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允霖眼底有不耐和厉色一闪而过。

尽管他极快的掩饰过去,还是被曾婉芝看在了眼里。

她心里一阵发寒,却不敢表露分毫。

在城主府长大的这十多年里,她最先学会的,便是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甚至在这一瞬间转化了最恰当的情绪,控诉着符允霖:“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又在想着怎么抛下我!”

曾婉芝一把抱住了符允霖。

“我不允许你抛下我!”

久久没能等来符允霖的回应,她终于落下了眼泪。

滚烫的泪珠打湿符允霖的胸口,一阵冰凉。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想被我爹当做物件儿一样嫁出去。只要能离开这里,哪怕是你身边无名无份的侍妾,我也可以……”

“你怎么能这样看轻自己?”

符允霖终于有了反应。

他捧起曾婉芝的脸颊,在她挣扎着想要躲开的时候,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这样好,我怎会让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

“真的?”

曾婉芝又惊又喜,“你还是会娶我的,是吗?”

符允霖笑着点头:“我不会骗你。”

曾婉芝又落下泪来,这是高兴了的。

但符允霖不会知道,她对他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信。

……

慕凌川回城的盛况远胜于他当初带领大军到来的那一日。

街道上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由衷的高兴。

这一次羌族的大败,让边城至少拥有十年的安稳日子!

这可是十年!

之前不到五年,就让边城繁荣成现在的样子。

若再有个十年,边城是不是能京城的繁华盛景?

这样的高兴持续了整整三日。

但在慕凌川这边,却是半日的高兴都没有。

他先是知道了符允霖的事情,得知他在京城就有的窥伺,还有现在对姜黎的觊觎;

再是秦郡王带来了荣川帝的圣旨,哪怕圣旨之中几乎都是对秦郡王和他的夸赞,也改变不了荣川帝在未知战场形式的前提下,要求秦郡王和他立即回京的事实。

秦郡王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几乎无法相信,这道圣旨是他父皇让人送来的。

“难不成京中出了变故,父皇这才让我们立即回去?”

秦郡王甚至忍不住猜想,是不是他那些个兄弟坐不住逼宫去了?

不然父皇怎么会做出这般昏聩的决定?

秦郡王的脸色变了又变。

慕凌川仿佛没有看见秦郡王的脸色变化,他板着一张脸,只是问道:“殿下准备何日起程?”

秦郡王迟疑了片刻:“慕将军有何打算?”

慕凌川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腿上:“孙神医明晚才会赶到边城。”

秦郡王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慕凌川之所以能够站起来,都是因为出征前一晚让药仙谷孙神医以一种自伤八百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慕凌川对双腿的感知。

感知恢复后,慕凌川便能“如常”使用自己的双腿。

只是这样的“恢复”,最多只会持续三个月的时间,甚至使用过度,会极大的缩短时长。

若不是羌族突发内乱,慕凌川怕是等不到战争结束,就要重新坐进轮椅之中了。

——这还远远谈不上“自损八百”。

真正的后患,会在慕凌川再次失去对双腿的感知的时候降临。

一旦感知彻底消失,孙神医也无法让慕凌川重新站起来了。

除非孙神医可以及时赶到,为慕凌川重新施针。

或许不能让他彻底痊愈,但至少还能保留至少五成的恢复概率。

秦郡王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等明日孤见着了孙神医,孤再起程回京。”

“慕将军只管安心治疗,京城那边交给孤。”

秦郡王是个严肃甚至有些刻板的性子。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在向慕凌川保证,接下来回到京城之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全力保他,哪怕为此豁出性命也不会有分毫的迟疑。

慕凌川心下动容:“殿下之心,微臣无以为报。”

秦郡王扯了扯嘴角,本想露出一个笑容,可他平日里甚少会笑,此时笑得竟还比他黑着脸的时候还要可怕。

许是知道自己笑得骇人,秦郡王很快敛去了笑:“慕将军言重了。”

送走了秦郡王,慕凌川便在门外看见了姜黎。

她一脸忧色的看着自己,明明十分担心他的双腿,却从未直言提起,生怕会刺痛了他的尊严。

慕凌川眼底闪过笑意,只脸上未露分毫。

“随我进来。”

从姜黎身边过去的时候,慕凌川说道,

姜黎立时跟了上去,握住了轮椅的把手,推着进了里间。

“为我研墨。”

“是。”

姜黎便去到了桌前。

这一过去,她便立时看到了桌上摊开着的明黄圣旨。

她明明知道她不该去看这份圣旨,却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她惊得脸都白了。

“怕了?”

慕凌川的声音从姜黎的耳边传来。

她倏地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慕凌川竟走到了她的身后。

惊愕过后,就是大喜。

“大人,你的腿……”

话才出口,姜黎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慕凌川不由低笑了一声。

他将人环在了胸前,领着她去看圣旨:“这道圣旨并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姜黎不由得心惊肉跳。

这岂不是说,这圣旨最迟也是半个月前才从京城发来的?

半个月前,荣川帝就召慕凌川回去了?

为什么?

是笃定了这场战事一定会在这半个月内有结果?

还是荣川帝压根不在意这场战争的输赢,更不在意边城百姓的死活?

“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察觉咱们陛下对我心存猜忌。”

慕凌川在姜黎的额鬓轻轻蹭了蹭,他低声道:“但他在边城的手,没有那么长。”

姜黎立时抬头看了过去,“大人,我……”

“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

慕凌川脸上眼底都是浓郁的笑意,“这么快就猜出来我想让你留在边城的打算了。”

姜黎想也不想的摇头道:“我不要留下。”

“你不是一直想要从我的身边离开?”

慕凌川深深的看着姜黎,“这一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姜黎仍是摇头。

她是想要离开慕凌川。

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攥紧了慕凌川领口的衣衫,不住的摇头:“大人也说我聪明,或许我陪着大人,可以帮大人一起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

“还、还有!”

姜黎急中生智:“奴婢的卖身契未满三年,若是此时走了,那岂不是成了逃奴?”

她紧紧攀住慕凌川,殷切的道:“大人,奴婢不想做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