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川时常会从姜黎的眼中看到自己。

但今日的这一次,好似与以往的每一次都很不同。

他深深的看入她的眼底,看到她殷切之下的认真。

她是真的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想要留在他的身侧?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次,她那么想要离开。

难道她不知道他这一次回京,凶多吉少么?

“姜黎,若我这一次回京安然无恙,我会派人来接你。”

慕凌川见姜黎着急的想要拒绝,他抬手压住了她饱满的唇,“至于逃奴,你这辈子都没可能的。”

他凑近到了她的耳边。

“你的卖身契已经销了,你早就是自由之身。”

直起身,慕凌川便见到姜黎睁圆了的眼睛,藏不住她满心的震惊。

他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她的双眼。

“明日,秋玉会带你离开边城,等边城平静下来后,你再与她回来。”

顿了顿,慕凌川的声音更低:“若你想去别处,也可以。只是一定要带上秋玉。”

“大兴的江河山川甚是广阔雄伟,你若愿意,哪儿都去的。”

姜黎心慌的厉害。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慕凌川今晚是在交代后事。

她试图去拉慕凌川的手,可他明明不用用力,她却怎么都拉不开:“大人,奴婢……”

“你是自由之身,不必自称奴婢。”

“大人,我还是想要……”

“不,你不想。”

慕凌川霸道的堵住了姜黎的嘴。

……

也许是分别在即,这一晚,不论是姜黎还是慕凌川,都很用力。

他们都像想要将对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再不离分。

可分离的时间转瞬而至。

姜黎被秋玉叫起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姐姐,我想临走之前再去见大人一面。”

“主子已不在城中了。”

秋玉无声叹息。

她原先也不懂主子为何偏在这个时候躲开姑娘,但刘义说,主子这是怕自己后悔,怕一见到姑娘,就心里发软,再也拒绝不了姑娘。

可姑娘若是陪着主子回京的话,定会凶险万分。

不要说主子了,就是她也不想让姑娘冒这个险。

姜黎怔住。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凌川竟不在城中了。

“姑娘,咱们出发吧,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飞鸟村。”

秋玉催促着,姜黎只得收敛无数不知该去何处的情绪,离开了边城。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的马车行出边城东城门时,慕凌川出现在了墙头,遥遥目送着她们的离去。

“主子,你这是何苦呢?”

乌韭想不明白,“京城是危险万分,可有主子护着,姑娘怎会出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主子当真没能护住姜姑娘,以姜姑娘对主子的情谊,也定不会怨怪主子的。

他反倒要担心姜姑娘的存在,会成为主子的拖累。

想到这儿,乌韭顿时觉得姜姑娘就这么离开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姜姑娘的离开,让主子如此黯然神伤,会不会影响主子后面的状态啊?

乌韭还欲在说,就被空青使了个眼神打断。

他张了张嘴,只能将嘴边的话咽下去。

自始至终,慕凌川都未曾将乌韭的话听进去。

乌韭忠心可信,但并未真正的认可姜黎,是以他所有的观念都未曾考虑过姜黎如何。

正如当初的他。

慕凌川垂下眼眸,不再看那早就没了马车踪影的远处。

“孙神医还有多久能到?”

乌韭精神一振,立时道:“最多不过一刻!”

慕凌川嗯了一声,又问道:“秦郡王殿下人在何处?”

“曾城主得知秦郡王殿下今日要走,早早就派人将殿下请了过去。若无意外,殿下应当还在城主府。”

“那个叫做符允霖的,又在何处?”

“也在城主府!”

乌韭眼底掠过一抹凝重:“主子,此人甚是神秘!他说他来自金陵符家,但我们的人并未在金陵打听到这么一号人物,他的身份定是作假的!”

慕凌川眉心紧皱:“继续查。”

忽的,慕凌川想起什么,“柳问玫那边可有进展?”

乌韭立即看向空青。

空青道:“前段时间,柳问玫身边那个叫做小满的,曾在金陵短暂的出现过,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又是金陵?”

乌韭脱口而出道:“柳问玫对姑娘的情况很是清楚,她身边当初那个叫做巧杏的,就是青桔巷六姑婆的侄女,偏这个叫做符允霖的声称自己在青桔巷见过姑娘,姑娘也说曾经见过一个与符允霖极为相似的男子出入六姑婆的家中,现在小满又在金陵出现——难不成他们才是一伙的?”

慕凌川忽然看向乌韭,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乌韭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属下是说,难不成他们是一伙的?”

慕凌川眼中精光闪过。

“空青,你立即派人前往金陵繁烟楼,想法子找到之后伺候过柳问玫的人,尽可能的打听出柳问玫出入过哪些场所。”

顿了顿,慕凌川的声音压低了下去:“尤其是乌衣巷别院、萧红楼和鱼儿楼。”

空青领命而去。

乌韭却忍不住道:“这三处地方不是陆侯爷当年买断柳问玫后,时常会去的地方么?主子为何要着重盘查这三处地方?”

“你可知他为何姓陆?”

慕凌川的问题让乌韭愣住。

乌韭挠了挠头,底气不足的道:”因为他的父亲姓陆?”

慕凌川摇头:“是因为他的生母。”

“啊?”

乌韭呆住:“陆侯爷的母亲不是高家贵女么?”

若是跟母姓,那也应该是姓高,怎么会姓陆啊?

“陆稚伶非是高氏所出,他的亲生母亲是陆同舟那个名义上的嫡亲妹妹、陆稚伶口口声声喊着姑母的陆明珠。”

乌韭立刻敏锐的嗅到了豪门世家后宅之中的辛秘。

陆明珠自幼体弱,又是陆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为了不让陆家门楣旁落,陆家过继了年长的陆同舟。

而陆同舟此人从小就擅做表面功夫,人前端正有理、对谁都不怎么亲近,但在私下里,陆同舟对年幼五岁的陆明珠很是体贴周到,以至于陆明珠情窦初开之际,就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长兄生了情愫。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偏陆同舟就是个切开黑的。

明明彼时他已娶了高氏过门,扭头就哄了陆明珠委身于他,之后更是有了身孕。

陆明珠未出嫁而有身孕,是绝对不可以让外人知晓的辛秘。

更让陆家夫妻恼火的是,陆明珠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打落胎儿的负荷。

更何况,陆明珠根本不舍得自己与陆同舟的这个孩子。

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就是陆稚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