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姜黎呼吸微窒,下意识攥紧了秋玉的袖子。

秋玉三两步到了最前面,只一眼,她便笃定的说道:“人没死,还活着。”

“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秋玉在男子身侧蹲了下去,大致的检查了一遍:“左腿、右臂都断了,尤其是左腿,伤的有些日子了,错位的很是严重。如若不能及时救治,定会留下瘸腿的毛病。”

她又看向姜黎:“可要将他送去医馆?”

自是要送的。

但秋玉绝对不会让姜黎一个人留下。

楚秀当即道:“那我去吧。”

“蕊儿,这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好好招呼恩人姐姐,我和珠儿去借牛车。”

蕊儿便是那晚与楚秀冷静分析情况的小姑娘。

因着知道男人没死,蕊儿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闻言,她立即点头:“嗯,我会的!”

说要招呼,但姜黎才和蕊儿互通了称呼,楚秀便架着牛车回来了。

“蕊儿,你和我一起将他抬到车上去。”

“我来就行。”

秋玉上前一步,左右手分别从男人的后颈、腿弯穿过,轻松抱起,放在了牛车上。

这一手看得楚秀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

重阳节那天晚上的大火,并不曾损了桃花镇的繁荣。

亏得楚秀三个摸清了镇子上的路况,才能架着牛车,到达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医馆的大夫也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瞧见他,姜黎不由想起宝善堂的周大夫。

再看匾额,她又是一怔。

善宝堂?

难不成这家医馆当真与周大夫的宝善堂有关?

“姜姐姐。”

楚秀领着蕊儿珠儿走了过来,“那晚多谢你救了我们姐妹,还给我们留了银子,我们姐妹才能在镇子上找到落脚安身之处。”

她满眼希冀的望着姜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姐妹的地方,姜姐姐尽管说。”

姜黎不由得弯了眼睛。

她抬手轻柔着楚秀的发顶,“亏得你能认出我来。”

顿了顿,她轻声说道:“我帮你们,不是图你们的回报,只是无愧于心罢了。你们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若你们实在想要回报。”

姜黎往医馆深处看去,“就辛苦你们照料他一些时日。”

楚秀也看了过去。

她歪着头想了想,“其实这人是在三天前出现在镇子上的。来的时候就断了胳膊和腿,珠儿见他长得好看,央着我救他。我们姐妹虽没什么银子,但善宝堂的丘大夫是个好人,每隔一个月便会义诊一次,是有法子救他的。”

“可他拒绝了我们。”

楚秀重新看向姜黎,“他似是一心求死。所以这些日子镇子上不少见他长得好看的婶娘给他的食物,他都任由乞丐们抢走。”

姜黎微愣。

“诶诶!”

里间的丘大夫忽然喊了起来,“小子你干什么?诶诶诶,别跑啊!你的左腿、右臂,再不接上,以后可就难接上了啊!”

姜黎看了过去,就见长发敷面的男子拖着断了的左腿,步履艰难却不见半点犹豫的往外冲去。

丘大夫在后面追着嚷着:“你是不是没银子?老夫不收你银子!你你你……你给我回来!”

“姑娘,可要奴婢将他捉回来?”

秋玉在姜黎的身后低声问道。

姜黎回过神来,“劳烦姐姐。”

这便是让捉回来。

秋玉一颔首,脚下一点,人就到了男子的跟前,伸手就欲劈在他的后颈。

人劈晕了,就能老实治病了。

“别!”

丘大夫大喊,“晕了不好施针!”

秋玉化刀为爪,扣住男子完好的左肩,提溜回了医馆。

男子挣扎无果,便只低了头,任由秋玉将他放在了丘大夫的跟前。

“蠢小子跑什么跑?”

丘大夫哼了一声,就往男子的头上扎了一针。

男子身体一僵,不用秋玉摁住,也动弹不了分毫。

姜黎远远的看着,并不曾靠近过去。

那男子应是她认识的人。

他认出了她,怕她也认出了他,才会这样激烈的、不顾一切的离开。

她看向身侧的楚秀,低声问道:“你可识字?”

楚秀歪了歪头:“姜姐姐要写什么?”

……

“你醒了。”

女孩清亮的声音传来,病榻上的男子顿了顿,偏头看了过来。

楚秀看清男子出色的面容,眼底闪过惊艳,但也只是惊艳。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男子的手边:“这是姜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

男子面沉如水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死寂的眼底如石子坠落,泛起层层涟漪。

他的视线落在了信上,却久久不曾再有第二个动作。

楚秀没有半点的意外,一心求死的人哪会这般容易就重燃了生意?

她更没有半分的气馁。

她依着姜黎教她的口吻说道:“姜姐姐说,如若你当真不想活了,那便在死前帮她办成一件事情。”

只有楚秀自己知道,她在说这话时,表面上有多笃定,心里就有多少的虚不着地。

不是她质疑姜姐姐这救人的法子。

而是一个人若是当真不想活了,又怎会轻易应下一件事情来?

他应当不会应下吧?

楚秀惴惴不安的望着病榻上的男子,连呼吸都悄然放轻了三分。

楚秀久久不曾等到男子的回答。

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忽然哑声问道:“什么事情?”

竟真的愿意?!

楚秀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姜姐姐说,你看了信便会知道。”

生怕男子会反悔,楚秀语速极快的说道:“姜姐姐还说,若你不愿帮忙,只需撕了信,权当从未有过这封信。”

听了这话,男子终于拿起了信。

只是他的右臂断了,连抬起指尖这样小小的动作,都能叫他疼的浑身抽搐。

更遑论拆了信。

这样的困窘,让男子涨红了脸。

一瞬间,他险些丢了信,不愿再看。

就如姜黎所言,就当从未有过这封信。

楚秀看得心惊。

他怎么又被浓郁的死气淹没了?

是因为拆不开信?

“我来……”帮你。

楚秀正欲上前。

就见男子低头,牙齿咬住了信,生生撕咬开了信封。

他松了嘴,信落在被面上,他才喘着气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平复了呼吸,他才用完好的左手拿出了信,在眼前展开。

上书一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