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明明是万人拥挤的街道上，却安静得只能听见天使一个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传得极远。
大多数百姓听不懂里面的之乎者也，听明白的无非就是荣川帝退位，荣升为太上皇，六皇子秦郡王登基为帝，彻查的第一桩案子就是将军府的惨案。
在新帝的彻查之下，大将军慕凌川通敌叛国一事都是陆稚伶私心嫉妒之下，故意伪造陷害；将军府的惨案，也是邱志雄和周以秉等人的恶意报复。
桩桩件件，无一不是铁证如山。
现如今，以陆稚伶为首的犯人都被捉拿下了大狱，只等慕凌川班师回朝，届时将由慕凌川亲自下令斩杀。
“我就知道慕将军是清白的！”
“太好了！新帝还了慕将军的清白！”
“慕家满门忠烈，几代人都是为了边城的安宁战死沙场，我本来就不信他们会做出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情，都是老皇帝和那些奸臣的错！”
“就是！要说和我们一样与蛮夷有着血海深仇的，就是慕家了！慕将军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还好新帝还了慕将军的清白，还将那些犯人下了大狱！”
“新帝是个好的，新帝万岁！”
“新帝万岁——！”
百姓们再次沸腾起来。
天使被这些盈沸的叫声渲染，整个人也激动到颤抖，黝黑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两团红晕。
他无比热切的看着慕凌川。
慕将军是会接这个圣旨的吧？
慕凌川垂眸，视线好似落在圣旨上，却又好像不在。
他有些不对。
姜黎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靠近了窗边，扶在窗棱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他是不想接这个圣旨吗？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不接旨，是会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之中。
他应该不会犯傻，对吗？
姜黎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说着，试图安抚自己此时此刻过于不安的心。
可慕凌川始终一动不动，她的心口只会跳得越发急乱。
接啊，慕凌川。
前面那么多的忍辱负重都熬了过来，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难道只是新帝昭告了慕家的清白，你便要不管不顾了吗？
快些接了圣旨啊，慕凌川！
慕凌川忽的看了过来。
姜黎一愣，忽然用力的挥动着手。
慕凌川不由得怔住。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褪去了色彩，唯独那高楼上正在努力和他挥手的人。
原来她也在。
慕凌川周身的冰寒倏然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深深看了姜黎一眼，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大步到了天使的跟前，“臣接旨。”
慕凌川将圣旨接了过去。
天使肩头一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竟紧张到浑身紧绷。
是摄于慕将军的气势？
还是如同潮水一般可以轻易将他淹没的百姓？
亦或者都有？
这些念头在天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自己与慕将军离得这样近的狂喜淹没。
好一会儿，天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强压着胸口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慕将军，陛下有口谕。”
慕凌川看了过来。
“陛下说，若是将军见到了赵郡王，请他尽快回京。”
慕凌川神色微动，视线落在了身后一人的身上，可不等天使有所察觉，他便若无其事的移了开来。
“我知道了，若我见到了赵郡王，定会转达陛下的意思。”
慕凌川神色淡淡：“陛下可还有其他旨意？”
天使连连摇头：“陛下有言道，朝堂上再没有人比慕将军更了解和熟悉边城的战事，在边城，一切皆要按照慕将军的意思来。”
慕凌川心中微动。
他不由得想起秦郡王与他短暂的同袍而战的时光，缓缓点了头：“多谢陛下体恤。”
“昆布，你去安排天使的住处。”
昆布越众而出，“天使，这边请。”
两人离开后，慕凌川看向围在四周不愿意离开的百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最晚明日，各位家中将士也都会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
……
姜黎目送着慕凌川离开，才折身往楼下去。
只是从酒楼中出来，她却有些迟疑，不知是该回去找秋玉姐姐，还是去见慕凌川。
犹豫了片刻，姜黎仍旧去了这段时间住着的小院。
不出所料，秋玉果然回来了。
但秋玉见到姜黎，却流露出了意外之色：“姑娘没有去找主子？”
姜黎摇了摇头，没说为什么不去。
她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秋玉：“姐姐，你能平安回来，真好。”
秋玉愣了一下，也抱住了姜黎。
“姑娘？”
“没事。”
姜黎很快松开了秋玉，“姐姐身上的伤势可有痊愈？要不要再去请了大夫给姐姐看一看？”
秋玉不由得笑了：“没事，都是小伤，不用管也能自己好。倒是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怎么瞧着好像黑了一些？”
姜黎不由摸了摸脸。
她黑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些日子她虽是在城墙根下，但那一带也是阳光充足的，会晒黑也属正常。
“不过姑娘晒黑了也好看。”秋玉咧嘴一笑。
浑然忘了自己也晒得十分黑，这一笑，满口的白牙衬得脸色更加的黑了。
姜黎也跟着弯了眼睛。
“姑娘，我想吃葱油面了。”
秋玉忽然道：“姑娘能给我煮一碗吗？”
姜黎自是没有不应的：“好！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姜黎就跑去了厨房，没多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浓郁的葱香。
等姜黎端着一碗葱油面回来，正要叫秋玉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睡熟了过去。
这是姜黎第一次见到秋玉这般精力不济的样子。
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没有打扰秋玉的休息。
“这一碗面可以给我么？”
蓦地，慕凌川的声音从姜黎的身后传来。
他竟是直接找了过来。
姜黎垂下眼眸，轻嗯了一声，将葱油面端了过去。
这个小院不大，院子里只有一个冰凉的石桌和两张石凳，在这冬日里更显得寒彻入骨。
可慕凌川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径自坐在上面吃起了面。
许是真的饿了，慕凌川竟能在葱油面冷透之前吃了个干净。
他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姜黎此时的诧异。
“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慕凌川端着碗筷，拒绝了姜黎想要拿过去的手，自己送回了厨房。
他这才看向姜黎：“许久不见，姜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