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看了看手中的木犁, 指腹上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头上阳光炙烤,空气在这种的烘烤下变得扭曲, 泥泞道路两侧的槐树叶片垂落。
她身上的这件粗布麻衣洗过太多次了, 颜色变得浅淡无比, 有好几处缝正不用颜色的补丁, 因为她终日在田间耕作,肌肤变得有些黝黑。
一群孩童在田间嬉闹,他们老远就看见白温了,互相对视一眼后, 快速的从白温身边跑过,嘴里还含糊不清道:“白二娘娶不到夫君!天天哭闹, 羞羞!”
白温眸色微暗,略有些干裂的唇微不可查的动了两下,声音轻不可闻:“有坑……”
她没有再去看那些孩童, 而是将木犁扛在了肩上,在她话音落下没有多久, 有个孩童吃痛的叫嚷了一声,“这里……这里怎么有个坑,呜呜呜, 我记得这里从前是没有坑的, 完了,衣服脏了,回家阿娘又要骂我了……”
有一小姑娘对着摔倒在地上的孩童扮了一个鬼脸, “瞧你娇气的样子, 小心以后没人娶哟!不对,你可以嫁给白二娘白二娘刚好没有娶夫。”
摔在泥坑里的孩童好不容易不哭了, 听到小姑娘这样的话后,他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睫羽,毫无征兆的哭的更加厉害了。
“我不……我不要嫁给白二娘……不要和她生孩子……”
白温缓缓停下脚步,太阳穴微微跳动了两下,手指轻动了动,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哎呦……”方才嘲笑孩童的小姑娘忽感头上一重,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头重脚轻的栽倒了泥坑里。
孩童见有人与他一样狼狈,终于破涕为笑,呆呆的双手合十,鼓了鼓掌。
白温缓慢的行走在坑洼不平的羊肠小道上,她这次倒没有重生,只不过是陷入了那只黑色螣蛇所创造出来的幻境,虽是进入这个幻境没有多久,但是作为奇门八神之一,螣蛇的幻境与其他幻境还是略微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他可以篡改被困幻境中人的记忆。
所以白温即便明白自己被困这个幻境没有多久,但是在记忆中,她已经在这个比较偏远的小村落里生活了许久,年龄比较大了,还一直都未娶夫。
没错,是没有娶夫,螣蛇给她创造了一个以女子为尊的幻境,在这里,女子满十八岁都是必须要娶夫的,娶不上夫的女子必定是多多少少有些“问题”的,或是家境贫寒,或者样貌丑陋,亦或者是病弱、命不久矣。
而白温没有娶到夫是因为她的名声不好,有人说她每晚都会爬其他人家郎君的墙,去偷窥人家。
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亦就没人愿意嫁给她了,还说她是**l魔。
白温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螣蛇给她篡改的记忆中她的确做了类似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倒亦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她尝试过打破这个幻境,可是每一次尝试都失败了,螣蛇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反抗,所以她每尝试打破一次幻境,她的名声就会变臭几分,以至于到了现在小土狗见到她都要绕道走的程度。
许是螣蛇太久都没有找到活人陪他玩了,所以在一口含住掉落到裂缝中的白温时,他想的不是立马把白温咬死,而是把白温拉到了他创造的幻境中,如果白温一直破不掉这个幻境,那她就得永远的留在幻境中陪他玩。
白温推开矮木做的栅栏门,将肩头的木犁扔到了园中,活动了一下脖颈,用缸中的水洗了一把脸。
她的五官倒是没有发生变化,但就是因为整日做农活,皮肤被晒得黝黑,还有点粗糙,头发亦有点干枯,衣着略显邋遢,让她原本浓艳的面容失去了几分色彩。
白温暂时想不到破解幻境的办法,索性就作为幻境中的“白二娘”在这里生活下去,反正她在虞非晚的身边留下了一道“保险”,就算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依旧有办法观察到虞非晚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能够向虞非晚提供帮助。
“白二娘,”有人推开了白温家的矮木门,她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矮木门就在她的手中碎成了好几块,她微愣了愣,抬头就对上白温漆黑如夜的眼眸,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二娘,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家的门也应该换一换了。”
“里正……”
里正知道白温一向少言寡语,但是被白温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她亦是有点说不出话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里正,高低亦算个官了,就只有白温面对她的时候是一点都不犯怵。
里正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是这样的,二娘你至今还没有娶夫,这着实有点说不过去了,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今年你要上缴的税可要比旁人多出一倍来,你……”
她扫过白温破败的家,这样的泥巴房村里几乎没有人住了,就白温家中还是如此,她见过白温的次数算是不少的了,但是白温总共就只有两套衣衫,还皆破破烂烂的,唯一说得过去的就只有白温那张脸了,可惜白温为人品行不正,没有人愿意嫁给白温受苦。
里正不想要管白温有没有婚娶都难,白温迟迟都没有成亲,受罚的不只是白温一个人,她这个里正亦会被受到牵连,所以这几日无论如何白温都得给她成亲。
若是不能成亲,她便只能够把白温感走了,这亦怨不得她心狠,她只是不想要被白温拖累。
里正苦口婆心:“从上京过来一批奴隶,你从中买下一个和你成亲吧,那些奴隶未入奴籍,亦是官宦家的郎君,配你,是你赚了。”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上京那边过来一批要被发配到荒芜之地的奴隶,里正虽然没有骗白温,但是若是那些奴隶真有那么好,肯定早叫沿路的人给买光了,哪里还会轮得到她们。
买卖这种奴隶是犯法的,很少有人愿意为了贪恋美色而把性命都给搭进去。
白温黝黑的瞳孔幽幽的转动了一下,声音喑哑:“好。”
正准备进行长篇大论的被噎了一下,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气质沉稳的白温,微微颔首,“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人是你自己要买的,若是月末还未能成亲的话,我也只能把你请离村子了。”
里正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配上她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有几分骇人的,她见威慑的目的已经达到,迈过地上碎成好几块的矮木门,离开了白温那间破旧的泥巴房。
受到那只螣蛇的影响,白温虽知这里并非是真实世界,但还是会受螣蛇篡改的记忆的影响,她会下意识遵循幻境中的生存法则。
不过,她倒觉得这没有什么,反正她现在亦离不开这个幻境,不如就看看螣蛇想要做什么好了。
白温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摸到了几个铜板,又在被老鼠啃去一角的衣柜里找到了一支银钗,这是她唯一的首饰了,现在得拿来娶夫了。
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穷,如若她的名声没有太差的话,不至于娶不到夫。
里正特意叮嘱了白温,要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去,毕竟这并不是什么见的了光的事情。
白温很是听话,她踩着如霜的月光行走在羊肠小道上,脚下落着的斑驳的树影,偶尔会随阴冷的风微微摇曳,张牙舞爪,吞噬着无边的夜幕。
可是出了村子,到达了村北临溪的小树林,看着眼前灯火通明光怪陆离之景,一路上皆是小心翼翼的白温显得过于格格不入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挑选的深色的衣衫,欲盖弥彰的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
尽管里正提醒白温买卖上京来的奴隶不宜张扬,但实际上这种事情人尽皆知,不过甚少有人真的去买奴隶当做夫君,因为那是入了奴籍的奴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何必要与一个奴隶成亲而自贬身份呢?
白温在幻境中的这具身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个头亦不高,肩头细窄,如若不是如雕如琢的五官在那里撑着,白温绝对会承认人群中最不显眼的那个。
“哟啧,白……白色的头发,精怪吗?上京出现精怪了?为何不直接将他处死,还要发他发配到此地,不是让他为祸一方?”
“对,官兵大人,不如将他直接杀了吧,我看是不会有人把他买……”
五大三粗的官兵锋利的眼眸冷冷地看了过来,方才还在提意见的妇人立马闭上了嘴,讪讪的低下了头,往后面退去。
这话是官兵最不爱听的了,买卖奴隶是不合律条,但是古往今来做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亦就无人太过在乎了,何况买卖奴隶还是她们这些做兵差的收入来源之一,即便到了她们手中的奴隶有多么古怪,她们都不可能亲手杀死奴隶的。
白色头发……
白温漆黑无光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身材矮小的她挤过人群,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那道单薄身影,雪色的发丝散落一地,似是六七月份忽然飘雪。
粉雕玉琢的面容略显瘦削憔悴,面颊微微有些下瘪,脸颊上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被人恶劣的扣开了,似是不愿他脸上的伤就这么好了。
几缕仙气亦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折l磨中当然无存。
与寻常人不同的浅灰色瞳孔染着火光,像是藏了一片可以焚烧掉世界一切的火海。
官兵轻“啧”了一声,身上带着微重的酒气,粗l暴地抓住奴隶雪白的头发,逼迫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奴隶抬起头来,奴隶一张粉面玉容,要比村里的郎君模样都要俊俏,让人一时间看的入了身,若不是奴隶那头雪白的发丝太过妖冶,如同鬼魅邪祟再生一般,亦就不会无一人来问价了。
把奴隶扔到北方的荒凉之地,她是一个子都挣不到,前面的村落她亦挨个问了,但是皆因为奴隶发白灰瞳,又是上京流放的,无一人敢买下他。
官兵做买卖奴隶的事情好多年了,从中捞了不少钱,但是像白发奴隶这般难卖的还是头一个,即便奴隶这张脸长得像是高山雪莲,但卖不出去对于她来就什么都不是。
她粗粝的手掰过奴隶的下巴,展示给凑热闹的人看,她动作粗鲁,弄疼了奴隶她还全然不在意,她若是在意,奴隶的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鞭痕,甚至早已经发炎了,奴隶能够跟她一路到这里,并且活下来实属不易。
奴隶的后背血迹斑斑,破开了皮肉粘着衣衫,血腥味中还掺杂着些许腐烂的气味。
奴隶躲闪着官兵的手,似是不愿意被当成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毫无尊严的被人瞧来瞧去,但是他的这种挣扎不但对于官兵来说微不足道,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还成功的激怒了官兵。
官兵对他是拳打脚踢,还用上了别在腰间的鞭子。
奴隶不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了,他无力反抗,但是却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他蜷缩起身子,像是一只笨拙的蜗牛觉得回到壳里就可以避开一切危险了。
本就脏乱不堪的衣衫又溅落下新的血污。
面对这惨无人道折l磨的画面,有人心存不忍的移开了时间,有人或者好奇或者兴致勃勃的看着,想着被枷锁拷住的奴隶可以突然变成大妖,如此这番奇景够他们吹嘘许久的了。
但无论如何,无一人想过要上前阻止一下。
他们为何要阻止?那奴隶会沦落至此,怕是他罪有应得,如若没有触犯律条,亦不会入奴籍,还要被流放到荒凉之地。
他们日子本就过的清苦,都没有人来可怜可怜他们,他们哪有本事去同情怜悯一个奴隶,何况这个奴隶长得妖里妖气的。
“抱歉,我过去一下……过去一下……”
有人听到沙哑的声音,下意识的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白温得以从村民中间挤了出来,走到人高马大的官兵面前,费了一点时间,才从胸口已经袖口中将她全部的家当掏了出来。
“买……买他……”
官兵原本是押着不少奴隶北上去荒凉之地,可是这一路上,其他官兵分配到的奴隶都卖了出去,就她的这个白发奴隶没能卖出去,即便最后卖不掉,落到了她的手中,以这个奴隶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怕是到不了荒凉之地就会死在半路上,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她杀了这个奴隶,亦省去这一来一回。
官兵原是不抱希望了,打打奴隶出出气,就等着奴隶咽气了,可是这个时候,从人堆里挤出了一个不算高,亦没有太矮的小村妇,只不过她面黄肌瘦,肩头略窄,略大的粗布衣衫挂在她的肩头,空空****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够把人给吹走。
她不屑的向下扯了扯眼角,“你……”
目光在白温手中的铜钱和银簪上微微扫过,态度愈发的不耐烦了。
“就这么点?还想要买奴隶?你当老娘我是好打发的?”
拥有一双浅灰色眼眸,却看不见的奴隶寻着白温的声音抬起了自己那张落有血痕的脸,如同恶兽般凶戾的对白温呲了呲牙。
少年不像是人,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凶兽,充满了野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张如仙的皮囊。
“……”
官兵想起来了,这个奴隶之所以会这么难卖,不仅仅是他妖异的外貌,还有他怎么都驯服不了的性格,之前还有其他的官兵被奴隶咬伤了,幸亏着奴隶命硬,不然就被打死了。
这种奴隶就算买回去,恐怕亦无法真的娶来当做夫君,到时候这亲还没有成,也许就丧命于奴隶的嘴下了。
对于把奴隶卖掉这件事情,她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了,等着眼前这个瘦弱的村妇瑟缩的把钱给收回去。
白温漆黑的眼珠子微微一动,她抬起头,神情不见任何畏惧之色,但是问的极为认真,“这么凶,还能便宜一点吗?”
官兵:“……”
她爷爷的,这到底是什么世道,有人砍价到她们这些当兵的身上了?
官兵用着蛮劲将白温手中的钱和银簪都抢走了,随便颠了颠,虽是很是不满才只有这么点钱,吃两顿肉,喝两顿酒就没有了,但是白温是这一路上唯一一个愿意出钱买下这个奴隶的人。
面前站着的这个村妇肌肤黝黑,火把的暖光照在她脸上亦没有让她五官稍稍变得清晰一点,又小又黑的一个人,穿得还足够破烂,尽管没有太丑,但是像到了白温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娶夫的,大抵就是她身上有些问题。
“行了,卖给你了。”
官兵把手中的铁链往白温身上一扔,亦不管白温能不能承受的住,转头就走,那样子像极了白温会反悔问她要钱一般。
这幻境无论再怎么真实,也是一只常年住在万妖镜中的螣蛇构造出来的,会出现很做纰漏。
同村的人见到是白温把奴隶买了下来,有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如同妖怪的奴隶命不好,要嫁给白温这么一个**l邪的人,有人则是开热闹,想着白温日后可能要被着凶戾的奴隶给杀死了。
奴隶听到那官兵将他卖给了其他人,猝然想要站起来挣扎反抗,可是他刚动了一下,身上的枷锁就收紧了,他眉头紧皱,冰冷如霜的面容映着微弱的火光,浅灰的眼眸越发阴冷。
他看不见,可是等他在想要动一下身子,或者是吧靠近他的人撕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不了了,那人将他身上的枷锁完全收紧,还顺便用铁链在他的身上多捆绑了一圈,唯独没有碰触到后背上的那些伤口。
“……”
他还未多挣扎一下,下一瞬,他就被白温好似一个麻袋一般抗在了肩上,白温力量足够大,但是身形太过单薄,肩头亦是瘦削的,这就导致了白温每往前走一步,肩头都会顶在他的小腹上,来来回回几次,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了出来。
“你……”
村里人见过白温的力气,知道白温力大如牛,天生神力,扛起这么一个瘦弱的奴隶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若不是白温名声太差了,总是偷窥别人家的郎君,还叫人追着大,就冲白温这一身的力气,想要嫁给白温的少年就不在少数。
如今,那些不了解白温为人、情窦初开的少年,谁多看了白温几眼,或者谁想家中人问起了有关白温的事情,言语中但凡多透露出来一点对白温的好奇,便都会被家里人打断腿,毕竟谁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嫁给白温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嫁了过去,必定是天天受欺负的。
村里面名声最差的老姑娘买了一个妖异的奴隶当做夫君,这件事情还是蛮稀奇的,其他人自然是想要凑上去瞧上那么一瞧的,但是被白温扛在肩上的奴隶实在是太过骇人,浅灰色的眼眸翻腾着戾气,他们跟了一段距离,就不敢继续往前了。
不单单是因为那名奴隶过于诡谲,还因为白温选了一条会有大虫出没的小道,白日里都很少有人愿意走这里,生怕遇到大虫,就更不用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了。
白温察觉到身上的人或许有些不太舒服,她把人从扛改为了抱,但是那人依旧不肯消停,一胸腔的暴戾无处发泄,知道自己贴近白温的脖颈,张开嘴,想要锋利的牙齿咬破白温的肌肤,咬断流淌着温热血液的血管。
“空桑席玉……”
白温借着从竹叶缝隙见落下的微弱的月光,步履稳健的行走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
原本想要咬住她脖颈的白发奴隶停了下来,浅灰色的眼眸逐渐被茫然与诧异所占据,最后归为了平静,他缩在白温的怀中,汲取着 白温身上的温暖,她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味让他心沉寂了下来。
他虽然目不可见,但是从白温在官兵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时,他就将白温认了出来,这人就是虞非晚的夫君,丹城的小侯爷,亦是尸王赢勾。
他是认出了白温不假,但他并没有与白温相认,不但不想相认,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想要白温死。
他与白温一同掉落到了缝隙中,被一直蛰居在暗处的螣蛇拉入了幻境中,但是白温和他的处境完全不同。
白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即便生活清苦了一些,亦不会被百般羞l辱折磨,可是他不一样,一来到幻境中就成为了阶下囚,偏偏在着幻境中他一点修为都没有,与那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狱中就差点被人欺l辱,不过他一直都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拜入仙门后,他一直都有所收敛,即便会对命悬一线的同门置之不理,但是他一直都有克制自己嗜血的本性,没有动手去杀那些他厌恶的人。
如今到了螣蛇的幻境,一切皆是虚妄,他便没有任何忌讳。
他伪装成柔弱可欺的样子,随着狱卒的接近,他瑟缩着身子,不做任何挣扎,在狱卒扯下他身上的衣衫时,他依旧不做任何反应,直到狱卒把身子靠了过来,他一口咬住了狱卒的脖子,即便狱卒用力挣扎,掐住他的脖颈,他都没有松口,因为他尝到了血腥味。
若不是他咬断了狱卒的脖颈血管,可能就不会流放到北方的莽荒之地。
他仅仅只是活下来就已经很艰难了,而且在螣蛇的幻境中,原本属于他的意识在慢慢被吞噬,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忘记自己在幻境中了,可能还会变成需要依附于女人的男人。
他记得白温与他一样掉落到了螣蛇的幻境中,努力坚持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见到白温,他不要只是他一人活的如此艰难。
他走了那么远的路,磨破了脚底,血浸湿了鞋子,来到这个偏远的小村落里终于见到了白温,可是与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白温就只是没有娶上夫君,其他哪哪都比他过的好!
哦不对,白温现在连夫君都有了——就是他!
空桑席玉原本不应该在螣蛇的幻境中去寻什么所谓的公平,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修炼讲究修身养性,他贪杀戮,以往只是压制住内心的暴戾就已经颇为功夫了,他以为仅仅是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空桑席玉虽是诞生在屠戮的战场中,但是没过多久,就被师祖领回了七曜宗,他的仙缘胜过其他人,修为更是突飞猛进,他几乎没有遇到过瓶颈期,宗门内的其他弟子是敬畏他,既有尊敬,亦有畏惧,他从未遭受过像是在幻境中这般折l辱。
浅灰色的眸色变重了几分,粘稠阴郁的像是阴冷污秽的沼泽。
白温低眸看了一眼满脸不屈又凉薄的空桑席玉,她哪里管空桑席玉在想什么,眼下他需要一位夫君,另外只靠她一人之力恐怕不好破开螣蛇的幻境,空桑席玉之后亦会是她的得力好帮手,她可不愿空桑席玉在这里喂大虫。
螣蛇毕竟是奇门八神之一,白温虽是在幻境中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但是亦不可避免的会稍稍受到一些影响,就比如她会偶尔把自己当成农妇来考虑问题,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成亲,如今买了可以用来成亲的小奴隶,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的。
一高兴了,白温就忍不住轻哼一下不成曲的小调,被她抱着的空桑席玉眸色越来越深,抓住白温领口的手亦是越用力。
白温把新买回来的白发奴隶放到了她的木板**,因为害怕奴隶反抗,所以她并没有给奴隶取下枷锁来,只是把沉重的铁链给扯了下来。
她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觉得这铁链用来栓牛不错,只可惜她家里没有牛,原本用来买牛的钱,买了白发奴隶,希望他可以比一头牛有用。
白发奴隶察觉到白温在扯他的衣服,抬起好似覆着霜雪的脸庞,晦暗无光的眼眸盯着白温,轻咬着薄唇,倒也没有阻止白温接下里的动作。
他还没有忘记要从虞非晚的身边把白温抢过来,或许这次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白温小心翼翼脱下奴隶身上的衣衫,但因为他受伤的时间比较久了,伤口一直都没有处理,皮肉与衣衫都黏在了一起,即便她足够小心了,但还是会轻扯到奴隶的伤口。
“唔……”小奴隶闷哼了一声,将头别开了,虽然他根本就看不见白温对他做了什么。
小奴隶的肌肤白色像是一团雪,深浅不一的伤疤出现在他的身上更外狰狞可怖,任谁看到了都会想要给他抹平伤疤。
白温从袖口拿出她这一路上采下的草药,先放水中冲洗了一番,而后又放到嘴里咬成了泥,涂抹在小奴隶的伤口上。
她特意选了一条极为凶险的路,自然不是为了甩开那些村民,而是想要沿路采摘一些可以消炎的草药,她身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下小奴隶了,自然没有钱再去请大夫,亦没有钱抓药,所以小奴隶就得凑合一下了。
小奴隶听声响,猜出了白温想要做什么,抬起手臂想要挣扎一下,可是他身上的镣铐实在是太紧了,方才白温脱他的衣服,亦是直接把衣服撕碎了,根本就没有想过给他取下枷锁。
小奴隶无声又无力的反抗,最后在全身伤口都涂满白温嚼碎的草药后结束。
他现在这幅样子比方才还要不堪和难看,红肿的伤痕上涂满了绿油油的药膏,冰肌玉骨的美感硬生生给破坏了大半。
白温摸了摸小奴隶略有些滚烫的额头,拿来冷水里泡过的布子给小奴隶擦了擦身体,在确保她花全部家当买来的小奴隶不会在今夜死去,她找了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塞到了小奴隶的嘴里。
把小奴隶收拾干净后,她才给小奴隶松了镣铐,小奴隶闭着眼睛,似是根本就不想要理睬白温。
之前,空桑席玉想尽办法让白温与虞非晚的感情出现裂痕,他要白温离开虞非晚的身边,来到他的身边,但是他没有想到白温为了躲开虞非晚,会从跳入裂缝,甚至还被螣蛇一口吞了下去。
白温不是喜欢虞非晚吗?为什么还会避开来救她的虞非晚?
难道白温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拖住螣蛇?毕竟白温是身上带有晦气的尸王赢勾,妖兽见到都避而远之,不是畏惧白温,只是单纯的讨厌她,若是螣蛇把白温吞了,恐怕的恶心到好几天吃不下其他东西吧……
小奴隶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这……越想越离谱了……
原本就不大的木板床在躺上小奴隶一人后,就很难容得下第二个人了,白温都已经准备好准好在地上打地铺了,可是躺在床榻上的小奴隶撑起了上半身,如银丝的雪发缓缓从他的肩头滑落,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他闻着声音看向白温,“……你不上来与我一同睡?你不是要娶我吗?”
白温到底喜不喜欢虞非晚?为了虞非晚,白温可以选择自己被螣蛇吃掉,但是为了留在这个小村子里,白温又可以娶其他人做夫君。
白温依旧不为所动,她坐在铺好的被褥上,拍了怕身上的土,伸手一拉发带,略有些枯黄的头发垂落在身后,“我和你成亲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过段日子,我就放你离开。”
不知道白温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反正小奴隶听完这句话后心情不算太好,他的眸子瞬间就冷了下来,用被子裹着身子,翻身用背对着白温。
玉白的手紧紧抓住被子一角,而后又缓缓的松开了。
如今白温与他一样离不开这个幻境,他刚好可以让白温离开虞非晚,来到他的身边,然后他再找个地方把白温杀掉就行了。
小奴隶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白温看似与他一样被困在螣蛇的幻境中,但她其实对虞非晚身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还随时等着虞非晚陷入困境之时,她跳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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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月白略有些无力的握着青鸟剑,剑鸣无法穿透着密不透风的毒雾,就像他们要被永远困在了万妖镜中。
手臂酸痛,灵力完全耗尽,衣衫被冷汗浸湿,她疲惫不堪的眨了眨眼睛,一抬眸,那道矜贵清冷的绛紫色身子还独立在浓浓的毒雾中,似是一定都没有受到毒雾的影响。
其实也不能够说虞非晚一点都没有受到毒雾的影响,只是他被影响得最小,灵力小消耗得不似其他人那么快,并且不会被毒气缠上。
程月白啧了啧嘴,感叹这“丧夫”的虞非晚简直就是不一般,化悲愤为力量,直接升阶到了金丹期,天降紫光神云,他以手中玉华白剑为刃,将原本就快要分崩离析的地面一整个劈开了。
而后虞非晚就拿着断了一半的剑孑然而立在晦暗的阴影中,浑身戾气翻涌,她都挺害怕下一秒虞非晚就会直接入魔,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可是大开杀戒。
这里要给外说明一下,不是白温送给虞非晚的剑不经造,而是这把剑原本至善至纯,虞非晚挥剑那一刻身上的戾气太重了,一半灵力一半魔气,处于要入魔又没有入魔的边缘上,玉华白剑有点点小洁癖,眼里容不得沙子,它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道风仙骨的主人,没想到虞非晚是个来回摇摆不定的主,剑以死明志了。
虞非晚眼眸中的光晕被一道阴翳完全笼罩住,他望着毁在他手中的地面,面上无悲无喜,唯有握住剑柄的手在微微发颤。
没有……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白温……
白温为什么会推开他的手,即便是掉落到这沼泽中,亦或是被螣蛇吞噬,白温都不愿意抓住他的手,来到他的身边吗?
虞非晚百思不得其解,并且愈发的痛苦不堪,灵台的冷蓝色鬼火忽明忽暗,完全冷静不下来的灵力**过他的每一条经脉,一双美眸在毒雾中晦暗不明,他闭了闭眼眸,将眼中的泪光忍了回去,可是即便这样,鸦黑的睫羽依旧被染湿了。
系统:【宿主,我们快去找上古神兽吧,你升阶时,南方又隐隐泛出淡淡的紫光与你交相辉映,定是神兽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天生异象后,他就知道这只上古神兽在等的人一定是虞非晚,便一直催促着虞非晚去找上古神兽,但是谁知道虞非晚直接和白温度起蜜月来了,不是夫君长,就是夫君短,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他对虞非晚想要迷惑白温的话抱着迟疑的态度,可再怎么怀疑,虞非晚都是他的宿主,他出来辅佐虞非晚外,没有第二种选择,如今白温主动跳到螣蛇的嘴里,生死不明,他差一点就要开香槟庆祝一下了,白温死的好呀。
程月白念着虞非晚刚刚“丧夫”,是不想要与一个“丧夫”且悲伤过度之人发生过多接触的,可是偏偏她的两个师兄很是喜欢八卦以及编排他人。
所以在断剑剑气破空而来时,她提前预判到了,翩然起身,飞到了树上。
其中一人道:“小师叔好似也被那螣蛇吞了。”
“……你懂什么?我看着更像是殉情了,就咱们小师叔,和那个变成鬼僵的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