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赵踊跃和周武群还有黄青英来了,邹阿根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又高声叫嚷起来。
赵踊跃和周武群来到邹阿根承包的地里一看,眼前的情景确实让两人大吃一惊,钟海涛驾驶的中耕机车不仅铲了许多棉苗,而且有一段还跑偏了,轧了棉苗不说,把一段棉垄也拉坏了。从棉苗毁坏的情况来看,就是数棉苗株数,也得数上半天呀。如果按铲苗株数罚款,钟海涛今年恐怕是要拿出半年的工资作赔偿了。他一年的工资也就一千多块钱。这样严重铲苗事件,赵踊跃担任副职这么多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过的。他心里盘算着:这要让刘天明知道了,不要说处罚钟海涛了,恐怕能不能继续让他继续在机车上干,都成很大问题了。
事实上,赵踊跃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和刘天明搭班子共事已经好几年了,赵踊跃对他的脾性太了解了。刘天明对别人的错误批评起来毫不留情;对自己家人的要求就更严格了。分配机车作业工作量,刘兰兰几乎只有吃亏的份。难活重活挣钱不多或是别人不愿意干的活,他总会让刘兰兰的机车组去干。他时常教训女儿:“这活别人不愿意去干,你也不愿意去干,这不是不支持我的工作吗?”虽然刘兰兰有时也反驳他“支持你工作就是要让我们的机车组吃亏呀?我们机车组上的人就不吃饭吗?”可说归说,每次别的机车组长不愿干的活,最终还是刘兰兰的机车组去干了。这次刘兰兰机车组的驾驶员出了这么大的中耕铲苗事故,他肯定是不会放宽处理的。何况,三分场前面也有处理过这类事件的先例呢!
想到这里,他把周武群叫到一边商量起来:“武群,虽说兰兰是刘场长的丫头,可她的机车组员铲了这么多的棉苗,我们也不敢隐瞒啊!再加上刘场长这人是个老古板,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丫头的机车组驾驶员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他肯定会更加严格处理的,否则的话,他今后在其他机车组长面前怎么讲话?再加上邹阿根不依不饶地吵闹着,你看这事咋办好呢?”
周武群抓了抓脑袋,眨巴了几下眼睛,挠挠头后又摇摇头。
赵踊跃和周武群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两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刘天明已经赶到了。看到地里的情景,脸色立即像猪肝一样,不由分说,将他那肥厚的大手一挥:“先把钟海涛在机车上的工作给停掉,待查清楚了到底铲了多少棉苗后,再上支委会研究,作出正式处理决定,并让机务小队长惠亚兵将处理结果上报到场机务科!”然后将肩膀左右耸动了几下,快要滑落下去的衣服立即又端正地披在肩膀上了。
听这个决定,刘兰兰只喊一声“爸”!眼泪立即流下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大声喊起来:“爸,三分场里还有其他领导呢!你起码要和闫书记他们商量一下吧?你天天嘴巴上喊着领导干部不能搞‘一言堂’,怎么这会儿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一个人是没权力停止钟海涛工作的!”
“赵副场长,你和周武群商量一下,看看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我的意见是如果补种子还来得及的话,明天抽上几个人赶紧过来帮忙,赶快把种子给补上,到时候就是产量低一点,也不能有空白地,否则的话,田管检查评比,整个地号都会受到影响的。”
“场长,按说这个季节还是可以补种的,只要气温升起来了,棉苗长得快,整齐度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霜后花要略多些。”周武群根据自己经验,作了说明。
“场长,我觉得周武群说得在理,我今晚上就从链式机车组里抽出几个人出来,明天就可以帮助阿根把种子给补上,他们现在都在检修机车,抽出几个人过来帮忙应该不成问题的。”听了周武群的分析,赵踊跃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钟海涛还不知道刘场长的决定,继续中耕着。
刘兰兰跑到赵踊跃跟前,擦了一下眼泪:“赵副场长,你们怎么处罚钟海涛都行,就是不能让钟海涛离开了我的机车组。”说完用乞怜的眼光看着赵踊跃。
赵踊跃抬头看了看刘天明,正想说话,刘天明耸了耸肩头上的衣服,也不理会刘兰兰的吵闹,头也不抬地走了。
方锐是当天下午母亲赶到医院后,才知道钟海涛在中耕时发生了铲苗事件的。她要母亲照顾好父亲,怎样服药、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医生等等,就向好友、五一农场职工医院护士郑颜萍借了一辆自行车,急匆匆赶到钟海涛中耕的地里,看到钟海涛闷坐在地头上,便走过去,轻轻地问了一句:“海涛,听说铲了不少棉苗呢,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怎么也没一回事,车子又不准走快点,晃悠晃悠的,能不打瞌睡吗?”钟海涛没好气地起来。
方锐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黄青英,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又听说刘天明已经宣布停止了钟海涛在机车上的工作,便急忙蹬上自行车奔向三分场办公室,见闫俊辉和刘天明以及赵踊跃等人都在,就向他们分析了钟海涛这次中耕铲苗的主要原因:
钟海涛和治安员兼小四轮拖拉机驾驶员李海龙将父亲送到场部职工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自己在陪着父亲,跑上跑下找医生做诊断的都是钟海涛在奔忙着。当医院通过确诊后决定立即做手术时,又是钟海涛陪着自己在手术室外等待着,一直到天亮才做完,他和自己也整整一夜没合眼。当他估计场里正在中耕时,连午饭也没顾上吃,就向外科医生喻金生借了一辆自行车,匆匆忙忙赶回场里,上了机车就干活,中耕作业时,机车不仅走得慢,又是一颠一簸的,可能更疲劳了,打瞌睡了才发生机车铲棉苗事件的。
方锐说完,见大家都在沉默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方锐,你先别哭,具体该怎样处理,支部会拿出处理意见的。”闫俊辉看着方锐。
刘兰兰的心情要比方锐难受得多。她是机车组长,出了中耕铲苗事故,她不仅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钟海涛一起接受罚款,更让她难过的是宣布停止钟海涛的工作,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因此,当她听到父亲在地头宣布这一决定时,当即和他吵了起来。看到父亲耸了耸披在肩膀上的衣服就走了,她将邹阿根的棉田中耕完后,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让钟海涛接替自己干一会儿。她知道父亲每天下班之前或者晚饭后,要和分场几位领导碰头商量第二天的生产等工作,便骑上自行车直接跑到办公室里。看到父亲和闫俊辉、赵踊跃等领导以及业务干部周武群、惠亚兵、葛玉萍、方锐果然都在,不顾他们在场,立即高声叫喊起来:“爸,你们怎么处罚钟海涛都可以,绝对不能停止他的工作,我们的机车正在中耕作业,本来就需要人加班加点地干活,你们这个时候停止他的工作,张大中又不能中耕作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让不让我们机车组干活了?”
“停止钟海涛的工作,可以从别的机车组上调整一个人到你们机车组帮助去干嘛,不会影响你们机车中耕作业的。人可以轮流休息,车子绝对不能停下来的。中耕任务这么重,时间又这么紧,怎么能停下机车唻?赵副场长,你跟惠亚兵再好好商量一下,你们两个看看姚昌盛机车组上的朱同翔能不能调整出来,他们机车组上的农机手介有忠也干过驾驶员,如果能调整出来的话,先让朱同翔到兰兰的机车组上帮一阶段工,工资就按钟海涛的工资付给他,一样的。”刘天明一边坚持自己的决定,一边安排调整机车人手的有关事项。
“那也不行,我不愿意让别人来我的机车组上帮工。钟海涛铲了棉苗是有错,你们怎么处理我管不了的,也没资格管的,但我有权不要别人来我机车组上帮工!”
听到刘兰兰说出这话,刘天明气得直发抖:“兰兰,你这成什么体统嘛,你怎么居然跑到办公室来干预支部的决定嘛?是谁给你的权力嘛?”
看到这情景,赵踊跃连忙劝起来:“场长,我看先别急着停止钟海涛的工作,等中耕结束了再作处理也不迟。现在正是中耕大忙季节,调整别人到兰兰的机车组上,不一定熟悉机车的状况。再说了,钟海涛毕竟是咱们三分场的职工,停止了他工作,还得给他安排事情做。场长你想想看,现在连棉花地都承包完了,其它岗位也都不缺人了,分场里还能有什么工作可以安排让他去做的呢?”说完这话,他朝身边的技术员周武群使了个眼色。
周武群立即随声附和起来:“是啊是啊,场长,我认为这个时候停止钟海涛的工作确实不合适的。我觉得赵副场长说得有道理,等这次中耕结束了,再处理也不晚,古代还有临阵不斩将的做法呢?”
惠亚兵看到赵踊跃和周武群两人一唱一和的,也赶忙劝起来:“场长,你说让朱同翔调整到兰兰机车组上帮工,我觉得也不妥。介有忠虽说也能中耕作业,但毕竟技术不如钟海涛。如果他中耕也铲苗了,可就闹成大笑话了。所以我意见和赵副场长一样,最好把这次中耕任务结束了,再进行处理也不晚的。”
会计葛玉萍帮腔起来:“场长,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停人家的职,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刘天明将快滑落下来的衣服左右耸了耸,衣服很快又端端正正地披在肩膀上了。他转身问闫俊辉:“闫书记,你的意见呢?”
和刘天明搭档已经三四年了,闫俊辉深知他的脾气,他在发火的时候,千万别去顶撞他,否则会适得其反。只能待他冷静下来了,再慢慢和他说,他才能听得进去。
因此,当闫俊辉看到刘天明正在发脾气时,并没急于插话。这会儿见刘天明用征询的口吻问自己的意见时,才慢慢说出自己的看法来:“场长,我的意见和赵副场长他们几个一样,先让钟海涛继续在兰兰的机车组上中耕作业,等这次中耕全面结束后调查清楚了,支部再拿出处理。刚才方锐已经大致分析钟海涛中耕铲苗的主要原因了,虽然是推测,但也不是完全没依据的猜测。如果不顾实际情况就将钟海涛调整出机车组,这样也不好。毕竟,停止一个机车驾驶员的工作,也要向机务科上报。再说了,老方也是咱们三分场的老职工了,他生病住院了,场党支部不但应该关心他,还应该派人去护理他才对的,只是老方是在半夜里生病住院的,我们场党支部并不知道这个情况。钟海涛是因为照顾老方没休息好,才造成这次中耕铲苗事件的。他是一个熟练的机车驾驶员,按场里机务部门的说法,培养一个出色的机车驾驶员很不容易呢?三分场的哪个机车组长不是从出色的驾驶员里选拔出来的呢?同时,钟海涛平时工作表现很不错,过去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还是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当然啦!场里的制度写得明明白白的,处理是一定要处理的,这一点是不能更改的。至于究竟怎样处理合适,我想等调查清楚了,我们还是开个支委会商量一下,形成决定后上报机务部门,不然向场里机务部门也是不好交代的。”
听完闫俊辉的这番话,刘天明觉得很在理,他看了看刘兰兰那双乞求的眼光,又看了看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方锐,沉吟一下:“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要求先不要将钟海涛调整出机车组,那就暂时让他在兰兰的机车组上继续中耕吧,等中耕结束了,事情调查清楚了,我们召开支委会议,再按规章制度进行处理!”
刘天明说完,又对赵踊跃安排起来:“赵副场长,你下班后带上周武群和惠亚兵到邹阿根家,向他讲清楚了,明天派人到他地里帮他补种子,至于铲了多少苗,该赔偿多少,等到中耕结束了,调查清楚了,场支部会按照规章制度作出公正处理的,叫他不要再到处找了。另外,你和周武群明天先把铲的棉苗统计一下,作为以后赔偿的依据。”
看到场领导都同意不停止钟海涛的机车工作了,刘兰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骑上自行车来到地里,看到钟海涛正好中耕到地头,待他调转好机车后,向他招了招手,让他从驾驶室下来。
看到钟海涛仍然阴沉着脸,刘兰兰笑了:“海涛,还在生气是吧?你先辛苦一会儿,再累也要集中精力中耕作业,可不能再出现丝毫差错了,我不在地头吃了,回去吃点热饭后马上就过来,晚上加班的活我来干,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刘兰兰说完,还没等钟海涛答话,便蹬上自行车回去了。
刘天明正在吃饭,见兰兰慌慌张张跑回来后就往自己房子里钻,很生气把筷子重重一放:“兰兰,你出来,爸有话要问你,你是不是太没管教了,怎么能跑到办公室去大呼小叫地唻?你看哪个领导家属的子女敢这样做唻?成什么体统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