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默默地没说话,前不久她被下人叫到前面听吩咐,前面围了一大圈的官,傅庭涵被围在中间,听意思是各地在审核完成的水利工程出了一些问题,她也不懂,就觉得事情好似也不小,大家都在问傅庭涵问要意见呢。
不过青姑没有为赵含章辩解,傅郎君和他父母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以傅郎君内秀的性格,以后恐怕真的会避开父母。
用女郎当借口,总比用公事更好。
夫人对女郎再不满,转过半个时辰就又好了,但对傅郎君,虽然欣慰,却到底没那么疼爱。
夫人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弘农公主了,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婆媳关系。
不过想到赵含章的身份和地位,青姑又放松了些,罢了,谁都会有婆媳矛盾,但他们三娘一定不会有。
她的矛盾,是直接关系国运,能要人命的。
而此时,刚刚送走李班和李骧的赵含章也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
她忙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身边的人在慢慢减少,工部、户部和司农寺的官员们领了手札和条子后一一和傅庭涵行礼告退,出来看见赵含章,连忙再行一礼。
傅庭涵把最后一份公文处理完,赵含章这才上前,“是劳役审核出了问题?”
“有些郡县擅自增加了水利工程的修建长度,为了赶服役时间,挖出来的水利沟渠不合标准,有工部的官员下去巡察发现了。”
这就是因好大喜功而造成的工程质量不达标了。
赵含章看了一眼他的笔记,颔首道:“我让御史再查一遍,确认其郡县的其他政策举措,到时候我来处理。”
傅庭涵应下。
他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问道:“李班和李骧走了?”
“嗯,我与他们初步谈了谈,明日带他们进宫去见皇帝,”赵含章顿了顿,和傅庭涵说起私事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发觉疏忽了一件事,我忘记给弘农公主准备公主府了,让他们夫妇二人住在你那里本来也没问题,但我记得你现在住在主院,收拾出来的长松院虽大,却距离中轴线极远。”
赵含章叹气道:“这个时代和我们那个时候有些不一样。伦理上来说,父母在,子女不应该有私产。”
傅庭涵:“实际上真的如此吗?”
赵含章大笑起来,摇头道:“当然不是,不论哪个时代,实际上做的事和规矩都会有出入,子女要尊重孝顺父母,父母掌控子女,只要他们在,子女不远游,没有私产,这只是一种伦理上的期望,既然是期望,那就说明基本上实现不了。”
“但实现不了,人们行事还是会向它靠拢,所以即便那宅子是你的,如果他们提出来住主院,那舆论就会站在他们那边。”
傅庭涵随性,皱了皱眉道:“罢了,反正我们也不常回去住,他们想住就让给他们吧。”
赵含章又没忍住笑起来,摇头道:“你啊,就是图省事,但你不知道,这不是谁住主院的问题,而是,这个家的话语权归谁的问题。”
傅庭涵蹙眉:“他们还做不了我的主。”
“他们是做不了你的主,但他们可以给外面的人一个印象,他们可以做你的主。”赵含章往外看了一眼,确定外面只站了曾越和听荷,这才和他道:“你不知道,弘农公主回洛阳对朝局有多重要。”
傅庭涵一脸迷茫,“她……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记忆里,她虽然一直维护晋室正统,但很少能参与到朝政中来,她对朝政的影响应该在你的可控范围内吧?”
“是在可控范围之内,但影响力可不止是一点而已,”赵含章道:“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不仅是晋室公主,也是你母亲,是我的婆母。”
“你不知道,她一直在为晋室奔走,”赵含章递给他一沓纸,“这是汲先生找出来的,当年她在长安时,她便出面请求士绅富商出粮赈济粮荒的百姓,所得虽不多,但受她恩惠活下来的百姓也不少。”
“东海王掌控朝政时,她受傅祖父的嘱托在长安奔走,陆续为先帝招兵买马,提供粮草,可以说,后来先帝能养得起一支亲兵,她有一份功劳。”赵含章本人是很敬佩弘农公主的,她的父亲被毒死,母亲也死得凄惨,她和随后上位的怀帝只是叔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近。
这个晋室破破烂烂,四处漏风,她的叔伯兄弟和皇室亲戚们为了权势打得脑袋出屎,她却一直努力奔走,想要把它缝补起来。
要知道,她在长安都朝不保夕,不然傅庭涵怎么会出走回洛阳搬救兵?
她的资产一点一点变卖,最后连下人和护卫都要因为缺少银钱而遣散去不少,都这样了,她都还省吃俭用的把钱拿去招兵买马,再给先帝送回去,只希望他能管理好国家。
先帝罹难,匈奴和石勒大军南下,天下大乱,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活,不朝江南逃,却跑去蜀地找援军,想要再救一次晋室。
弘农公主如此,她怎会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婆母对待?
赵含章让赵信把他们请回来也不止是为了傅庭涵而已,也是为了自己。
“是我之前疏忽,公主如此尊贵,她应该有自己的公主府的。”赵含章道:“我会和小皇帝说,让他赏赐公主府,这样你们母子分开也可以自在一点儿。”
傅庭涵:“公主府需要修缮吧?你有钱?我是说,国库有钱?”
赵含章就叹息道:“挤一挤还是可以有的。”
傅庭涵沉默了一下后道:“成亲以后我们会住在新宅,傅宅基本空置,为什么不把傅宅改为公主府呢?更换户主的名字而已,能节省下来一大笔钱。”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不至于此,都是朝廷功臣,汲渊明预等人都有朝廷封赏的宅子,你自然也要有,将你们母子看做一起,不止是委屈了你,也屈辱了弘农公主。”
她道:“弘农公主自有功绩,不从赵家军的角度,只从大晋国的角度来说,她当得这一份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