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远去, 长生海中重新回归平静。
招凝坐在扁舟之上,没有再钓鱼,手中把玩着一块碎片, 虽然是碎片, 但是其中蕴藏的天府气息却是浓郁的,大抵是因为有镇地碑的镇压, 所以天府气息显得非常的顺服, 而且天府之中的执掌者猰貐已经死去,于是着天府气息像是一个普通记录着天府过往的小东西。
这个东西是嫣然他们临行之前给招凝的。
说是他们从天府出来之后, 强行拦截下了一块天府碎片,更多的天府碎片都坠入到了九洲之中。
想起之前这艘船只运送天府碎片, 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的天之力,但是对于许多的没有洞天的宗门来说,说不定就能借此开辟空间, 能够在九洲上跟上一层楼, 能够将宗门的传承更近一步的留存下去,对于每一个宗门来说, 都是极其有吸引力的。
招凝把玩了片刻,察觉到其中残存的气息, 转而屈指一弹, 里面的气息迸发出来, 紧接着一些光影画面出现在招凝眼眸中。
那些画面铺陈在海面上, 像是海面回忆着天府的过往。
这应该是猰貐的记忆, 散落在天府各地,随着天府碎片而坠落。
天府中的元神可能看不到其中的根源, 偏生招凝却察觉到异常。
却见光影中呈现的是猰貐当年进入龙穴之中的景象,龙穴便是藏龙谷。
当时整个虚空都变成了破碎的模样, 就像招凝和秦恪渊之前经历的天外天破碎一样,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所有生灵都在被天火地动中逃窜,有些运气好的,或许能够躲避,而更多的直接在这场大劫中死去。
而天外天的人族却借此得到了机缘,他们成为了这场大劫的幸运儿,并没有那些巨型妖兽一样受到太大的牵连,反而借着大劫而成长起来。
这一场大劫并不是瞬间,持续了很长时间,天裂与地动是整个大劫最频繁的事情。
然而,招凝却没有看到这场大劫的真相,当藏龙谷陷入天火之中后,这个原本强悍的巨龙也不得不抛弃整个族群深入到地底之中,以期借助这样逃过这场大劫。
于是,数百万年后,大劫的气息褪去,天府恢复平静。
巨龙真的逃过了大劫,整个天地间的灵气发生了异变,不再是曾经那般混沌的情况,反而成为了一种清气和浊气古怪交织的景象。
而当他想要走出地底,去探究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却被猰貐堵在了龙穴之内。
猰貐已经身受重伤,如若是大劫之前,猰貐一族和龙族向来都是仇敌,但是因为实力相仿而双方保持一定的平衡,但是这只巨龙明显能感觉到这个重伤的猰貐气息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他的实力更加强悍了,即使重伤也因为适应天地诡变而压迫着巨龙。
于是,在猰貐满是杀意的眼神下,巨龙弃洞穴而走,却还是最后在甬道中惨死。
猰貐的恐怖在这光影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夺下了龙首,获得了最根本的力量补充,当它要利用巨龙的肉|身来恢复伤势之时,却又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席卷而来,一瞬间那巨龙的肉|身还没有进入猰貐的嘴里便已经消融了。
猰貐像是知道这力量的根源在哪里,他趁机逃跑。
光影从此刻而消散,招凝知道,后来猰貐在这场战斗中输了,然后被封禁在了诡陨山之中。
可是当年攻击它的大能为何不直接将他杀死。
招凝不解,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再次想到了那天尊之眼,莫不是那天尊之眼就是那斩杀猰貐的主人?
海面上泛起涟漪,波光浮动,一切光影都被抹去,招凝抬头看向天空,一望无际,像是连所有的云彩都沉入了长生海中。
招凝此刻才发现,从长生海眺望星空,星空更加清透,能够看见寰宇中更多的奇观景象。
只这么静静的看着,能看到星相的变化,以及瑰丽的天外极光。
如若不是域外有无尽的天魔,还有未知的寰宇玄力,也许整个九洲的空洞不会那般令禹余九重天畏惧。
招凝垂下眼眸,那天尊之眼被秦恪渊法相所擎,招凝无法判断出那天尊之眼究竟是何,天尊之眼本体究竟生是死,又会不会影响到秦恪渊。
招凝在扁舟上顿了许久,直到天海交接之地,有朝阳升起。
九洲的朝阳更加的柔和,而非九州那般由太阳本源而形成的,没有太阳本身所蕴含的太阳之道。
半掩的曜日,这一刻无比能彰显寰宇的玄妙,也许他们虽修炼到元神境界,也不过是寰宇之中微小的存在。
这一刻,招凝心中忽有所感。
她闭上眼眸,感受着世间微妙的变化,感受寰宇之中传递来的虚无,只这一刻仿若有什么力量让大道之力更加强悍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睁开眼,只张了张手,有的时候顿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看向长生海的东面,极东之处连接着空墨海,那里已经属于沈洲的地界,但是和沈洲最近的岛屿还有几千里。
这片海域是海里妖族最为强盛的地界。
如若不是沈洲大能的镇压,和各大宗门与妖族之间的斡旋,也许这条从更洲通往沈洲的海路永远不会连接。
不过,妖族只是答应让出一条路,却不会确保这一条路的安全,这条海路上经常会发生妖兽打斗,之前渡船遇见的便是其一,现在,那处海浪翻涌,声音被长生海吞噬,又是一场大战。
而招凝却知晓,他们并非是因仇而战斗,而是因为争夺某个物件。
他们争夺的东西,是一只手镯式样的东西,但其上传递着类似天府碎片的气息。
招凝恍然,之前两个元神将渡船上的东西捏碎之后抛进了海里,不知道被海中的哪个妖族收集,最后勉强恢复了些许,并炼化成灵器。
大抵是因为从适才的天府随便中感知到了过往光影记忆,招凝对那天尊之力心中仍有好奇。
于是,抬手一招,那在两个妖兽之间争夺的东西就不受控制的飞向了长生海。
两个妖族根本没有感知到招凝的力量,最开始,不过是想要互相解决对方,当那碎片有异动之时,只觉得是对方的动作,于是,不管不顾的向上夺宝。
却没有想到,两方同时争夺,碎片没有得到,反而互相之间猛然一个冲撞。
两方冲撞之力堪比两艘大型的仙舟撞击在一起,迸发出来的力量将整个空间都震动,于是大浪滔天。
而在两方互相被撞飞之时,那大浪却顶出了一个脆弱的人身鱼尾的影子,应该还在二阶的修为,身上的妖纹还没有褪去,鱼尾在大浪中摆动,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平稳。
“那是我的!”人身鱼尾的妖族说着,是年轻的女鲛。
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使东西被当成两个妖族的战利品,她仍然敢从海中冲出来,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水浪成索,缠绕在其中一只巨鲸妖族身上。
“滚一边去。”
巨鲸妖族大怒,好不容易在空中稳住身形,一眼看着那碎片飞向长生海,而另一妖族已经化作流光追了过去。
缠在他身上的水浪便显得十分碍事,盛怒之下,直接甩开了一道妖力,那年轻的女鲛痛呼一声,被扔进了海中。
巨鲸妖族紧接着往长生海奔去。
大抵是长生海天然的威压,即使这些狂傲的妖族也不敢在高空中飞行,只能以伏海的姿势冲去。
可是当他看到长生海中的景象之时,流光却是猛然一顿,却见之前飞跃进长生海的妖族此刻老老实实的化作了人形,毕恭毕敬的立在海上,朝着一页扁舟上的人影卑微恭顺。
扁舟上的女子把玩着那碎片,察觉到注视,缓缓的转过眼眸。
浅淡的目光撇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威压,偏生让巨鲸妖族感觉到一丝恐惧,那恐惧就像是这长生海上天然存在的压力,让妖族只敢在边缘活动,却不敢深入其中。
于是,他给了最直白的回应,巨大的妖身直接原地幻化,呈现出人族的模样,而后落在本是仇敌的另一个妖族旁边,朝扁舟上的女子学着人族的礼仪拱手作礼。
女子移开目光,垂下眼眸继续打量那碎片。
两个妖族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于此同时,又觉得窝囊至极,这个看不出境界的女子,怎的能这般将东西夺走。
他们垂下的眼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而招凝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她打量着这块碎片,这块碎片已经不是本来的模样,其中的力量被完全压缩,并被打磨成一块菱形的装饰物垂挂在手镯上。
是某种炼器手段,激活了这碎片的空间之力。
这装饰物成了一件空间饰品,用来存储物资。
上面的气息还没有被抹去,禁锢之力还加持在上面,显然这两个抢夺妖族还没有分出胜负,否则这东西已经认主其中之一了。
这上面的禁锢之力和认主的气息并不会影响招凝的神识,但招凝倒是没有那份窥探宝物之中的兴趣,她想要知道的不过是这碎片中蕴藏的光影记忆。
因为妖族在旁,这些气息便没有呈现在海面上,而是一点一滴的呈现在招凝神识里。
碎片当然不会紧接着之前的光影,这段光影已经跳过了漫长的岁月,一直到了十万年前。
猰貐占据了岳羽的身体,站在了万灵殿的最高处,看着万灵殿众元神,勾唇一笑。
“从本尊出山,已经近百万年了,为了打造这样的元神大军,耗费了我全部的力量。”猰貐呢喃着。
“是时候让他们出去试试了。”猰貐看着天,呢喃着,“我天府,便应该是天府,而不是天的附属。”
因为天尊之眼的气息还残留着,这些光影很是模糊。
万灵殿中有部下奉承着,“殿主圣明,为了让天府成为真正的天,数百万年的修为都赐给了所有的长老和弟子,让他们有能力晋升元神,您就是我们天府真正的道祖。”
猰貐环视一眼,眼眸中一丝冷笑,没有应部下的话,只是挥手,“好好准备,接下来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说着,他将所有的人都抛下,独自走进了万灵殿的主殿之中,坐在威严的宝座上。
猰貐冷笑着,“本尊肉身被毁,如今不过是元神的力量,只能让他们进入诡陨山获取我肉身力量成就元神,继承本座的道,成为本尊的傀儡,希望你们不要让本尊失望。”
即使花了近百万年的时间去准备,猰貐却没有亲自现身那天府之乱。
招凝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天府与禹余九重天之间并非有明显的割据关系,当时并没有被封禁,更像是禹余九重天的一处秘境。
于是,这秘境中人只要承受的起大世界的法则威压,便能够在大世界中行走。
更何况猰貐的肉身力量加持在这些元神身上,这些元神抵抗大世界的法则威压很是轻而易举,顺利便降临在了九洲更洲。
然而出乎猰貐意料的是,这些傀儡甚至没有猰貐想象的好控制,他们进入新的世界,并没有按照猰貐所想去破坏九洲气运,去寻找真正牵连天府的根源所在,而是在更洲之中肆意玩乐,他们有的就像是喜好云游的修真者,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去探寻,有的像是疯子需要发泄,于是变成的屠夫。
这些屠夫行为终于引起了整个更洲的怒火,于是更洲的势力集结在一起要将他们彻底清除。
本土势力,加之对天道更深的领悟,这些从天府来的元神,即使数量庞大也没有办法抵抗。
按照常理,这些元神应该要奔逃到整个九洲的各个角落,等待着有朝一日反身一击。
却没有想到,这些傀儡已经完全不受猰貐的控制,而去直击更洲攻势。
这一场天府之乱便由此而起,并且引起了禹余九重天天尊的注意。
天尊出手,这一场祸乱便被顷刻间抹去。
猰貐百万年的准备徒劳无功,更甚至险些被那天尊发现,好在猰貐本就是元灵之身,借助诡陨山的封禁之力,反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天府便被封禁,而那种天道融合的力量也因此更加快速了。
猰貐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放弃了从禹余九重天脱离的方法,转而去域外寻求可能……
这一道光影记录了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戛然而止。
这没有呈现的十万年中,便有着西极魔荒之事,有着昆虚魔乱之事,而这一切都是被天府或者说猰貐主导着。
招凝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怀疑……为何天府的光影中从来没有召唤异界之人的记载,难道说这和猰貐、和天府无关吗?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灵光向招凝冲来,招凝身上的神光泛起,轻而易举的就将那灵光阻挡,但是这灵光显然只是为了转移注意,更具压迫感的力量从上方扑来。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巨鲸妖族已经举起了巨大的砍刀,径直向招凝劈下。
而在招凝前方,另一个妖族也已经施展大法,要夺招凝手中的东西。
大抵是招凝的沉思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又或者招凝没有对于他们的额外控制让他们心生轻视,于是,便有了这样联合的攻击。
而千钧一发之际,那离着招凝还要三寸的刀光,离她还有半寸的攻击,瞬间被定格。
两个妖族猛然眼眸一缩,终于感觉到一丝从神魂深处传递出来的威压。
下一刻,他们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招凝把玩着手镯,手镯雕刻的很是细致,上面有海中八景。
可惜的是,被这两妖打断,招凝适才升起的一丝想法也散去了。
“去哪?”
招凝淡淡的开口,没有语气的音调,听在两妖的耳朵里却尤为的震慑,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两妖因为一瞬定格坠入到海中,大抵以为抓到了逃跑的机会,连浮上海面都不敢,便这么从海底中狼狈的逃窜。
然而,还没有逃窜出十丈的距离,这一声轻飘飘的两字瞬间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即使没有屏障,即使他们还可以活动着,两妖却不约而同地感知压迫。
若是向前再逃一步,紧接着便是碎尸万段,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的错估了对方的修为境界。
面前的怕不是普通的元神。
于是,两个妖族只能狼狈的浮上海面,而后不约而同地跪在海面上求饶,不住地叩拜着,“尊者饶命,尊者息怒,我们不是故意冒犯了您,您原谅我们有眼无珠吧。”
另一个说着,“对对对,尊者,不知者不罪,您若是喜欢这碎片,便献给您。”
招凝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抵是这一眼让他们以为招凝似乎满意他的这句话,他便说着,“您要是不满意,我们再去寻更多的碎片给您。”
“还有更多的碎片?”招凝淡淡一问。
却让两妖都哑言了。
其中一妖垂头说着,“我们……我们也只得到了这一块碎片,更多的碎片已经被人族收走了。”
另一只妖吐槽着,“这些人族为了洞天福地简直是疯了。”
招凝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便不是要洞天福地?”
一瞬间妖族便不再说话了,招凝只一展那镯子。
两只妖族的目光从头到尾都紧紧盯着,看起来招凝似乎并不想要得到这镯子,两个妖族便打着主意,似乎想要得到招凝的下赐,此刻就再也没有了彼此同盟的牵连。
可是,招凝只是一抬手,那镯子便从招凝手中飞出,两只妖族想要得到那镯子,却根本没有办法抓住,更是拦不下,只能目光追随着镯子远去,直至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身影艰难的游了过来。
她从海面上钻了出来,看到那镯子,欣喜若狂,连忙伸手去接,下一刻便将镯子抱在了怀里,高兴极了。
即使两个妖族的目光妒忌的骇人,落在那身影身上犹如实质,她却还紧紧抱着那镯子。
两个妖族蠢蠢欲动想要将东西抢回来,碍于招凝在场,适才的无力感已经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尊者,此物怎么能给一个才二阶的小妖,简直是暴殄天物。”巨鲸妖族终究是忍不住愤愤说着。
“对啊,尊者,此物唯有元神才能发挥最大价值,给一个二阶小妖她担不起此物。”另一个妖族跟着补充。
招凝抬眸看一眼,只是淡淡说着,“即是小妖之物,便是物归原主,既然她有这份缘,又何须谈论价值。”
大抵是招凝不想在与他们多说,只是微微后倚舟沿,抬手微微一挥,那两个妖族便不受控制的飞离了原地。
两个妖族有些惊恐,瞧着那小妖盯着他们,硬生生压下了到嘴边的惊惧之声,目光还是不放过那小妖手里的镯子。
小妖藏东西状的将镯子往身后掩去。
而抛扔两个妖族的力量更加加剧了些许,紧接着两妖耳边便听见一声轻慢的提醒,“长生海域外围,勿要再起事端。”
下一刻,两个妖族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抛飞至长生海外。
噗通一声落地,两个妖族的距离并不远,从海面中探出头来,彼此看一眼,还能看到对方眼中恶狠狠之色。
这般神色仿若适才的打斗气焰又起,像是在互相责怪,要是没有对方的抢夺,他们便能够将这东西据为己有了,更不会得到大能的控制,这般窝囊。
可是,这打斗的气焰刚刚升起,便陡然在冰冷的海水中凉下,刚才那人族尊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大能是嫌打斗惊扰了长生海。
最后便只能互相仇恨的看了一眼,转而钻进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长生海中,那天真的妖族见两个大妖不在,便开始将那镯子中的东西往自己另一个储物灵器中转,转到一半,大抵是意识到这海域中还有其余人。
便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那扁舟,扁舟上的人并没有看她,还在注视着这片澄澈的星空。
小妖想了想,尾巴动了动,向扁舟的方向游了过来,靠近到三丈范围内,招凝低头,眸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小妖迟疑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镯子向前递了递。
但招凝没有动作。
小妖说道,“这个还给您。”
招凝轻声问着,“你之前不是追着两个大妖要镯子吗?”
小鲛人咬了咬唇,说着,“我才不是不要命的去要镯子,是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镯子里,如果我不拿回来,我就没有办法修炼了。”
但是这样的解释还是让人会心一笑,这是一个一心只想着修炼的小家伙。
招凝问道,“将天府碎片炼制成空间灵器,是你自己炼制的?”
说起炼器,小妖便来了精神,“是我自己弄得,我就是仿照我们族里的长老将材料用自己的妖力炼化,然后想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成了。”
招凝看着她,这是一个很有炼器天赋的小妖。
招凝指尖动了动,掐指微微一算,小妖的过往粗略的呈现在招凝的意识中。
一个从小生活在空墨海中的鲛人,普通的鲛人家族,家族中的妖族彼此友善。
但,在海域之中越是友善的妖族越是会得到欺凌,小妖刚刚凝聚妖丹划出人形的时候,家族便发生的惊变。
很多家族中的鲛人都被妖族俘虏,那些妖族需要鲛人泪制作成灵器,而小妖被家族的几个长老带着逃离到靠近长生海的地带生活。
即使过去的经历中遭遇了这样的大难,小妖的心性却是通透而活泼的,仇恨并没有在她稚嫩的心上扎下根,反而让她明白了一定要好好修炼,才不会被更加强大的存在压迫。
“你想要炼器传承吗?”招凝忽然问道。
没有来头的一句话让小妖微微愣住,可是这炼器传承四个字还是让小妖眼睛一亮。
它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吗?”
招凝指尖顿住,看着小家伙小心翼翼的神色,淡笑说道,“这并不是我说的算。”
小妖收回视线,有些许的失落,就在这时,一道灵光却同时落在了她的手上,小妖捧着那灵光有些不知所措,只见那灵光转而化成了一本书卷。
却见上面写着“鬼手炼器诀”。
它带着欣喜看向招凝,招凝却只道,“若是你与此法决有缘,你便能看到此中传承。”
而显然那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妖立刻向招凝行大礼,只是招凝抬手一挥,让她面向东方,“此炼器诀非我所有,不过是受人之托,终故友传承,去拜他吧。”
小妖眨眨眼,背对着招凝,但是格外灵动,大抵知晓东方必然是前辈故友所在的方向,便毫不迟疑地行大礼。
待小妖大礼行完,小妖还想要向招凝道谢,却发现寻不见招凝身影,那一抹扁舟像是彻底消失在海上。
但小妖总觉得大能必是无处不在的,便还是问道,“前辈,我可以留在长生海吗?”
却听耳边有淡淡的声音回答道,“长生海非封禁之地,来去自由。”
小妖大抵是在长生海获得了这一丝安全感,便格外的重视。
可是转而又发现,长生海中的寒意远远不是她的肉身能够长时间承受的。
她犹豫了一番便还是回应道,“那……等小妖修炼到金丹或者元婴,小妖亲手打造一柄灵器,谢前辈赐传承。”
但耳边却不再有回应。
小妖有些失望,便只能边游边回头的离开了长生海。
长生海始终保持着平静,任何的波澜都不会维持太久。
此刻雾气浮动,那一页扁舟还存在着,只是已经远离了当时的区域。
招凝仰躺在舟上,看着满天的星光,这里的星光是寰宇的星辰,而不是九州天空被天宫呈现的时墟倒影。
鬼手炼器大法,是彭玚的毕生所学,当年滨海源彭玚羽化而去,去轮回中寻找小钰的下落,唯一的遗愿便是传承此。
招凝并未忘记,看见小妖澄澈和天赋,招凝起了些许想法,不过还是将这样的选择交给了彭玚本身,那炼器大法之中残留的气息是属于彭玚的,即使已经没有意识,却还保留着彭玚本身的意志,显然那小妖也是他心中的人选。
招凝闭上眼,心里忽然想着,世间传承不断,大道一脉相承,而她一直走向的太虚大道又来自哪里。
时隔多年,招凝再次进入寂灵之府。
寂灵之府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安宁,似乎没有丝毫的动静能够让它起波澜。
招凝盘坐在正榻上,神识扩散在整个寂灵之府中,没有丝毫的阻挡,正殿、侧殿、偏殿、书楼中的景象一一呈现在眼中。
直至神识定格在参天书楼四字之上,这参天二字,是在冥月府中重现的,似是在诉说着曾经寂灵之府在九州或者说禹余九重天的威严。
参天,参天,囊括天之浩瀚,世之玄奇。
神识凝聚成招凝的模样,无形之影落在书楼中央,虚幻的书楼世界,数不尽的书册静置其中,几百年的时间,凡是招凝看过的、触碰过的、知晓的,随着招凝修为的日益提升,都在参天书楼中一一呈现,借助“参天”二字之意,还原出它最本质的模样,承接从著作者笔下书写而出最原始的力量。
招凝还记得当时仙人扶顶之相,还有神人行功之景,当招凝抬手一点,参天书楼中的群书里的气息都涌动。
每一本书册上方都浮现着虚影,那虚影是最初著作者的心绪,呈现着著作者行功之景或揽山川河山之磅礴。
招凝立于中央,仿若立于九洲浩瀚之中,仿若置身于无尽寰宇之下,直至此刻,仿若一切触手可得。
招凝闭目,沉神盘坐,行太虚六道灵源秘传,那些书册中的光影渐渐融入虚空之中,直至最后,似乎只剩下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如影般成卷般游走在周边。
直至最后,那些虚空中的气息也纳入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之中,渐渐的,这本秘传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此刻的招凝仿若沉浸在这虚无的世界中,万法皆忘,万道皆无,一切一切不过是空。
空洞、无相、虚弥……重重意象包裹着招凝,她的身影没有丝毫的变化。
直至这些意象通过神识游走,直至包纳招凝本体,牵连元灵,将招凝彻底纳入,于是,寂灵之府仿若不存在了,一切有相有实之物都为虚。
五感六识陷入无尽空洞之中,一切的一切再无所感知。
而长生海上这一页扁舟无比平静,但长生海像是感知到某种气息,渐渐在船下起了波澜,紧接着这一方境地开始下沉,稳稳一步一步的向下,直至整个区域好似形成了一道无底的深渊。
这扁舟沉入深渊之中,达到了某个契机,这深渊便闭合了。
长生海上诡异的变化也至此消失。
招凝的意识仍旧沉浸在一片虚无之中,那像是寰宇诞生之时最初的模样,又像是寰宇毁灭时最后的空洞。
唯有招凝一人身影盘坐在其中,她周身的神光本是清浅与金色交织着,直至此刻完全成为金色,她被包裹在其中,像是一颗光茧。
但放入整片无尽寰宇虚空之中,她渺小却伟大,是此间独存的实质,就像是无尽虚空中沉寂的一颗种子,是唯一的希望。
招凝是不知的,她没有意识,没有感知,一切油然而生,追溯不到源头。
直至某一个时刻,一点星光呈现在虚无之中,像是种子久旱逢甘霖,忽然起了一丝意识。
那丝意识缭绕在招凝周身,招凝恍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正陷入太虚大道之中,是道意本身的忘世、忘识、忘我。
于是,意识控制着虚空之中的本体,双手起诀,掐道立法,金光随着道意而动,整个虚空的空洞被点点金光点亮。
那点星光变成漫天繁星。
而招凝身后,法相虚影呈现,枝蔓从虚空一点浮现,而后一寸一寸的向上生长,生长繁茂,将招凝的身影完全遮蔽,直至将整个虚空纳入。
招凝耳边似乎听到了某些声音,像是某种呼唤,自寰宇深处而来,自大道初始而来。
可就在这时,法相虚影忽然停滞住了,枝蔓像是失去了生机,陡然之间,那些枝蔓开始干枯,渐渐的消融在虚空之中。
立法的手姿颤抖着,金光在最后挣扎着,可是还是无法维持那法相的溃散,直至最后的溃散蔓延到源头,招凝便感觉到那一丝意识的散去,紧接着对寰宇虚空和太虚大道的感知也沉入意识深处。
她的感知回归本身,招凝从寂灵之府正殿中睁开眼睛。
大抵是参天之意带她进入玄妙的太虚道意之中,而后在太虚之中受到某种玄之又玄的接引,但这接引并没有完成,便最后无声无息消散。
招凝静静的看着这方大殿,能透过门窗看到殿外枯树的影子。
好一会儿,招凝呢喃着,“这是冲击天人的感知吗?”
如此之相,唯有天人才能执掌。
但显然,招凝不过三劫元神两百年,远远不到晋升天人的契机,而陡然陷入天人的意境之中,也许是受到长生海下冰殿中人的影响。
招凝从正榻上站起,她缓步走出了正殿,再次站在那棵苍白之树前,它虽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但直至此刻,却让招凝感知到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些许悲叹从心而起,她伸手触摸苍白之树,即使用生生之力温养数百年,用天河之水浇育数百年,用紫韵明神参激发一丝活力,可是直到此刻,招凝感知着,却是明白,这不过是最后的活力了。
它终将枯败。
招凝的感知忽然被牵引着,顺着苍白之树的枝干一路向上而去,游走过主干,越过分支,摇曳在梢头,看到的却不是识海混沌的灰雾,而是再现那无尽的寰宇虚空。
只是这寰宇虚空并非之前感知的空洞,这里有星辰无尽,有星云浩瀚,有星汉磅礴,承接着三千大道。
招凝的影子站在树冠之上,这样的景象仿若似曾相识,在那天外天之中她曾经被一棵高耸入寰宇的巨树裹挟,但当时她像是失去了自己,在被一点点吞噬,而此刻,却是……如受传承。
不,这不是传承,这更像是意识的承续。
可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所感,便在此刻那圆满的寰宇之相渐渐隐去。
虚空之中,招凝向某个方向看去。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来我身边。”
那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很是平和而温柔,以致于让招凝意识中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像是母亲的呼唤,像是后土娘娘的召声。
招凝定在原地没有动,片刻之后,那感知渐渐模糊了,便有一种新的认知在招凝意识中呈现。
——那好像是我本源牵连的地方。
招凝脚下的苍白之树隐去,寂灵之府也消失,识海灰雾不见踪影,她站在虚空之中,无根无源,不,唯有那召唤的源头才是根源。
那声音还飘**着。
“我在这里,我们本是一体的。”
那声音仿若应着招凝意识中模糊的感知,以致于招凝似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
但也仅仅是这一步,却是像迈出了虚空万万里。
于是,她看见寰宇深处那与苍白之树如出一辙的巨树影子。
招凝的意识定在原地,脚步也顿下。
但耳边的声音仍旧在召唤着,而那巨树影子也在成长着,它在像招凝靠近,就像当年在天外天,顺着清气与浊气交织的云层一点一点逼近她与秦恪渊。
神光在招凝周身涌动,金色的光华点在眉间,招凝眸中全是冷意。
可便是此刻,那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化,变成了女子的尖叫,刺耳却真实。
“快走!”
“孩子,快走!!”
而这声音是熟悉的,是久未交集、断去亲缘的……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