是告诉兰莳你的身份也好,又或者是再试试强制命令也罢,效果应该都差不多。”

重溟脸色几番变幻,胸口急促起伏,最终,咬牙吐出三个字:

“算你狠!”

说罢,身形一晃,化作水流消失。

雷声越来越密,狂风吹起祁妙的裙摆,空气湿润,慢慢洇开几分泥腥味。

闪烁电光中,她拢了拢翻飞的发,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此”字,盯着看了许久。

末了,收拢手心,握紧成拳。

“啪嗒——”

冰冷的雨水砸在鼻尖,祁妙回过神,从储物袋里找了把油纸伞,也不慌,就这样撑着伞慢悠悠的向主城走去。

雨势渐大,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响。

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她一边低声哼歌,一边去踩路上的水坑。

这种感觉很奇异,就好像天地间只剩她自己,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直到途经一座破庙。

半掩的门内,冷不丁传出一点轻微的响动,夹杂在四周的嘈杂声里,极其容易忽略过去。

偏偏祁妙耳朵尖,听得分明——

那是一个人的哭声。

准确的说,是哭着求饶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收敛气息靠近庙门,仔细去听那人话中的内容。

“……放过我吧,我不该和他们一起逼你去剜她眼睛的,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饶过我,求你,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