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对这位不怎么懂事的世子妃很不耐烦, 抬了抬手,命下头开宴。

众人分席而坐。

秦溪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秦琳,还好,秦琳同平日并无二样。

秦烟吩咐开宴, 并示意纪南风为众人介绍菜品。

下人陆续为各席端上沸腾的暖锅, 在暖锅下继续燃着炭火。

而后下人又端上一碟碟肉片, 和新鲜的白萝卜片,绿叶蔬菜和蘑菇等。

“暖锅中的汤,是从西郊送回来的鹿身上剔下的鹿骨,和人参当归等适合冬季大补的药材熬制。”纪南风缓缓开口。

“这肉片好薄啊。”惠帝身旁的徐婕妤赞叹道。

纪南风行礼后开口:

“这是将从西郊快马送回的鹿, 切下鹿腿, 放置在干净的雪堆里埋了一个时辰,而后让经验老道的庖厨用快刀片出薄如蝉翼的肉片。用以涮暖锅, 口感极佳。诸位贵人, 切记肉片不能烫得太久, 不然口感就柴了。”

席上众人夹着肉片, 烫入暖锅中,待肉片变色,再过一稍会儿,立即夹出,放入提前准备好的蘸料, 入口,竟还有一丝鲜甜。

“确实美味。”

众人都赞不绝口。

此时廊外飘着纷扬的雪花,一旁的炉棚里,厨子还在烤着喷香的鹿肉。

廊内烧着炉火, 众人看着雪景, 赏梅, 喝酒,吃肉,大快朵颐,真是美哉。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食不知味。

-

惠帝中途有些乏了,便提前和徐婕妤退席。

惠帝离开后,封肃北也准备带着安颜夕离开。他刚准备起身,身旁席位的安颜夕突然一阵干呕。

封肃北皱眉问道:

“怎么了?”

众人也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而安颜夕只是用手帕捂着口鼻,弯腰作呕,未发一言。

封云朝起身过来,

“颜夕,怎么了?”

而封云朝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封肃北:

“颜夕,你有身孕了?”

封肃北面色一变,眯眼看着逐渐平复的安颜夕,而后起身,向太子和太子妃告辞。

“太子、太子妃,两位公主,臣告退。”

说完,封肃北拉起安颜夕,快步离开。

封云朝隐隐觉得封肃北看颜夕的神情不太对,她起身准备跟过去,被封玉瑶出声拦住:

“人家两夫妻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封云朝复又坐下,只是依然有些担忧,没在意封玉瑶此话的越矩。

酒足饭饱,封玉瑶笑道:

“玩儿马吊?”

秦溪搓着手手,跃跃欲试。

嘿,马吊,谁还能玩儿地过我?

封湛面上不太好看,这些聒噪的人最好就地消失,留他和秦烟二人清净。

秦烟察觉了身旁男人的心思,拉起封湛,对众人道:

“你们自便。”

秦烟和封湛径自离开。

“啧啧啧。”廊内几个姑娘看着太子和太子妃夫妇二人离开的背影,都是暗自艳羡。

宫门贵族中的夫妻,鲜少有真正恩爱有加的,更何况是皇族。

太子和太子妃这对,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而留下的两位公主和秦家双胞胎姐妹,还真的移步暖阁,打起了马吊。

这被秦溪戏称为,民间同皇家的马吊之战……

-

太子府外,封肃北将安颜夕带上了马车。

封肃北冷眼看着安颜夕,

“你究竟怎么回事?”

安颜夕回视,也是目光颇凉。

“风寒。”

封肃北眸眼微眯,心中有些猜测,

“风寒?你为何还要来西郊?”

安颜夕仰头看着封肃北,冷笑一声,

“封肃北,这是自你回京,你我对话最多的一次。”

安颜夕见封肃北眉头轻皱,她不想再维持二人这表面的和平,

“我来看看,是哪位姑娘这么大的魅力,让世子奋不顾身地跳下冰湖救人?”

封肃北神色一变,果然,安颜夕就是冲着秦琳来的。

“封肃北,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安颜夕盯着封肃北的眼睛,问出了盘桓在她心中几日的问题。

“你这样,都让我怀疑,你之前对我的深情,是装出来的。”安颜夕仔细观察着封肃北的表情变化,但很可惜,在封肃北面上,看不出什么。

封肃北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他名义上的世子妃,开口,语调微讽:

“安颜夕,你心里的又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有的话,本不必挑明,相安无事,不是很好?”

安颜夕知道封肃北能看出她心中一直是太子,这在上京城的贵族圈中本也不是秘密,但她一直觉得封肃北就像贺霄一样,一心一意地痴恋她,不管她心中到底装着谁。

封肃北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开口,直戳安颜夕心窝:

“你今日在太子面前,直呼太子妃为昭仁郡主,这是挑衅。”

“安颜夕,你心中还没放得下太子。”

“我娶你,符合大学士府的利益,安大学士和安文京对此乐见其成,你最好收敛一点,不要让大家不好看。”

“今日你在席上作呕吐状,我不管你是真风寒,还是耍些不入流的后宅手段,你以后最好少用。”

“最后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挑战太子和太子妃的耐心,那位太子妃,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安颜夕像是被封肃北一句句扒开遮羞布般,万般羞耻。

封肃北转头对车夫命令道:

“送世子妃回端王府。”

封肃北准备下车,被安颜夕一把拉住袖口:

“你还要去找她?”

封肃北冷眼回头:

“放手。”

安颜夕讽刺道:

“你要去同她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我并未圆房?封肃北,你说,她会信吗?”

封肃北再度冷声开口:

“放手。”

最终,封肃北下了车,径直走向太子府。

安颜夕在离开的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太子府同郡主府相连的高墙,心中恨得滴血。

秦烟!

又是秦烟!

-

封肃北回去时,牌局已散,而封玉瑶和秦溪秦琳因天色太晚,被留在了郡主府,封云朝则去了太子府。

得知秦琳在藏书阁,封肃北由郡主府中下人带路过去。

封肃北入藏书阁时,秦琳正在够着身子取一册位置略高的书册。

封肃北悄声走至秦琳身后,高大的身影罩住秦琳,大掌握住秦琳的手,取下了那册书。

秦琳身体一僵,拿下书册后,向侧边移了一步,远离了面前这个强势的男人。

封肃北正待开口,秦琳先一步出声:

“出去说,不要让那些事,污了这些书。”

封肃北面上有些黑。

哪些事,会污了书?

秦琳先一步跨出藏书阁,立于外廊下,封肃北后脚出来。

秦琳转身看着封肃北,语气认真:

“世子,一次性说完吧。”

封肃北知道秦琳的话里话外是不准备给他们留余地,但有些话,不说就真的误会了。

“我和安颜夕,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秦琳凉凉开口:

“我昨日便同世子说了,希望世子不要再来打扰我。世子同世子妃如何,又与我何干?”

封肃北看着秦琳,语气中是绝对的笃定:

“秦琳,不要否认,你对我有感觉。”

秦琳直视封肃北,

“就算是有感觉又如何?不过一时的头脑发热和冲动。”

“世子,你忘了你是有世子妃的?世子妃肚子里还可能有了孩子,有什么感觉能凌驾于责任之上?”

孩子?

封肃北确信秦琳真的误会了刚才安颜夕很可能是故意的呕吐,封肃北再准备解释,秦琳先一步开口:

“你们男子认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但恕我没兴趣奉陪。”

秦琳转身回了藏书阁,并关上了门。

封肃北没有再追上去,他的确没办法处理安颜夕的事。

封肃北立在寒风中,不顾多年的教养,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谁他妈想要三妻四妾了。

-

秦烟和封湛在回寝殿的路上,纪南风过来:

“主子,江少求见。”

秦烟安抚地握了握身边瞬间黑脸的男人,

“我去去就回。”

封湛抓住秦烟的手,似乎并没准备放女人撇下他离开。

秦烟的指尖轻勾封湛的掌心,嗓音软下几分,

“殿下,乖啊。”

封湛的脸更黑了,但手劲却是略松。

秦烟抽出手,同纪南风去了书房。

踏入书房,秦烟没打算同江沐多耽误时间,不然方才黑脸的那个男人今日定要她下不来榻。

“说吧。”秦烟一边走向书案后的大椅。

江沐按捺住周身血液的沸腾,尽量平静地开口:

“听说,明年春,大夏会邀请各国皇室入上京观礼,是否会有西戎?”

秦烟对江沐的求见有些猜测,果不其然。

“是。”秦烟的回答很干脆。

江沐感觉此刻周身血液都在躁动。

“你是不是要准备动西戎了?”

这次秦烟却没直接回复,而是给了一句话:

“你做好准备。”

江沐瞳孔一缩,秦烟这话的意思,那就是,是了。

江沐颔首,转身离开。

终于快到这一日了,王叔。

秦烟看着江沐离开的背影,指尖轻叩桌台。

她不止是要动西戎,还有突厥,还有……

秦烟眸中泛冷。

还有,萧太后给她自己留的后手,西南粮仓,益州。

-

秦烟出书房时,不远处的廊下立着一身冷气的男人,秦烟远远看着,她怎么觉得封湛的脸色有些哀怨。

二人回了寝殿,径直去了汤池。

而今日汤池内的封湛却很克制,秦烟有些疑惑,

“嗯?”

封湛两臂撑在池边,圈住身前的女人,强忍住没有动作。

秦烟眉头微蹙,将手探入水中,微微偏头,

“没问题啊,殿下是怎么了?”

封湛一把抓住秦烟作乱的手,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流下,喉结上下滚动。

“烟烟,要不然用避子汤?”

封湛的话落,汤池的气氛瞬间凝滞。

秦烟看着封湛的眸眼微冷,封湛突然明白,女人误会了。

封湛伸手轻抚着秦烟的面庞,深邃的眸眼定在秦烟的一双凤目中,嗓音低哑:

“烟烟,孤不想你受生育的苦,更不想……”

封湛喉结微滚,嗓音似乎有些低沉:

“孤承受不起,你因生产所冒的风险。”

“我们可以效法北梁帝,在宗室……”

封湛的话被秦烟以吻封缄,女人的吻尤为的热情,封湛招架不住,局势失去掌控,汤池内一室旖旎。

一个时辰后,封湛将秦烟抱回寝殿,放下秦烟时,封湛被秦烟翻身压下。

秦烟似乎明白今日封湛为何有些异常,是因为昨日韩霜凌在马场意外落胎一事?

的确,女子生产如闯鬼门关,若是一个不慎……

秦烟周身还带着潮红,她伸手用指尖轻触封湛的薄唇,缓缓开口:

“我一直奉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若是上天赐予我们的,那接受便是。”

“若真有幸为人母,我什么都不会怕。”

封湛的目光深深地定在秦烟脸上,猛地将秦烟揉进了怀中。

秦烟,孤这辈子从来不曾畏惧过任何人,任何事。

但孤竟不敢想象,你若是遇上那种情况……

孤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