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渐渐减弱了,蔡江华已经骑着摩托车赶回来,梁崇明和贺志诚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沙尘暴过去后,十五分场有三千一百多亩棉花地需要重播,还有一千多亩地需要人工点片铺地膜进行补种。十五分场立即投入到紧张的抗灾自救工作中。按照支部的分工,蔡江华负责组织机力人力进行重播,钟海涛负责带领职工对点片受灾地号进行人工铺地膜和补种子工作。非农业单位支援人员也赶到十五分场来帮助抗灾了。
人工补种不像机力重播。机力重播和正常播种没什么区别,像春播一样,按部就班到各地号播种就行了,而且有场党委指派工副业单位职工帮助揭去残膜,清理现场,工作量反而轻些。人工补种就是对被狂风掀起的地膜进行复位,被沙尘暴刮烂了的地膜揭去后重新铺上新地膜,再在地膜上推着滚筒(一种可以装种子的播种器)进行人工补种。所以人工点片补种要比机力重播费力得多。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及时将种子补上,钟海涛除了白天带领职工们抗灾自救外,晚上下班后,职工们都回去了,他又带上技术员熊登财到另一块受灾地里察看第二天的工作量,以防劳动力安排不足而影响了第二天的人工补种子工作,或是人员安排多了造成劳动力浪费。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立即起床,在广播上安排完工作后,就早早来到受灾地号里,带领职工们进行补种子工作,整天工作连轴转,两只脚都走肿了,但为了尽快补完种,他只能咬牙坚持着,有时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下地了,刘兰兰只好将早饭送到地里。
连续三天不分白天黑夜的抗灾自救,已经让钟海涛感到实在难以支撑了,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职工们干累了可以找人替换一下,他却不能。虽然刘兰兰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但却无法替他分忧工作上的事情。因此,他每天仍然早出晚归地奔波在抗灾第一线。到了第四天,钟海涛实在太累了,连路也走不动了,只好躺在地头上休息一会儿。这一次,他破例没带领职工干,职工们干得特别卖力。晚上回去的时候,他感到头重脚轻,只好又坐在地头上。职工们看到钟海涛这种状态,知道他实在太累了,就扶着他回到家里。
经过五天的紧张奋战,十五分场的抗灾自救工作全面结束了。不久,机力重播和人工补种的地块重新现出了生机。
带着沙的低语,带着风的呼唤,穿过戈壁,穿过草原,踏出气魄,踏出豪迈,夏天的脚步踏进了塔里木盆地。
塔里木的初夏是令人向往的季节,人们在度过的漫长冬天以后,对寒冷的日子已经厌倦了。春天很短暂,“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对于农场人来说只是一种向往。农场人几乎无法感受到春天的浪漫。初夏时节则处处充满**。那争先恐后的醉茵染绿了塔里木的天空,棉花、水稻、果树、鲜花、野草迫不及待地生长的,总想把自己最浓烈的一面展现出来。充满神秘、引人好奇的塔里木,浪漫是短暂的,热情才是永恒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过近十个月的孕育,方锐分娩期快到了,为了保险起见,按照刘思佳的安排并出面和医院联系,方锐提前住进了五一农场职工医院待产,夏侯雨一天之中多数时间陪着她。
方锐要分娩的消息不仅让夏侯一家人忙上忙下的,也引起另一个人的特别关注,这个人就是五一农场职工医院外科主任喻金生的爱人李春华。
自从担任外科主任后,喻金生不再住单身宿舍了,而是搬到五一农场职工医院家属院居住了,李春华也在医院后勤上上班了。当她听说方锐已经住进医院待产的消息后,亲自来到医院看望她,并且将喻金生喊到跟前交代着:“这段时间你每天都要上班,以便监护方科长,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啊!”
听到李春华用这种口气跟喻金生讲话,方锐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是为自己好,何况,人家是两口子,说话语气的轻重缓急,自己似乎又无法干预。
喻金生果然像李春华交代的那样,每天带着护士说是查看病房,其实也是对方锐进行特殊护理,并要求妇产科护士严格做好护理工作,这样夏侯雨反倒无事可做了。
在即将分娩的那几天里,喻金生和李春华更是每时每刻不离开方锐的病房。分娩的那天,喻金生亲自守护在隔壁的监护室里,并再三交代富有接生经验的妇产科主任楚桂琴,要她守护在方锐身边,以免出现意外。还好,婴儿顺利出生了,是个女孩子,这令方锐非常高兴。
孩子降生了,夏侯雨更是忙上忙下的。刘思佳说自己害怕进产房,不可能到医院去侍候方锐,而方锐的父亲胃病又很严重,需要人去照顾,所以她的母亲也不能来医院照顾她,这样就没有长辈来侍候方锐了。好在每顿饭都是经过李春华精心调制的,而洗尿布的活都是夏侯雨在做。医院上上下下对夏侯雨的出色表现都很羡慕,并在方锐面前不停的夸赞着:“方科长,你有这样的好老公,真是你的福气啊!”
方锐虽然知道夏侯雨很精心地侍候着自己,但她心里仍然若有所失:如今自己不仅已为人妻了,也为人母了,可为什么心里一直无法释怀呢?看见女儿酣睡的样子,她轻轻地抚摸着女儿那黝黑油亮的胎发、光滑红润的面庞、细腻柔嫩的皮肤,又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在塔里木河边的403棉花地头边散步时,钟海涛对自己轻轻地畅想着未来:“小锐,我想我们今后要是有个女孩多好啊!打扮得得花枝招展、清清纯纯、亮亮丽丽的,一定像你一样的端庄美丽。”如今,自己虽然没能和钟海涛结合在一起,可毕竟实现了当初的情语。
想到这里,方锐又轻轻地拢了拢女儿那黝黑的胎发,凄美地笑了。
方锐正在想着心事,楚桂琴走过来:“方科长,刚才你婆婆来了,说可能这两天就接你要回去了。她说在家里侍候你方便些。为了方便给孩子上户口,请告诉我孩子的名字,派出所是要根据孩子的出生证明上户口的。”
方锐答应了一声后又动起了脑筋,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指望夏侯雨给女儿起个好听的名字是不可能的。她低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征求婆婆的意见比较合适,她是奶奶,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也算是知识分子了,同时她又特别能挑剔,让她给孙女起个名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夏侯雨回去后,将方锐、楚桂琴要给孩子起名的事向他母亲说了。刘思佳也不客气,略微沉思了一下:“小雨,就叫露露吧!你的名字里带有水,你爸的名字里也带水,孙女儿叫露露,仍然不会缺水。在边疆干旱的地方,有了水就等于有了一切。再说了,我等孙子也等了这么多年了,今年终于添了个孙女,叫露露,有‘久旱逢甘露’的寓意。”
方锐知道刘思佳的脾气,她认为好的就是好的了。所以听夏侯雨说刘思佳给女儿起名露露,自己也就接纳了。
一个女人生孩子对一般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也许不会引起更多的人牵挂,但这要看是什么人了。方锐生了个女孩子的消息传到钟海涛的耳朵里,使他想起当初曾和方锐说过的一句话来:“小锐,我想我们今后要是有个女孩多好啊!打扮得得花枝招展、清清纯纯、亮亮丽丽的,一定像你一样的端庄美丽。”如今,方锐果真生了个女孩子,似乎应验了他们当初说的情话,他心里反而更加惆怅了。
沁骨的寒气既带来了隆冬的讯息,也送走了充实而忙碌的一年,新年的脚步准时地走来了。
排好值班表,安排好春节值班的有关事项后,十五分场干部业务人员都能按照值班表准时交班接班值班。
正月初二一大早,蔡江华就赶到十五分场接替钟海涛值班了。于是,钟海涛和刘兰兰带上钟瑞,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赶到三分场。
钟海涛带着刘兰兰和钟瑞首先来到父母家里。钟瑞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直奔爷爷奶奶屋里,高声喊起来:“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姑,我给你们拜年啦!”
钟海涛的父母和妹妹钟海玲听到钟瑞甜甜的祝福声,都高兴地笑起来。钟海玲跑过来拉着钟瑞的手夸奖起来:“我们的小钟瑞住进幼儿园后,不仅变得聪明了,小嘴巴也更甜了,快让小姑姑亲亲!”说完蹲下来抱着钟瑞就亲起来。
钟海涛的父亲也很高兴:“我的孙子又长高了喽!快让爷爷抱抱。”
钟海涛和刘兰兰将自行车上的东西解下来后放在桌子上:“爸、妈,年前放假时间很紧,也顾不上给二老买什么东西,我知道二老长年忙来忙去的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套新衣服,就给二老每人买了一套衣服,还有两瓶酒两条烟是爸爸买的。”
钟海玲急忙跑过来:“嫂子,给我买了好东西没有?”
“买什么还能忘了妹妹?”刘兰兰说完,又拿出一套新衣服和一个背包:“海玲,除了给你买了一套衣服和零食外,嫂子又给你买了个旅行包,今年就要考大学了,这个用得上。等考上大学了后,再有奖励。”
“嫂子,你这是激励我呀?还是逼我呀!课程这么紧,同学们之间的竞争又那么激烈,我整天都头大死了。”钟海玲哭丧着脸。
“海玲,再苦也要坚持下去,这个时代是有知识人的时代,没有文化知识,将来什么也不容易干成。再说了,你还向我承诺过呢,你说你准备报考师范,当一名教师呢!我一直都没忘记你的承诺哦!”刘兰兰又是鼓励又是激将着钟海玲。
“我要到外公那里去!我要去外婆那里去!”此时的钟瑞吵闹起来。
“这小东西,脚跟还没站稳呢,就要到外公外婆那里,真是个养不家的家伙!”钟海玲听到钟瑞吵着要走,转过身蹲下来,笑着拉住钟瑞的小手。
“钟瑞,听奶奶话,先别走,奶奶这就做饭,吃好饭了再到外公外婆家去!”钟海涛的母亲听见钟瑞在吵嚷着,连忙系上围裙。
“不嘛,我现在就要去。爸爸妈妈不带我去,我自己去。”钟瑞说完,就往门外跑。
看到钟瑞往门外跑,钟海涛一把拉住小家伙哄起来:“钟瑞,要听话哦!别急,呆一会儿爸爸妈妈和你一起去。”然后对母亲说:“妈,我和兰兰还是到钟瑞外公外婆那里去,先给二老拜个年,然后再回来吧!”
“妈,我爸我妈那里不急着去,还是先在家里吃了午饭再过去,别听钟瑞瞎搅和。”刘兰兰说完,拉过钟瑞:“钟瑞,咱们在爷爷奶奶家里吃了饭再走好吗?妈妈这就和奶奶一起做饭去!”
钟瑞还是吵着要到外公外婆家。一向不爱说话的钟海涛的父亲钟代明说话了:“兰兰,在谁家吃饭都一样,你们就带着钟瑞到他姥爷姥姥家里去吧!”
钟海涛的母亲也在劝说着,刘兰兰这才把钟瑞的衣服又整了整,和钟海涛一起向家里走去。
钟海涛一家人刚走到方锐的门口,就见一辆吉普车停下来,方锐从车子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孩子,用一件枣红色的风衣包着,风衣上还绣着梅花图案。夏侯雨从车子里拿出拜年的礼物在后面跟着。方锐的母亲见女儿女婿回来了,连忙站在门口迎接着。
看见方锐和夏侯雨在一起,钟海涛的心突然感到象紧揪一样难受。他抬头看了看方锐,见她面无表情的抱着孩子往房子门前走去。
夏侯雨已经看到钟海涛和刘兰兰了,急忙追上去大声询问起来:“方锐,你的衣服要不要拿出来?如果要穿的话,我给你拿出来,天气很冷呢。”方锐头也没抬,只是冷冷地回复了一句“你看着办吧”,就径直走进房子里。
其实,钟海涛一家人刚从钟瑞爷爷奶奶家里出来,方锐就已经看到了。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地走在一起,钟瑞又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知道他们要到刘兰兰家去,她的心一下子跌入冰点。长期以来的牵挂、思念,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不是因办理公事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自己连上前和他说上一句话的机会甚至权利都没有,怎能不令她伤感呢?
钟海涛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路,刘兰兰看见丈夫脸上没有了刚出门时的那份喜悦心情了,知道他是看见方锐后又想起了往事,便轻轻地提醒他:“海涛,见到了方锐,你也应该打个招呼呀?大过年的,至少要相互问个好,这也是礼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