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琅琊王还是沉默不语,司马绍就道:“我是后代子孙,本不该妄议先祖,但为了不使后嗣断绝,我不得不说,先祖谋魏错了,立国不正,这才酿成此大祸,就算没有赵含章,晋室天下也长久不了,根基便歪了,后代子孙再怎么努力也难回正。”

司马绍道:“您占据江南,想要维持住晋室的宗祀,但这天下有多少人愿意跟随您维持晋室的统治呢?儿认为赵含章有一句话说得极好,这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琅琊王心震动,抬头仔细的看向儿子,确认他是当真这么认为后,便抖着嘴唇问,“若有一日,赵含章因为你我乃晋室而杀害我们父子,你也这样认为吗?”

司马绍沉稳道:“儿非鱼肉,自会奋力一搏,但若杀我是天下民心所向,那我但死无悔。”

琅琊王嘴唇颤抖,半晌后轻声道:“好,便……如你所愿吧。”

司马绍立即起身跪下,恭恭敬敬的向他父亲磕了一个头道:“父王,儿代建康和江南百姓叩谢父王。”

琅琊王眼中含着泪,倾身去扶他,“你去吧,你我父子,不必如此。”

司马绍起身离开,让人去请王导,同时调派军队将王府围起来,以防有变。

在府中惶恐不安的王导等来了琅琊王的召见,他当即进府去。

两个好朋友再次见面都清瘦了不少,琅琊王还躺在榻上,一脸病容。

因为下定决心要回归江北,江南此时在琅琊王心里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跳出“君”这个身份后,琅琊王对王导就不再是猜忌的心理,而是痛惜和唏嘘,两个好朋友相对落泪,最后抱头痛哭。

王导知道他的心意之后,当即为他谋划起来,“先回洛阳,过个几年,赵含章稳定天下之后,我们想办法封邑琅琊,刘越石虽妒才,却甚爱面子,您是晋室,他一定不会为难您,反而会护着您,在徐州,比在其他地方要好。”

王导细细地和他说起要把什么势力交给赵含章,哪些人是自己一定要留着的,等见了赵含章要怎么说,朝中有谁需要特别打点。

琅琊王前半生都不是耀眼的人物,只这两年才走到前面做领头人,他做臣子可比做君主更熟悉,很快就和王导计划好未来五年内的行动方针。

等谈完了琅琊王父子的未来,司马睿看到王导面色疲惫,心生怜惜,这才想起来,“王敦抓了元立,赵含章怕是不会放过他,好在你们王氏有王玄和王仪风兄妹在,留在建康城里的王氏子弟应当无虞。”

王导点头,眉头却还是紧紧蹙着,琅琊王的选择直接解开了王氏目前的困局,他可以确定,琅琊王回归洛阳后,赵含章不会为难他和王氏一族,可对参与谋反的王敦一众……

是,现在王敦反的是琅琊王,可谁都知道他的野心,他又抓了元立,连回转的余地都没了。

哪怕他明面上已经和王敦绝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个堂兄的未来。

琅琊王很快就一起邀见了刘琨和卢御史,很快刘琨就拿到了琅琊王的亲笔书信。

这是一封和赵含章哭诉王敦不臣,起兵谋反,而他无力平定的信,信中他请求赵含章出兵平定王敦之乱,又诉说他自来江南后的种种困难之境,因为风俗不同,饮食习惯皆有差异,他在江南过得很不习惯,他希望赵含章能容许他回封地琅琊。

刘琨拿到信,先立即出王府将信交给心腹,让他们即刻渡江,将此信送回洛阳,然后才在街上探头探脑,想要找暗部留下的记号。

一旁的卢御史看不过眼,问道:“刘刺史在找什么?”

刘琨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江南暗部?元立被抓了,但他的暗部一定还在,你可知怎么联系他们?”

卢御史:“我知道,琅琊王的意思下官已经告知暗部,大将军应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了。”

刘琨:“从出王府到现在,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何时传递的消息,我怎不知?”

卢御史冲他笑了笑道:“这等琐碎小事交给下官便可,刘刺史是光风霁月的人物,怎能够和暗部那样生活在阴暗处的部门相交?”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刘琨还是感到不高兴,觉得赵含章只把暗部的联络方式给卢御史,而没有给他,这是对他的不信任。

刘琨压住不悦,点了点头道:“消息既然递出去了,那我们就静等回音便可。”

赵含章当天晚上就收到消息了,她高兴得团团转,在屋里转了两圈后还是很兴奋,就掐腰大笑起来,幸亏她宅子大,不然就要传到外面了。

琅琊王亲笔写的信还需要几日才能到洛阳,但赵含章第二天便将此消息告诉众臣,然后在朝会上让汲渊起草两封诏书,一封是夸赞琅琊王,诏其一家回京;一封是训诫王敦,命他停战,进京配合调查。

当然,王敦是不会答应的,但该有的程序得有,而且,万一呢?

朝会过后,赵含章不由惋惜,“可惜元立不在,不然可以命他带着电台去见琅琊王,当即便可命他接过琅琊王的兵权,与江北大军里应外合。”

赵含章不打算撤掉江南暗部,所以不想除暗部的人外接触到暗部的核心,而除元立外,江南暗部传递信息不成问题,却没有能力指挥战斗。

相比刘琨,汲渊也更相信元立,“不知王刺史能不能把元立救出来?”

王四娘正在努力,她已经找到元立关押的地点,正在派人去摸清牢狱情况。

王敦似乎知道他们会去劫人,将元立关在最深处不说,里面还层层埋伏了人。

王四娘一是不愿有更多的牺牲,二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派人去接触戴邈。

因为戴渊的缘故,王敦不喜戴邈,他出兵也瞒着对方,直接将戴邈留在庐江做一部将,听命于何钦。

何钦是王敦的一员大将,他留在此处主要是防备来自西面和北面的赵家军,知道戴邈不受重视,何钦就把他留在营中练兵。

戴邈郁郁不得志,本来就不赞同王敦的言行,想说服他哥投靠江北,王四娘的人一找上来,他们就一拍即合。

前脚王敦攻破合肥的喜讯传来,后脚他们就趁着全军欢呼庆祝时杀进大牢,在部分狱卒的帮助下找到了趴在地牢深处的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