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纯住在一个小巷子里,一个两进的宅院,门前只能通过一辆马车的那种。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住的,他带出来的兄弟跟他住在一起,十几个光棍住在里面,连下人都没有,照顾他们的是他们的亲兵。

一到门前,伍二郎左右看了看,当即就慨叹道:“北宫将军受委屈了。”

跟着伍二郎的护卫们连连点头。

和伍二郎不一样,跟着他出来行商的护卫是从军中选拔出来保护商队的,这些人跟赵含章上过战场,也见过北宫纯的。

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他们女郎每次见了都礼数周到,恭敬得不行,结果却被安排住在此处。

作为一名驰骋疆场的将军,门前连并排两匹马都勉强,实在过分!

伍二郎亲自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门打开,一个独眼汉子将门打开,他脸上还有刀疤,剩下的一只眼睛目光锐利的盯着伍二郎看,“你是何人,找谁?”

伍二郎连忙拱手道:“在下伍二郎,从汝南郡来,经过长安,听闻北宫将军在此,特来拜会。”

他拿出一张帖子伸过头顶道:“我家主人和北宫将军是旧识,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独眼门房瞥了那帖子一眼,脸色好转,伸手接过,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

伍二郎也不介意,他以前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嫌弃,现在已经很好了,而且想起女郎的嘱托,他斗志昂扬的打起精神。

女郎说过,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住北宫纯,能请到他去豫州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助他回西凉去,绝对不能便宜了南阳王。

本来赵含章想说的是,绝对不能便宜了后汉,因为历史上北宫纯就是投降了刘聪。

不过赵含章并不觉得这是北宫纯的问题。

北宫纯和刘聪有大仇,刘聪两次进攻长安都是他打退的,匈奴人极为惧怕这位将军,他一直想要回凉州去,但总是被阻拦。

可他也并不自暴自弃,带着一帮兄弟回不去便就地安顿,一心为晋国,如果不是有人薄待他,他连自己手底下的兄弟都保不住,他也不会违抗内心的投降刘聪。

就是投降了,这位将军也消极怠工,虽然被刘聪封以高位,却从没为后汉出征过,最后后汉内乱,他还妄想拨乱反正,结果……

唉,但这些秘密也就只能和傅庭涵说,不可能告诉伍二郎,所以她话锋一转,直接替换上南阳王。

落在伍二郎耳里就是他们家女郎要跟南阳王抢人,宁愿助北宫将军回西凉去也不能便宜了南阳王。

伍二郎把南阳王放在对立面,而北宫纯就是面上他们需要争取的重要的人,所以他姿态放得很低。

帖子是赵含章的。

北宫纯没想到还能在长安看到赵含章的帖子,惊讶得不行,略一思索他就让人将人请进来。

伍二郎一进大堂,立即撩起袍子跪下,“拜见将军。”

北宫纯忙叫起,微微蹙眉:“你是赵将军的……”

“小的是女郎家奴,奉命在外行商,为军队赚些钱粮,”伍二郎谦卑的道:“到得长安时听闻将军在此,豫州上下皆感念将军的救命之恩,我们女郎也对将军推崇备至,故小的斗胆上门叨扰。”

他转身,护卫们立即将两个箱子搬上来。

伍二郎躬身道:“这是小的从汝南带来的土产,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我们豫州的一片心意,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北宫纯听闻,没有打开便应下了,让人抬下去,他仔细的问起来,“我后来听闻东海王派兵南下,不知豫州如何,赵将军如何了?”

他被困在长安,但消息并不灵通,南阳王虽然挽留他,但只让他练兵带兵,所以他很多消息都收不到。

伍二郎一听,越发恭敬起来,细细地说起东海王南下的事。

得知傅庭涵在对战中受伤,北宫纯关切起来,“那傅大公子没事吧?”

那么厉害一个人,要是陨在战场上就太可惜了。

伍二郎忙道:“大郎君已经好了,现在我们女郎是豫州刺史,豫州之祸已平,百姓们都安定了下来。”

北宫纯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以赵将军的为人和能力,百姓安定是迟早的事,只是可惜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伍二郎一听,立即接话,“小的进城时看到城外有许多流民,随便搭了木棚居住,还有士兵出城去驱赶,那是……”

北宫纯黯然道:“长安饥荒,已达人肉相食的地步,城外都是无处可去的流民。”

伍二郎一听,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心中钝疼,忙问道:“衙门不赈灾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阳王已经要卖掉青铜祭器筹集粮食了,但那点粮食又够多少人吃用呢?”北宫纯脸上苦涩,他带来的两千兵马现在也都在饿肚子,一日只能吃一餐,怎么申请粮草都没用。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连这一餐都要断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伍二郎也没有办法,他们女郎厉害,但他不厉害啊,他也就会把货卖出去,赚了钱运回豫州给女郎,其他的他全然不懂啊。

跟着伤心了一阵,伍二郎忙打探起来,“我们女郎甚是想念将军,将军若肯去豫州,我们女郎不知多高兴呢。”

北宫纯拒绝了,长安距离西凉不远了,他还是希望南阳王能够松口,放他出关,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将士们回乡了。

想到家中的亲朋,北宫纯灰冷的心又重新注入活力,重新振作起来,谢绝了伍二郎的提议。

伍二郎可惜,只能先离开,决定下次有机会再劝说,要实在劝不住,再想办法让他出关回西凉去。

送走伍二郎,北宫纯的下属们才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将军,没想到赵将军还记得您,竟然还特特给您带了土产。”

北宫纯自然感受到了赵含章的诚意,以及对方想要他的迫切之心,他道:“我们是要回西凉的,和豫州不合适。”

说着话,他随手打开了箱子,箱子中的东西流光溢彩,直接闪瞎了北宫纯的眼,他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