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脸上,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表情,但他偏偏又带了几分笑容。
琉纱心里一阵难受,便开口:“从前在英王府, 我寄人篱下, 委曲求全, 世子欺负我,我不敢反抗,而今世子见了我却要行跪拜大礼,是否风水轮流转, 让世子觉得难受了?”
在战场上几番生死之后,沈晏已经不是过去情窦初开的莽撞少年, 知道他过去所作所为令她厌恶, 所以她对自己才这么讨厌。
“太后多虑了。”沈晏说,“臣只是许久未见太后, 特意来请安。”
“既是请安, 请过了,世子请回吧。”琉纱从凤辇上下来, 既然没有宫人, 她就自己走回去。
她绕开沈晏,听到他叫她:“琉纱。”
“世子还有何事?”
沈晏涩声问:“你恨我吗?”
琉纱宽袖下的手指绞紧,口中却说的很轻松:“不恨。”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爱, 哪来的恨?
从这天开始,沈晏每日照常上朝, 只不过, 从前太后和小皇帝都是个摆设,朝中大事都有英王决策, 而现在,不管什么事,沈晏总要问一句:“太后觉得如何?”
总是被提问的琉纱对他烦不胜烦,只能找借口罚他的俸禄。
但渐渐的,朝中大臣们觉得年轻的太后也不是个摆设,凡事也喜欢问问她的意见。
琉纱觉得时机成熟,单独召见英王,问他何时出兵银月国?
英王却说:“当日扶太后上位,便是因为你无依无靠,若帮太后复国,有了银月国助力,本王如何自处?”
琉纱说:“小小银月国,英王岂会放在眼里?”
英王摇摇头:“形势不一样了,晏儿灭了北边的越国,银月国再没有后顾之忧,用不了几年吞并越国土地,就不是今日小小的银月国了。”
“说来说去,舅舅还是不肯出兵,当初你答应过,沈晏回来,就会出兵帮我们!”
“当初是当初,今日是今日。”
琉纱咬咬牙,说道:“舅舅要我如何做,你才会相信我将来不会背叛英王府?”
终于听到她这句话,英王一笑:“简单得很,太后寡居,本王亦有一子,若太后能为英王府诞下子嗣,我们便有了固若金汤的盟友关系。”
琉纱脸色苍白,仿佛被人照着脑袋狠狠敲了一闷棍,她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一想沈晏,还是带着一丝希冀问:“此事,世子同意吗?”
英王道:“他仰慕太后已久,求之不得。”
心里的希望被掐灭,琉纱忍下被羞辱的愤怒,冷笑:“舅舅,你不怕后世人骂你们父子祸乱朝纲,遗臭万年吗?”
“匹夫之言,何须在意?”英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此事,我也与你母亲商量过,亲上加亲,她并未反对。”
琉纱知道母亲不会反对,为了重回银月国,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太多,不在乎再多一点点。
“好。”
英王刚回到王府中,便看见等在书房里的沈晏。
“父王。”沈晏铺开地图,指着上面画好的路线说,“前几日和父王商议的,出兵银月国的路线,为了最大减少伤亡,我们可以分兵……”
“此事你自愿带兵,就由你决定,不必向我汇报。”英王笑着说,“你的兵法,我并不担心。”
“多谢父王。”沈晏收起地图,“在越国耽搁了一些时日,我想尽快出兵。”
英王说:“不急,如今银月国正是春耕时节,那边连年旱灾,今年好不容易雨水充沛,若被战事影响了耕种,来年又会有无数百姓饿死。”
沈晏想了一下,才说:“最迟五月之前,一定要出兵。”
英王笑着问:“你这么急,是为了讨太后欢心?”
“是。”沈晏并不隐瞒,他九死一生回来,也是为了让她开心的。
“可她如今已是太后。”
“那又如何,等攻下了银月城,她就要回去做公主了。”沈晏笑着说。
英王眯起眼睛:“你愿意放她走?”
“我和她一起走。”他说这话时,满目都是笑意,落在一旁的英王眼中,却是无尽的苦楚。
沈晏从小生了一副寡淡的心肠,就算天天把笑容挂在脸上,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冷,作为父亲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畏惧。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冷淡的孩子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发狂。
为了能把沈晏留在大祈,他想方设法让琉纱也永远都不能离开大祈,他却还想带着她一起走?
他走了之后,他这一生辛苦打拼来的天下,就此拱手让人吗?
他绝不会让他们离开的。
第二天,琉纱召沈晏进宫,留他用膳。
沈晏受宠若惊,一直看着她:“琉纱,你不生我的气了?”
琉纱轻轻摇头,给他倒了杯酒:“你攻下了越国,其实我早就应该恭喜你,这一杯,表哥喝了吧。”
她让喝,就是毒药也要一饮而尽。
沈晏一杯接着一杯被她灌着酒,她从没有这样亲近过他,她身上很香,近在咫尺的肌肤是温热的,脸上的笑容含着三分羞怯,看得他意乱神迷,他想,她对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的。
有了三分醉意,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琉纱,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推开他,反而带着他站起来,勾着他的手,带着他进了寝殿。
鹿朝:你想干嘛?
帝夙:“……”
沈晏跟着她,一颗心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铺天盖地的心跳声让他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有少女轻柔的笑脸,乌黑的眼眸。
她低着头,娇羞地问他:“表哥,你喜欢我么?”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
琉纱轻咬着嘴唇,主动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沈晏沉醉在她制造出的温柔中,等衣带散了,才忽然回神,他按住她的手:“琉纱,我们还未成亲。”
琉纱低声说:“我亦喜欢表哥,我想给你……”
沈晏脑海中已经没有任何思绪,反反复复回**的都是她这一句话:我亦喜欢表哥……
她喜欢他,她说她喜欢他!
鹿朝: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样,你哪里喜欢他了?前一刻他抓你的手,你还在心里骂他是个登徒子!
鹿朝希望她只是耍一耍这个毛头小子,却忽然发现琉纱不解沈晏的衣带了,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琉纱今日有备而来,衣裳委地后,她像个雪白的精灵,扑到他怀中,仰起头吻他。
沈晏仅有的一丝理智,在触到她的柔软时,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喜欢他,既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反正这一生一世,他也只要她一个人。
他抱住她,在她的温顺迎合中彻底沉沦,深陷,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可以尽情地拥有她,尽情地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说至死不渝的话。
鹿朝:整个人都不太好。
纵使琉纱闭上了眼睛,可是身上的感觉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让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陷在水深火热中。
一个新的世界忽然朝她打开。
随后她想到,这一段记忆,帝夙也会通过沈晏的眼睛看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这一世她一个炮灰女配要和男主做这种事情?说好和九天神女生生世世错过,狗男主,你就是这么错过的!
你这个老色批!
鹿朝疯狂诅咒到天将明,琉纱累得昏昏沉沉睡过去。
沈晏拥着她,柔情无限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和发梢,最终还是怕影响她的声誉,在天不亮的时候,穿上衣服匆匆离去。
太后寝殿外面,宫女嬷嬷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晏道:“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杀无赦!”
琉纱醒过来后,已是中午,今日太后没有去早朝,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不好的流言。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羞愤地闷在被子里,不敢见人。
恍恍惚惚的鹿朝:下次你可再不能这样了!
然而,今日下朝之后,琉纱又召见了沈晏,他依旧是高高兴兴的来了,经过昨夜,他以为自己和表妹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琉纱见了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晏把她揽在怀中,说道:“我已和父王商议好对银月国出兵的路线,在今年春耕之后,你觉得如何?”
银月国春耕之后,还有两三个月,果然要等到她腹中有了动静,他们才肯出兵吗?
琉纱想了想,又抬起头去吻他,两人自然又是一番浓情蜜意,翻云覆雨。
鹿朝:“……”
此后的两个多月,沈晏都是宿在太后寝宫中,只是,为防宫中有流言对她不好,沈晏不让她再下令召见,入夜之后,他悄悄潜入寝宫,天不亮再悄悄离去。
朝堂之上,琉纱说起出兵银月国之事,英王也没有再反对,朝中有其他人反对,也被沈晏一一挡了回去。
琉纱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会出兵,因此和沈晏相处时,也对他更好了些,她不喜欢他,可是就像母亲告诫过自己的,色相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而银月国的未来,则是无价的。
而且,沈晏对她,也不坏,他一直温柔,体贴,心疼她的身体,并不会每天折腾她,有时候,他只是拥着她坐在窗边,和她看着外面的月亮,说一些在军中的琐事,那些刀光剑影,马革裹尸。
而琉纱心情好时,也会跟他说起在银月城的生活,说她如何在草原上骑马,如何在大漠日落时,从远方策马飞奔,奔到最高的山头上,银月升起,俯瞰被绿洲包围的银月城。她在银月城,整天唱歌,跳舞,骑马,游街,看各地来的商人贩卖的不同的货物……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最高兴的时候,她甚至换上银月城的服饰,为他跳一支舞,在她舞蹈时,他一把扯过她,虔诚地吻着她那一段雪白纤细的腰。
“那年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这样吻你。”
琉纱想起他当时不加掩饰的目光,难得说了一句真话:“那时,我是很讨厌表哥的。”
“现在呢?”沈晏仰起头,像是仰望着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
琉纱露出浅浅的笑靥:“现在,自然是喜欢表哥的。”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这句话,就被沈晏抱起来,今晚要缠着她一直说喜欢他。
鹿朝:累了,已经不想再骂人了。
这样的生活甜蜜美好,沈晏却难以满足,他只希望银月城的春耕快点结束,他带兵打进去,再接她回去做公主。
他想名正言顺做她的驸马,不想再偷偷摸摸闯进她的寝宫里。
而琉纱,明明已经很努力和沈晏相处了,却一直没有身孕,她有时候会惶恐地询问母亲,母亲也愁眉不展,只教她要更加努力讨好沈晏,不能在没有身孕之前,就被他厌弃。
为了能更方便和沈晏见面,琉纱以身体不适为由,暂时放下朝政,搬到上阳城外的离宫中居住,这样,他每天下朝,就可以直接过来,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
沈晏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着问:“你这几日,似乎都不太高兴。”
琉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听母亲说,我应该会有身孕的,可是这么久,好像都没有……”
她有些内疚,也有些害怕。
沈晏好笑地说:“笨蛋,生孩子很痛的。”
琉纱连忙说:“我不怕痛。”
他心里一阵酸软,她这么喜欢他,愿意为他生孩子,他此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慢慢来,以后会有的。”等她再长大一点,现在的她,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银月城之乱没有剿灭,她的国家还危在旦夕,他怎么能忍心在这个时候让她怀上孩子?
这些年他游历四方,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种药,他服下之后,暂时不能令女子有身孕。
见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琉纱怕说多了让他厌烦,只好不说了。
随着银月国的春耕即将结束,沈晏要去练兵,不能天天过来陪她,但每隔几天,他还是会策马一天一夜,赶来见她一面。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传闻,还是会传到一些有心人耳中,但沈晏已经不在意了。
再有几日他会亲自带兵去银月国,到时候,哪还有什么大祈的太后?
他把她抱在怀中,说道:“过几天,送你一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是什么?”
“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东西。”沈晏吻了她的眼睛,“琉纱,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我希望听你叫我一声‘夫君’。”
对于他的要求,她一向都满足。
“夫君。”
接下来的剧情,鹿朝已经麻木到不想再看。
这两个人,有完没完!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女主了!甚至没有听到一丝半点儿关于云霞的消息。
女主这一世到底在干什么?她甚至都没在他们的记忆里出场过几次,这叫什么错过啊,你不是在摆烂吧!
鹿朝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女主摆烂,她根本不用遭这些罪。
琉纱住在离宫里,许久没有听说上阳城中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沈晏拒绝了和云霞的婚事,让云霞成了上阳城中的笑柄。
二十年来,她跟着沈晏四处游历,彻底和沈晏绑定在一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沈晏的世子妃。
她根本没有想过她的人生还有第二种可能。
“沈晏,你不要以为你和太后的事情能瞒得住所有人!她身为太后却和你苟且,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是周朗,再是皇上,最后是你!你以为她喜欢你吗?她不过想利用你们去剿灭银月国的叛乱而已。”
看着云霞歇斯底里的样子,沈晏冷冷道:“我和琉纱两情相悦,你若再说她一个字不好,我对你并不会顾念从小到大的情分。”
“我算什么?”云霞看着他,“这些年我跟着你,不清不白,在战场上,我为你舍生忘死,我算什么?”
沈晏看了她一眼,她从小都这么胡搅蛮缠,不管他怎么躲,她都能跟上来。
他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只好说:“这些年来你帮过我许多,我对你虽无男女之情,却把你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你心里很清楚。”
云霞满腔的不甘心,化成苦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再跟上她了。
沈晏领兵前往银月国那天一早,他把琉纱从被窝里挖出来,带她去看从离宫前经过的大军。
银月国不大,沈晏只带去数万人,可是在琉纱眼中,这是浩浩****的千军万马。
“他们去哪里?”琉纱小心翼翼地问。
“你猜。”
“表哥。”琉纱双眼红彤彤的,“你告诉我吧。”
崔三儿跑上来,抱着他的铠甲和佩剑,他张开双手说:“你亲手替我穿上盔甲,送我出征银月国。”
琉纱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说:“可是我还没有孩子。”
沈晏哭笑不得:“笨蛋,来日方长啊,我和你,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够你给我生一堆孩子了。”
崔三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琉纱亲手帮他穿上铠甲,双手把佩剑递给他:“表哥,我……”
她想说,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但是,前几日才骗他说喜欢他,现在怎好改口?
沈晏扬起眉梢,笑得春风得意:“我知道,你喜欢我!这辈子,不,下辈子,以后生生世世,都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琉纱被他逗笑,也许,她以后会学着好好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