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见云泽县城，密密麻麻的像是有一群人围着。
齐钰皱眉望去，初次进入云隙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柳杉霖轻笑两声：“七皇子不必担忧，想必那是在列队欢迎，等着您大驾光临。”
齐钰一愣：“我？”
“我已经派人放出消息去造势，务必让诸县县令各级官员都知道此事，唐县令自然重视。”
柳杉霖没等齐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便先开口解释道：“整个灾区，贪官何其之多？若要一个个治起来，不比治蝗虫容易。”
“所以，必得要敲山震虎，提醒他们收敛爪牙，安稳趴着。”
齐钰抿唇点头，林诗儿更是听得发愣，半晌后问：“那其余贪官呢？难道就放任不管？”
柳杉霖反问：“杀贪官和救灾民，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林诗儿抿唇：“救灾民。”
柳杉霖点头：“现在若腾出手来去清理贪官，绝不是一个两个，势必要大换血；且说不定还会遭受反扑，即便我们不怕，但对当地灾民而言，没准又是好长时间食不果腹。”
林诗儿点点头：“故此要徐徐图之，因时势而选良策，即便是贪官，该用的时候也要用。”
柳杉霖点头，满脸写着孺子可教的满意。
齐钰先前就想问，此事为何要带上林诗儿，又怕显得是在嫌弃林诗儿，怕伤到小孩自尊，一直没问出口。
如今一看，柳杉霖这是起了惜才之心，趁着机会难得，特意带着孩子出来历练。
这倒也是件好事。
齐钰没读过什么书，只能教教认字，林诗儿又机灵聪慧，惯会举一反三，齐钰很快便教无可教。
先前就想着找个时间给孩子请个教书先生，别耽误了，如今赶巧，上赶着便送上门来了。
虽说齐钰厌恶其为人处世之道，但不可否认，柳杉霖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学问更是颇为深厚。
至于林诗儿。
她仍然很讨厌柳杉霖。
但她也承认，这个人能教自己很多。
马车缓缓靠近城墙，齐钰已经能看见两侧列队满脸堆笑的人们，正皱着眉头有些局促，却听见柳杉霖对车夫道：“不必停下，一路直奔粥厂。”
齐钰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柳杉霖这是在造势。
造一个皇子的势。
果然，柳杉霖很快又低声嘱咐：“七皇子殿下……”
“我知道。”齐钰点头：“少说话，凡事让你开口。”
柳杉霖挑挑眉。
看来，就算是块朽木，跟神女大人待久了，也会开窍回春稍微长些脑子。
马车穿过人群，但还没等满脸堆笑的人迎上来又扬长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直至车停在粥厂，青歌县令柳杉霖冷着一张脸，呵斥道：“七皇子在此，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官兵战战兢兢，就连灾民也立刻撤开一条路来。
齐钰就坐在马车里不动，柳杉霖虽跛着一条腿，却依旧盛气凌人，环视一圈后，冷哼一声，问：“云泽县令何在？”
人群中很快挤出一个身着布衣的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行起大礼：“见过七皇子殿下，七皇子万福千岁。”
许久没有动静，跪在地上的人心里也发怵，好久之后，马车里才传出一声：“嗯。”
“起来吧。”柳杉霖冷哼了一声，连个眼神也不往下移，径直往粥厂里走：“七皇子殿下奉皇上之命前来赈灾，却不想诸位县令不见人影，至今才能见上一面。”
唐县令立刻喉间一紧，讪笑两声：“还请七皇子见谅，当时……当时七皇子初人江蜀，下官本想去云隙听候调遣安排，本早已备下车马，临出行时，县内忽然有事，离不开人，险些抱憾终生。”
柳杉霖干笑两声，并不作答，自顾自的看着锅里的饭。
干成这样，已经不能称之为粥了。
唐县令瞥了一眼马车，见里边的人始终不为所动，立刻轻咳了两声，又捶了捶胸口。
得了暗号，灾民之中有两人对视一眼嗷的一声扑了出去：“唐大人啊！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蝗灾来临时是您临危不乱，救下了云泽，救下了咱们这些百姓，蝗灾过后，你又事事亲力亲为，每日披星戴月，只为了咱们能吃上一口饱饭！”
“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啊！”
唐县令吸吸鼻子，也挤出两滴泪来，愣是等两人讲完了，才装出一副连忙躬身去扶的样子。
“快起来，快起来，说这些做什么！这本就是我身为父母官应该做的。”
“当着七皇子的面，可别扰了贵驾！”
马车里，齐钰皱着眉头觉得这一幕实在有些眼熟。
颇有些方大人的影子啊……
林诗儿小声的问：“殿下，那两人是演的吧？”
齐钰点头：“不止那两人，估计所有灾民都是。”
齐钰瞟了一眼马车外齐刷刷站在两旁，眼中或是担忧，或是努力装出感恩的目光看着唐县令的灾民，不禁冷笑：“灾民哪会那么轻易放下手里的碗。”
柳杉霖也嗤笑一声，环顾一圈，唐县令期待的目光中，扬手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巨响。
这一巴掌算是打懵所有人，唐县令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咬牙切齿：“柳杉霖！你别以为仗着七皇子就能逞威风，你如今和我一样都只是个县令！你岂敢殴打朝廷官员！”
“这一巴掌是打你不敬皇子。”柳杉霖冷漠的说着：“你以为，七皇子是能被你那么轻易就糊弄过去的？那你可就会错了主意！”
唐县令一瞬间有些心虚，却还是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自从蝗灾发生以来，我日夜辛劳，甚至亲手熬粥，只为了让灾民能吃上一顿饱饭！
“你若不信，出去问问，整个江蜀能有几个县粥厂比云泽多！”
周围的灾民也立刻起哄。
“是啊！唐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没有唐大人，我们早就饿死了！”
“莫要诬陷忠良！”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中，唐县令逐渐挺直了腰板。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柳杉霖慢条斯理的笑着：“那咱们，便查查账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