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朝见他迟迟不回应,似乎有些着急,手指竭力往下够,像是想要触碰他的锁骨。

虞度秋不理解他这时候起什么色心,脸上又疼得厉害,正当疑惑之际,余光中忽然闪过一抹银光。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虞少爷这么娇弱啊?一拳就爬不起来了?”姜胜看他扭动着身体,就是起不来,刚想拽他,一旁沉默的柏朝冷不防地开口:“他的意思是,虽然他身家百亿,但资金大多用来投资生意了,身边没有那么多现金。而且上亿的的转账,都要提前去银行预约,经过批准后才能转,今晚你不可能拿到。”

姜胜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些我知道,闭嘴,我跟虞少爷说话,轮得到你插嘴?看你不爽很久了。”

柏朝皱起眉,露出一丝困惑。盯着他胳膊上的纹身,若有所思。

虞度秋费了好半天功夫,嘴唇差点被割破,终于完成任务,猛地往后一仰脖子,听见了一声细微的链条断裂声后,铆足了腰上的劲儿,一下从地上弹起。做完这几个形似挣扎的动作,他仿佛耗尽了体力,疲惫地侧身趴到柏朝肩上,掩住了空****的领口,也挡住了柏朝的背后动作,嘶嘶抽了会儿凉气,待疼痛稍稍缓解了,问姜胜:“你跟他今天第一次见面,看他不爽什么?难道是为我争风吃醋了?”

姜胜眼角青筋一跳:“虞少爷,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儿的是吧?信不信我先杀一个人给你看看?”

虞度秋忍着脸上疼痛,扯嘴微笑:“你们可不就是闹着玩儿吗,绑架连连面罩都不戴,也不遮住我的眼睛,就算你们成功拿到钱并且杀了我们所有人,这壹号宫内无数摄像头也已经记录下了你们的脸,实时监控我的警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他们得不到消息的,警察都是群废物,从来不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姜胜阴恻恻道,眼中尽是深入骨髓的恨意,“你家的摄像头已经被我替换成平时晚间的画面了,此刻他们只会看到一片平静,所有人都回房安睡了。没有人会察觉异样,至于拿到钱之后我们怎么离开,就不便告诉你了。”

八成有人接应。

柏朝听了这番话,脸色微变。

虞度秋头靠着他的肩,没看见他表情,打量着姜胜的脸,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今年真的22岁?”

姜胜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挟持的人质还有心情问这种鸡零狗碎的问题,吃不准虞度秋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什么意图,不敢轻易回答:“关你什么事?”

虞度秋:“如果你的履历属实,那你今年刚毕业,读的还是美国排名不错的大学。听你说话也不带脏字,素质挺高,怎么会来抢劫?”

姜胜被他问得一愣一愣。

虞度秋确实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也确实心存疑惑。

恶贯满盈的人,往往相由心生,比方说他第一次看见柏志明照片的时候,就推断这人绝非善茬,方脸大耳,眉骨与小眼之间一马平川,鼻梁扁塌,下巴凸出,从侧面看,整张脸是一个如蛇头般倾斜的弧度,仿佛一张嘴就能吐出信子来。

而同样是看似面目凶煞的周毅,若是挡住他脸上骇人的伤疤,认真对上几秒视线,便会发现他另外半张脸其实长得十分正气凛然,毫无歹毒之色。

当然,最高明的罪犯最会掩饰,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异样。可就姜胜这位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而言,虞度秋不认为他属于“高明”的那一类。

竟然会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其他同伙身上,幼稚又愚蠢。

都已经是漠视法律道德的罪犯了,如何保证他们信守承诺?一旦出现意外,跑得最快的大概就是那些同伙。

姜胜应当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但实战经验很少,平时只做些接应和支援之类的幕后工作,比如接收毒|品邮包,比如往他枪里放追踪器,否则不太可能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完全不被警方察觉。像今天这样走到台前来直面受害人的情况,或许是第一次。

太奇怪了,深入重重防护的壹号宫、绑架保镖环绕的大富豪,这种困难又重要的任务,对面为什么会交给一个新手来做?这不是让他来送死吗?

……等等。

虞度秋突然冒出一个瘆人的猜测。

姜胜恐怕就是来送死的。

音乐厅内一时陷入沉寂,姜胜听了他的问题后,呆愣了几秒,眼中划过一抹深切的愤恨:“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拖延时间是吧?我才不上当!你们两个,看好他们!我去去就回!真倒霉,好不容易布置好了卧室,居然跑到这儿来,害我白费功夫……”

姜胜骂骂咧咧地推门而出,黄毛和方脸立刻一左一右地站好,貌似凶神恶煞,可从他们视姜胜这个毛头小子为老大这点来推断,警觉性和经验值估计还不如姜胜。

趁着姜胜离开的短暂空档,虞度秋假装脸疼,蹭了蹭柏朝的肩,低声耳语:“他是颗弃子。”

抢劫五十亿,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犯罪,一不小心,不仅会颗粒无收,还会损失己方人员,他不相信对面会这么鲁莽。好不容易安排一颗棋子潜入敌营,为何如此轻易就暴露?

唯有一种可能,对面知道他们在调查姜胜了,于是弃车保帅,在弄死他之前,最后利用他一次。无论成功与否,姜胜或许都难逃一死。

然而这样一来,一个不敢细想的问题就出现了——

玫瑰之下,究竟是谁泄了密?

虞度秋的疑心已经不受控地扩散出去,即将把纪凛和徐升踢出白名单之际,忽听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不是警察。”

虞度秋一怔,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的思绪千转百回,这家伙居然能无缝衔接。

是住在他脑子里吗?

“你怎么知道?”虞度秋低声问。

怎么知道姜胜的真实身份?怎么知道他在思考警察泄密的可能?又怎么知道敌人没有与警察勾结?

前两个问题他还能自问自答,毕竟柏朝知道在美国时,往他枪里放追踪器的人有火焰纹身,如今姜胜的纹身赫然在目,稍加联想便知姜胜是国王的棋子之一。至于泄密,那天柏朝虽不在密室内,可这几天常伴他左右,或多或少能察觉出他和警察正在追查某个人。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等待解答。

柏朝背后动作不停,刀片项链持续割着粗绳,抿了抿嘴唇,像是起跑前作出的准备姿势,紧接着语速飞快地说:“如果国王与警方勾结,姜胜不可能加入他们。”

尽管他说得又快又轻,这句长句还是引起了黄毛和方脸的注意。虞度秋尚未琢磨出他这个结论由何而来,黄毛就上前一步冲他们叫嚣:“闭嘴!老实点!”

恰好这时,姜胜也取完东西回来了,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虞度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自己放在书房的那台。

姜胜在他们俩面前盘腿坐下,打开笔记本,问:“不跟你废话,锁屏密码是多少?不说我就——”

“1027muhao。”虞度秋十分爽快地回答,“请便。”

他电脑里所有重要的文件和程序都单独加密隐藏了,就算破解了锁屏密码,姜胜也拿不到钱。

虞度秋颇为得意地看了眼柏朝,想用眼神告诉他别担心,却见柏朝脸色极为复杂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你果然暗恋穆浩。

“……”虞度秋瞪回去:你是泡在醋缸里长大的吧?

没等他们眉来眼去第二回 合,姜胜已经进入了电脑桌面,接着问:“你虚拟币的私钥是多少?”

虞度秋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买过?”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真情实感的震惊,并意识到自己或许再次低估了对手的能耐。

他买虚拟币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从未在公开的社交平台谈论过,唯有一些杂志报道中偶尔会提及他这段年少时的成功投资,连他自己都未必找得到。

如若不是机缘巧合偶然得知,那对方前期的调查工作做得也太细致了,几乎将他查了个底朝天。可他参与查案不过两个月,对方如何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得如此详尽?简直比他雇的专业背调人士还要效率高。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快说!”姜胜一个字也不愿意多透露。

虞度秋在心中迅速权衡了半秒。

这笔钱他的确有,可姜胜一旦得手,或许整间音乐厅里的人都在劫难逃。

“你们晚了一步。”他惋惜地摇头,“听过伯纳德·巴鲁克的一句话吗?‘我能躲过灾难,是因为我每次都卖得早。’我已经赚够了,回国前就抛光了。”

“得了吧,当我三岁小孩?”姜胜半个字也不信,举枪对着柏朝的右臂,“快说,否则我先废他一条胳膊。”

虞度秋忙道:“诶,有话好说。不就是私钥吗,反正是空钱包,给你们也无所谓。”

他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

“……”姜胜很不想承认自己没听清,但他确实半个字也没记住,黄毛和方脸更不用说,见鬼似地睁大眼瞪着这个不说人话的人质:“这么长的数字谁他妈记得住啊?”

“只是一串256比特的随机数字而已。”虞度秋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解道,“我圆周率能背到三千多位呢,这有什么难的?”

“………………”

“背那么多有什么用!考试只考到3.14!”黄毛怒吼。

方脸崇拜地看他:“你还知道3.14?”

黄毛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上过高中的,我还知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给我闭嘴!我海归我都没说话!”姜胜忍无可忍地吼,接着一捋热得出汗的头发,深呼吸,平心静气,对虞度秋耸了耸肩,“他们是我临时找的搭档,最近新金区的警察像不睡觉一样,到处查岗,谨慎的都躲起来了,只能找到这样……你懂的。”

虞度秋点头,表示非常理解:“你一个人作案的时候一定更潇洒利落。”

姜胜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你这样就不讨人厌了,来,把刚才那串数字慢慢重复一遍,我完成任务了就不为难你。”

任务。

那背后必然有个分配任务的人。

不知道是国王、王后、还是战车呢?若是国王或战车,或许和之前一样,不敢轻易杀了他,但目前看来,入室绑架这种冒险暴力的举动,王后的概率最大。

也不错,一样要抓,他希望先解决最棘手的那位,之后再擒王将杀就容易多了。

身旁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他激进的心思,轻轻动了动肩膀:别轻举妄动。

虞度秋心下了然,不顾脸上抽疼,对姜胜莞尔一笑:“行,我慢、慢、说。”

作者有话说:

少爷:我这个密码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给穆浩报仇……

小柏:我不听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