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帝夙的神情, 他应该只是一时好奇,而不是想起什么了吧?
再怎么说,现在距离书里所说的三年, 也还差两年多呢,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 自己可能就凉了。
鹿朝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试探:“当然很可怕了,听说他长得形似恶鬼,青面獠牙, 还吃人心,喝人血, 在世间无恶不作!他集天地之间至邪至恶与一身, 杀人如麻,毫无感情, 你说可不可怕?”
听到她这一通添油加醋的瞎编, 帝夙并无异样,只是说:“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他不是人, 是魔。”鹿朝强调, “还是万魔之魔,众魔之主,若他再次降临,六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帝夙的指尖轻抚过她鬓边细碎柔软的发丝, 轻声说:“朝朝,只要有我在, 你什么都不用怕。”
鹿朝心想, 要不是有你在,我还真不用怕。
她和失忆的他成过亲, 这个身份就让她比别人多了必死的条件,否则,六界亿万生灵中,他怎么可能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凡人?
“行了,大半夜的,你不困我还困呢!”
“好吧,睡了。”
鹿朝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动,他并不打算放手,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睡不是睡?小说里那些女主女配摸一下都不可能的魔尊,她天天白嫖,是她赚了!
洗脑完自己之后,鹿朝心安理得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怀里,呼呼睡去。
帝夙看着她安稳沉静的睡颜,想起一开始在安阳时,她因为不想同他睡一张床,甚至会拔剑砍他,而现在,已经不需要软身咒,她就会乖乖睡在他怀里了。
这一路走来,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们之间,还有三世在一起的回忆,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她应该也在一点一点地喜欢他了。
心中泛起的甜蜜几乎化成水,把少年淹没在和心上人相拥的美梦中。
“那只魔族很擅长隐匿踪迹,一天一夜过去了,居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禹州王站在整个禹州城的城池模型前,一脸凝重。
模型上,整个禹州城巨细无遗地呈现在上面,街道房屋,甚至城内的水流河道,都没有一丝遗漏,他们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防止有擅长幻化人形的妖物偷偷潜入。
可是昨天几乎把整座禹州城都翻过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魔族的踪迹。
那魔族,存心在戏耍他们。
这个认知,更让禹州王怒火中烧。
鹿朝也换了一身男装,站在城池模型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寻思着这个魔族的行为。
他在城墙上留下了那个并不显眼的印记,如果昨天不是她刚好上去,而她又对魔族气息十分熟悉,应该不会这么快让人发现。
那么,这魔族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惊动禹州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是想潜伏在禹州城中,图谋一些什么……
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中,让鹿朝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帝夙。
她昨天或许猜错了,那魔族留下那个标记,不是给禹州王的警告,而是……给魔尊的信息。
禹州王实力强悍,但他到城墙上巡视时,也不一定会注意到那个小小的水渍,就算注意到,也不一定会去触碰。
她昨天不过是恰好。
可是,魔族之间却有天然的气息联络,他们留下一点点气息,就会被同类发觉,甚至气息中,还会有只有他们才能读懂的信息。
能这么无声无息潜入进来的,必定是十恶道中的前五,也只有前五中的前三位,才有资格见过魔尊,小说中就是这么设定的。
那么,除了九幽鬼王之外,应该就是十恶道之二或者之三,他们发现了帝夙的踪迹,但不敢打草惊蛇,打算偷偷和魔尊取得联络,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潜伏在禹州城中!
如果真让他们和帝夙联络上,岂不是会提前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鹿朝额头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脸上的血色一时也褪得干干净净,这些剧情,应该三年之后才发生,难道因为她让剧情偏离,所以提前发生了吗?
就像夜长风一样,他去无忧城救云瑶的剧情,也应该发生在很多年之后,现在也提前了。
难道一切的发展都不可控了吗?
原本三年后的剧情,说不定三天之后就会发生,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如今的帝夙的对手,若还有一个十恶道前三的魔族帮助,让帝夙恢复记忆,她就完了。
“朝朝,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站在她旁边的霍桐细心的发现了她神色有异。
霍桐一开口,帝夙就握住她冰凉的手,鹿朝下意识缩了一下,让他皱起眉:“朝朝?”
“朝朝从小胆子小,你们说了半天魔族,自然吓坏了她。”禹州王看向她,神情柔软下来,“小山,你带她出去透透气。”
帝夙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营帐,来到空旷一些的地方,阳光照在鹿朝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
但她脸上还是一丝血色都没有。
“怎么怕成这样?”帝夙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是说了吗,有我在,不用害怕。”
这么一会儿,鹿朝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想法。
既然那个魔族是冲着帝夙来的,那她就要想方设法,让他们没办法接近他。
“江小山。”鹿朝抱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像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从今天开始,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不准离开半步。”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许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让他受宠若惊之余,又欣喜地忘记了回应,愣了片刻才用力回抱她。
“好。”他用力蹭了蹭她头顶的发丝。
“朝朝妹妹……”不太合事宜的声音响起来。
帝夙冷冷地抬起头,看着胆敢来打扰他们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气让裴知玉一脸无奈和酸涩,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知玉哥哥。”鹿朝收拾好情绪,推开了帝夙。“有什么事吗?”
裴知玉说道:“是关于那个潜入进来的魔族的事情,或许我有办法找到他。”
鹿朝的双眸瞬间亮起,几步朝他走过去:“你有什么办法?”
被冷落在一旁的少年表情想要杀人。
有些心虚的裴知玉说:“还是到王帐中说吧,此事,需要禹州王帮忙。”
鹿朝片刻都不迟疑,连忙带着裴知玉走进王帐中。
“阿公,知玉哥哥说他有办法找到那个魔族?”
“哦?”禹州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裴知玉的一切,他早已经了如指掌,之前听说云朝心仪,他便特意派人去江州打听了一番,是个英俊温柔,又年轻有为的人,他原本也十分满意这个外孙女婿,对他印象颇好。
“裴公子有何见解?”
裴知玉说道:“那个魔族既然留下了气息,便可通过气息找到他。”
原来说的是这个,禹州王不免有些失望:“用术法寻找我们早已经试过,军中有不少修为足以飞升为仙的高手,他们联合起来都没能找到这个魔族,此魔擅长隐匿踪迹,寻常办法是对付不了的。”
鹿朝也有些失望,但她知道裴知玉的才智一向不会如此普通,因此还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被少女寄予厚望,又如此相信着,让裴知玉心脏的部位流过一丝酸涩的暖意。
他眉眼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丝疑惑,这感觉十分陌生,不像是妖王陛下赐予他的傀儡之心。
但他没时间深想,便要依照妖王陛下的吩咐来行事。
他淡淡的笑了笑,脸上是一片温润如水的神色:“寻常方法自然寻不到这魔族的气息,不过……听说禹州王有一件神器,名为‘招魂铃’。”
这三个字一出,不仅是禹州王震惊,连鹿朝都惊得心脏微微一跳。
招魂铃,封印帝夙的九件神器之一,原来在禹州王手上吗?
“没错。”禹州王点头,“不过,这招魂铃虽说是神器,却无甚大用,原本以为可以召回我死去的那些将士们的魂灵,可后来却发现,一旦魂魄离体,就算用招魂铃召回,也不能再回到肉身上,除非此人没有彻底死去,还留有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或者一魄,那召回来的魂魄才可以回到身体中,重新复活。可惜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别说还有一魂一魄,能保存完整的肉身,都不容易。”
裴知玉笑道:“禹州王忘了,招魂铃除了可以召回离去的魂魄,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招走活人身上的部分魂魄。”
禹州王一愣,但随即说:“是可以这样,但不能说招走就招走,须得有一个人的魂魄去交换,且风险极大,被交换那个人的魂魄,说不定会困在招魂铃中。”
裴知玉道:“这个主意既是我的提的,那我愿意作为交换的那个人。”
“知玉哥哥,这样太危险了。”鹿朝当即摇头,裴知玉的实力说厉害也算厉害,但和这里大多数人相比,让他去太冒险了。
他也不是禹州的人,用不着为了禹州付出到这个地步。
裴知玉眼角一弯:“不用担心,这个交换的过程很短暂,只要能招来那个魔族的一缕魂魄,他困在我身体中,有我的魂魄主宰,便能立刻知道他是谁,藏身在何处。”
禹州王身边几位副将听了,都点头赞同:“如今找不到那个魔族,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禹州王道:“是可以一试,不过裴公子并非禹州的人,不必为我禹州牺牲至此,我会另派一名高手,作为交换。”
“禹州王,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师从云清宗的殷仙尊,他所修术法在于强韧魂魄,而非肉身,我也学得一二,因此,我的魂魄要比寻常修士强韧许多,就算和那魔族交换,也不会被困在招魂铃中。”
禹州王立刻对他另眼相看:“原来是殷仙尊的弟子,那么,确实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众人商议好,便立即返回禹州王府去取招魂铃。
招魂铃是封印魔尊的神器之一,落在禹州王手中后,这些年,他小心翼翼保存在王府地下的密室中,有层层禁制加持,就算魔尊亲自来了,也要费一番手段才能进来。
打开禁制需要禹州王和几位副将一起施展术法,层层石门错综复杂,若是术法错了一环,便会打开错误的石门,被送去另外的地方。
鹿朝尾随在后,进入放置招魂铃的石门之后,一股森寒的凉意瞬间钻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一旁的帝夙立刻握住她的手。
招魂铃被放在一个石台上,暗金色的铃身看起来已经有无数岁月了,上面布满诡异扭曲的咒纹,一些深深的阴影像是血迹,已经完全浸入咒纹里。
禹州王说道:“这就是招魂铃,里面封印着魔尊帝夙一部分力量,事关重大,几位副将和我一起坐镇护法,裴公子,一会儿只能辛苦你施术了。”
裴知玉道:“放心。”
因为那个魔族留下了自己的气息,通过招魂铃便能追踪那人的魂魄,把他招来。
这个方法并没有什么漏洞,鹿朝倒是不担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裴知玉的部分魂魄和那魔族交换时,会不会被困在招魂铃中。
招魂铃和长命锁不一样,后者能吸收魂魄,也能释放,而招魂铃一旦吸入进去,就不可能吐出来了。
鹿朝只能站在裴知玉身边,如果一会儿发生什么意外,她要及时出手。
“知玉哥哥,你小心一些。”鹿朝嘱咐道。
裴知玉还是温柔地说:“放心。”
他说话时垂下了眼睛,鹿朝也没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
而此时,裴知玉也不再耽搁,专心地念咒结印,将那魔族的气息放进印中,随后,他修长的手握住了招魂铃。
在那一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还是摇动了招魂铃。
‘叮铃——’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仿佛回**在脑海之中,像是一阵轻柔的细雨掠过,而后,细雨渐渐变大,稀里哗啦落下来,变成了倾盆大雨。
大雨模糊了鹿朝的视线,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石室和所有人却都消失不见,变成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而她眼前,有个浑身黑漆漆的男孩子,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说:“阴山大哥,我们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