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维读书不多。

但他还是觉得,鸿门宴大概率不该是大锅饭。

菜色倒是鲜亮,两个小素菜都是清甜爽口,每人能领一个咸鸭蛋,还有一道鲜香红亮的肉末豆腐。

灾荒年间,能见荤腥,菜蔬新鲜,甚至吃得起精白米饭大馒头,着实已经算是不错。

只是……

齐钰他可是皇子啊!何其贵重之人!享天下之养,尊天下之首。

而他的待遇,居然只是比别人多拿了一个咸鸭蛋?

甚至,他还把鸭蛋让给了一对年纪不大的姐弟。

两个都给出去了,自己一个没吃。

渚维震惊,渚维不懂。

渚维觉得皇子不该是这样。

即便是最掀不开锅的那几年,齐添凌也必定是享受最金贵的粮食,比旁人吃的要好一大截,但凡锅里炖了肉,只要能赏他们一口汤喝,也该感恩戴德。

更别提如今封了北漠王,早晚用膳皆按照皇宫的制度来,八十一道菜品必得样样精致,稍有差池就要拖厨子下去砍头。

渚维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齐钰也不主动开口跟他搭话,而是扭头问起林诗儿:“一亩田里放七只鸭,十五亩田要放多少?”

小姑娘算的极其认真,齐钰又笑:“先吃饭,先吃饭。”

然而林诗儿已经算出来了:“105!”

“真聪明。”齐钰夸着:“等你再长大些,定能去当个女官。”

林小武塞了满嘴的饭,含糊不清的嚷着:“那我!我给阿姐打下手!传信叫人,我跑得一定比鸽子飞的还快!”

渚维皱眉起身,齐钰挑眉笑道:“渚侍卫已吃饱了?看着好像没动多少。”

渚维并不搭话,只是眯眼看着齐钰。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何,就是心里莫名堵得慌。

齐钰这样子分明是陌生的,齐添凌从小到大都未有过这样亲民的一面,可他莫名就是觉得眼熟。

似乎……是像极了他年少幻想中的那位三皇子。

那时候齐添凌备受欺凌,也曾与他推心置腹,他为齐添凌出头弄得一身伤,齐添凌也会亲手给他上药。

或许是这些点点滴滴,使他坚信齐添凌会成长为这样一位皇子,一位与民为乐,毫无架子的皇子。

可齐添凌没有,从来没有。

皇子也不该是这样的。

渚维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皇子理应金贵,理应高高在上。

“七皇子殿下,在下告辞。”渚维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颇有些烦闷的,转身离去。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齐钰却若有所思。

吃过饭后,刘毅也回来了。

他一脸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心里憋了事的样子。

齐钰皱眉:“怎么?去了趟青歌回来话也说不清了,柳大人不配合吗?”

“倒也不是……”刘毅挠挠头:“也不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柳大人他……有些古怪。”

“怎么古怪?”

刘毅思索一番之后说:“先是追问我这些种子是哪来的,然后又絮絮叨叨说什么镜子啊,果然啊,在下实在没太听懂。”

齐钰微微抬眉,却只挥挥手:“不必在意,种子他收下了吗?”

“收下了,收下了,且相当迅速就安排人送到田里耕种,我回来时都看见柳大人亲自指挥人在田间地头耕作,颇有几分您与与民同劳的风范。”

刘毅退下后,齐钰拿出古镜问:“神女大人,您觉得那两人都知道了吗?”

“柳杉霖应该知道了。”江诉晚说道:“虽然他很多大事拎不清,但脑子还算聪明灵活,我本来也没想刻意瞒着他,十有八九是猜道了。”

“不过,他竟然没哇哇叫着说我是祸害,把所有我送来去种子烧掉。”

“至于渚维……不好说,我感觉他一定是有疑心,只是没确定,你还是留意一些。”

齐钰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

夜里,正是月黑风高之时,渚维纵身一跃跳上房顶。

他辨认着齐钰的位置,蹑手蹑脚翻进院中,吹入毒烟,等上片刻又扔了颗小石子进屋,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后,才推门走入屋内。

他思来想去,想求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搜。

古镜这样重要的东西,想必会贴身携带,最有可能就是压在枕下。

**,齐钰蜷缩着闭着眼,渚维往枕头底下探手一摸,摸了个空,渚维又在房中床下上下搜索一番,依旧一无所获。

借着昏暗月光仔细望去,齐钰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物件,看那色泽大小,不正是古镜?

渚维大喜,伸手去拿,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渚维立刻收手,蹲身一躲,果然破空声擦着自己头皮过去。

几个黑衣人蒙着面,不知何时紧跟着他也摸进了房。

渚维立刻与其缠斗,但毕竟以少博多,很快落了下风,只能飞踢一脚,拉开破绽。

渚维眯眼打量着,见这些人也轻手轻脚,想必这些人不是齐钰的护卫,否则大可大声叫嚷,引来了众人自己自然难逃。

既如此,那干脆搅浑了水好摸鱼!

“快来人呐!七皇子遇刺!快来人呐!”渚维忽然大喊起来。

很快有骚乱声靠近,惊得对面几个黑衣人一愣,渚维趁机抢了铜镜就跑,闪转腾挪之间竟然就已经没了踪影。

几个黑衣人无奈,也只得先行撤离。

但他们刚走,齐钰就睁开了眼睛,望向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很快有人听见骚乱赶来,见齐钰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齐钰安抚众人后,掩上门,摸索出藏在暗处的真正古镜,轻声开口:“神女大人,一切如你所料。”

江诉晚早猜到渚维会来偷古镜,以他的脑子只能想到这样的方式。

但那伙黑衣人却着实叫人意外。

江诉晚问:“他们是谁?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齐钰摇头,死皱着眉:“而且我刚刚看见,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有一块疤痕……”

那个黑衣人,曾经是他初入江蜀时拦路打劫的山匪,也曾是他初次放粮时推搡抢粮的灾民,如今更是成了在夜里护他周全的无名侍卫。

他究竟是谁的人?

他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