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忽然吹起一阵温柔的风,绛色床幔无风自动,慢悠悠地垂了下来,挡住了床前的绣花鞋,上头挂着的流苏晃晃悠悠的,最底端垂着的几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早在昨晚,江秋渔便发现了这一处巧妙的设计。

这铃铛声着实有些微妙,在风中慢慢飘散。

江秋渔心知此事必得慢慢来,她能让林惊微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慢慢软化到开始主动亲吻她,自然也能让对方步步退让,溃不成军。

只是尚且需要时间罢了。

既然不能一口吃到饱,品尝一点膳前点心也行。

两人四目相对,江秋渔勾住林惊微的一缕青丝,指尖在林惊微的眼尾蹭了蹭,替她拂去了鬓边的一滴汗水。

那股风忽然变得凛冽起来,夹杂着冰凉的霜花,霎时天地间一片银白,大雪纷纷落下,光芒之盛,比头顶的夜明珠还要白上几分。

春云楼内的热闹欢笑声仿佛逐渐远去,在耳边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甚真切,林惊微满眼只有眼前的雪色。

当真是红梅覆雪,美不胜收。

她好像从未见过此般光景,瞧得有点傻了,只觉得这一片连绵不断的雪色刺痛了自己的眼,眼前只剩下干净纯粹的白。

林惊微只得闭上眼,才能缓解那股灼伤般的刺痛感。

江秋渔抓着她的手腕,笑声比刚才的铃铛还要清脆悦耳:“仙君,不是你说要对我笑的吗?怎么此时,却不肯睁眼呢?”

即使林惊微早就料到会发生什么,此时却也难免生出了一股怯意。

江秋渔却不容她拒绝,头顶两只狐狸耳朵隐藏在青丝之间,毛茸茸的,伴随着主人的动作,无意识地抖了抖。

林惊微的手被江秋渔牵着,慢慢勾起了一捧柔软的雪,指尖冰凉刺骨,她只听狐妖在她耳边轻笑道:“师姐教我堆雪人吧?”

她的喉间滚了滚,眼底是开得正艳的红梅,鼻间闻到的确不是清寒幽冷的梅香,而是一股浓郁甜腻的蜜桃香。

她别无他法,只能被江秋渔拉着手腕,两人手拉手地开始认真堆雪人。

这一堆便是小半个时辰,林惊微鬓边的头发全湿了,也不知是被汗打湿的,还是被霜花融化之后的水打湿的。

她从小便开始修习功法,拜入清河剑派之后,更是日日练剑,从不曾停歇。

清蘅君长到这么大,哪儿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她在堆雪人一事上毫无经验,一开始甚至有些笨拙,一捧雪在她手中还未成型,便已经化成了滴答的水。

江秋渔乐得不行,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师姐,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

林惊微被她笑话了,耳骨眼尾红成了一片,她仰头看着江秋渔,对方那几条柔软的大尾巴正招摇地晃来晃去。

江秋渔刚嘲笑完林惊微,尾巴尖尖就被对方攥在了手心里,用两根指尖夹着,用力搓了搓。

江秋渔尾巴上的毛都快炸开了,她身子一紧,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好啊,清蘅君都会用这种方式反击她了。

江秋渔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心想,她必不可能输给林惊微!

半个时辰后,林惊微抱着浑身软趴趴的狐狸,侧躺在榻上,面颊绯红,双眼半合。

江秋渔则是用自己黑色的爪子踩了踩林惊微的小臂,心满意足地想,清蘅君不愧天赋卓绝,不仅在修炼一事上领悟颇高,教训小狐狸同样不在话下。

今日暂且休战,下一次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

第二日,玖仪来春云楼找江秋渔时,这人正化作原形,懒懒地躺在林惊微的怀里,几条大尾巴卷着林惊微的手臂脖颈,睡得小肚皮软软。

她仰躺着,四只黑色的小爪子随意耷拉着,有一只还踩在了林惊微的身上。

林惊微睁开眼,入目便是狐狸睡得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伸出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捏住了江秋渔的一只爪爪,认真打量着对方脚底的黑色肉垫,大拇指摩挲着几颗圆滚滚的黑珍珠,触感格外温润柔软。

江秋渔的一身皮毛白到没有一丝杂质,极致的雪白之下,黑色的爪爪更显得漂亮独特。

林惊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张脸更红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回忆起昨晚口含梅花时的场景,脑袋轰的都快炸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将那些凌乱的记忆压下去,被她捏着爪子的狐狸便睁开了眼。

江秋渔虽是狐形,却也能口吐人言,她用自己的后爪爪踢了踢林惊微,打趣道:“也不知是谁说,更喜欢粉色的爪子。”

“怎么今日,反倒是捏着我的黑色爪子不放?”

林惊微见她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的窘迫,这才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轻声解释道:“我不喜欢粉色的爪子,你的就很好看。”

清蘅君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

江秋渔正想再打趣她几句,放在桌上的一道传音符忽然燃烧起来,随后空气中响起玖仪那欢快的声音:“阿渔姐姐,我来春云楼找你玩啦!你方便吗?”

这道传音符是昨天分别之时,玖仪塞给她的,江秋渔随手将它放在了房间内的桌子上。

玖仪的声音驱散了空气中飘动着的暗香,林惊微的神色淡了下来,她约莫是没见过像玖仪这般热情之人,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对付。

毕竟清蘅君时常冷着一张脸,旁人就算想与她亲近一二,怕是也会被她的冷脸吓退。

林惊微还以为所有人都如同灵漪那般,只需要稍加提醒,便会主动退让。

谁知竟然还有像玖仪这样的人,根本看不懂旁人的眼色。

昨日她与江秋渔分别时,竟然还暗暗抱怨自己对她太过冷漠。

林惊微心想,以往我见你时,也不曾热情到哪里去,最多不过点头示意,那时你怎么不曾抱怨我不够温和。

她只能想到,这不过是玖仪暗暗排斥她的一种手段罢了。

她如今尚且顶着林惊微师姐的身份,玖仪便对她如此防备,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若是再让江秋渔同玖仪多接触几次,玖仪岂不是要直接登堂入室,跟江秋渔钻同一个被窝了?

不成。

林惊微想,她得想个法子,让玖仪知难而退才是。

江秋渔见林惊微安静地垂眸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心知玖仪对她,不过是对美人的一种喜爱罢了,算不得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且玖仪身边的那只雪狼妖,似乎对玖仪心思不纯,只可惜这小姑娘太傻了,完全没看出来。

不过,江秋渔昨日特意观察了玖仪与那雪狼妖相处时的状态,小姑娘对那雪狼妖似乎也多了一分依赖,也许是爱而不自知。

所以江秋渔比谁都清楚,玖仪不可能喜欢她。

但清蘅君似乎不明白这一点,竟然吃起了玖仪的醋。

昨天她便表现得不大高兴,今日更是一听玖仪的声音,便淡了神色,可见她对玖仪的防备有多深。

江秋渔来了点儿兴趣。

她明白林惊微此举,不过是担心有朝一日玖仪会抢走她的位置,到那时,她若再想接近江秋渔,从而获取魔宫的防御图,便会困难重重。

所以林惊微不会让江秋渔有机会看上别人,清蘅君不论做什么都天赋异禀,就连争起宠来,也是其中的一把好手。

江秋渔既然猜中了林惊微的心思,必定得多加利用,才能不辜负林惊微送上门来的机会。

她给林惊微种下傀儡情丝后,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但进度还是太慢了,归根结底,不过是林惊微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不肯越雷池一步。

江秋渔既然想要刺激刺激林惊微,便不得不利用一下别人,以达到让林惊微吃醋的目的。

灵漪不在江秋渔的考虑范围之内。

江秋渔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利用一个真心喜爱自己之人。

现在看来,或许玖仪便是最好的人选。

她不爱自己,又有疑似爱而不自知的对象。

江秋渔只需要稍加刺激,便能达到让林惊微吃醋的目的,说不定还能让玖仪看清自己的心,成全那雪狼妖。

怎么想,都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思及此,江秋渔身形一闪,变回人形后,从桌上拿起另一道传音符,夹在指尖,传音符无火自燃,江秋渔回复玖仪:“可以,你在楼下稍等片刻,我随后便到。”

玖仪昨天才到不忧城,哪里知道春云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进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青楼。

虽然白天比不上夜晚热闹,愿也别有一番风味。

玖仪小脸通红,阿渔姐姐竟然住在青楼里!

她身后跟着阿雪,这雪狼妖没有自己的姓名,被玖仪救下之后,才有了阿雪这个名字。

此时,阿雪眉头皱得更紧,“那阿渔姑娘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昨天玖仪想去找那阿渔姑娘时,阿雪便认为不妥。

昨日那人坐在二楼窗边,与她遥遥对望了一眼,阿雪只觉得遍体生寒,差点儿就要变回原形了。

这位阿渔姑娘看上去不过金丹的修为,实则深不可测,且总给她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阿雪直觉此人并非那等善类,无奈玖仪被对方的美艳皮囊迷惑了心智,竟非要跟她做朋友。

阿雪心里酸溜溜的。

她承认那阿渔姑娘的确是她平生见过的众多人里,最为姿色绝艳之人。

可她们并不知她的底细,兴许对方那张美人皮下,藏着的是一副丑恶的枯骨。

阿雪怎能任由玖仪被那人迷惑?

只可惜,她永远无法改变玖仪的想法,也无法左右玖仪的行为。

阿雪想到这里,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的眉眼间,藏着深深的失落和绝望。

玖仪明白她的顾虑,只是她虽然性格天真,却也并非善恶不分,她能感受到江秋渔对她并无恶意。

且阿渔姐姐明知她是明望宗的弟子,却依旧只拿她当普通人看待,这更让玖仪坚信,阿渔姐姐必定是那等隐藏了身份的大能。

只可惜阿渔姐姐的师姐似乎不大好相处,一双眼冷冰冰的,跟锋利的剑刃似的,总是吓得玖仪瑟瑟发抖。

她正想着呢,抬眼却见她喜欢的阿渔姐姐,和她害怕的林姑娘,正姿态亲密地相携从楼上下来,林姑娘还摸了摸阿渔姐姐的眼尾。

她们师姐妹的感情可真好。

玖仪羡慕不已。

不过她自己也是受尽宠爱的小师妹,师兄师姐们也对她很好,玖仪心中并不觉得自己有哪点输给了旁人。

等江秋渔和林惊微在桌前坐下时,玖仪又热情地靠了过来,“阿渔姐姐!”

江秋渔冲她笑了笑,“春云楼虽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饭菜的味道却也不差,可以尝一尝。”

她说的格外自然,仿佛她住在寻欢作乐的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玖仪果然不觉得有什么,阿渔姐姐开心就好!

她二人亲密地凑在一起说话,林惊微一手捏着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茶水,同时,放在桌上的左手紧了紧。

只可惜浮月流光不能拿出来,否则光是她的这一举动,便得吓退不少人。

清蘅君都已经开始握剑了,若是再敢惹她生气,浮月流光出了剑鞘,能不见血地收回去吗?

阿雪注意到了她的这一动作,又察觉到林惊微那直直地落在江秋渔身上的目光,眼里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这位林姑娘,也对自己的师妹怀有别样的心思。

只是不知,那位阿渔姑娘是否知晓?

阿雪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了一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

林惊微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秋渔。

这雪狼妖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之前只听说她对玖仪忠心耿耿,现在看来,除了恩情,她与玖仪之间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林惊微虽然不是那等喜欢多管闲事之人,但眼下无计可施,她也只能利用雪狼妖对玖仪的这份感情了。

若是玖仪被这雪狼妖缠上,想必不会再有机会来找江秋渔。

林惊微打定主意,决定待会儿便同那雪狼妖接触一二,试探一下她的想法。

四人心思各异,唯一没有多想的,怕是只有玖仪了。

用过早膳,玖仪便要拉着江秋渔去街上溜达。

江秋渔欣然应允。

她同玖仪走在前头,林惊微落后两步,同阿雪走在后面。

走出一段距离后,阿雪忽然低声道:“林姑娘,你与阿渔姑娘是同门师姐妹么?”

这便算是引入话题了。

林惊微摇了摇头,惜字如金:“不是。”

阿雪向来寡言少语,此刻却像是见了多年的好友一般,显得格外热情,“阿渔姑娘生的如此闭月羞花,想来应该有许多人喜欢她吧?”

林惊微瞥了她一眼,微一点头,并不答话。

见状,阿雪反而越发肯定,这位林姑娘对她的师妹情根深种,只可惜阿渔姑娘似乎并无那般心思。

阿雪看不透林惊微脸上的障眼法,她只觉得林姑娘跟自己真是同病相怜。

阿渔姑娘有沉鱼落雁之貌,林姑娘却只有清秀之姿,想必正是如此,林姑娘才不敢对阿渔姑娘表露爱意。

就跟她一样。

阿雪神色微黯,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林姑娘若是真心喜爱,何不试上一试?”

林惊微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江秋渔身上,嗓音淡淡的,“你既然如此劝我,为何自己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阿雪一愣,原来,林姑娘也同样看出了她对玖仪的心思。

她的声音很轻,“我与玖仪不同,我配不上她。”

林惊微神色不变,只是问她:“是因为人妖殊途么?”

阿雪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妖,这人却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身份。

可见林惊微的修为远不止如此。

她紧盯着林惊微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

林惊微却依旧无波无澜,眉眼间的神色格外平静,“你与她有恩情在,接近她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为何迟迟不愿表露心迹?”

阿雪这才明白,她差点忘了,玖仪救她一事,在修真界算不得什么鲜有人知晓的秘密。

林姑娘既知她们乃是明望宗的弟子,只需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她二人的身份。

阿雪暂且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玖仪救了我,我答应会永远护她周全,她只将我当做好友,是不会喜欢我的。”她神色黯淡,语气十分笃定。

不仅仅是因为人妖殊途,更是因为她面容丑陋,玖仪最喜欢貌美之人,又怎会看上她?

阿雪知道自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只是亲眼见到玖仪同阿鱼姑娘亲热时,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了密密的疼,痛不欲生。

这会儿她已经忘了,林惊微从头到尾都并未正面回答她方才提出的那个问题。

她从没承认过自己喜欢江秋渔,可阿雪却仿佛已经将这当成了事实。

她自觉无法吸引玖仪,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林惊微身上,希望这位林姑娘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那时,玖仪便不会再缠着阿渔姑娘了吧?

林惊微眉头微蹙,有些瞧不上她此刻的模样,她从小便懂得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得努力去争取。

就算有远超常人的天赋,可她若是不努力修炼,只是单纯依靠天赋,恐怕不知得再过多少年,才能有如今的修为。

且天赋这种东西,是会被消耗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若是不自己去争取,难不成还得等着想要的东西主动砸到自己头上吗?

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林惊微不赞同阿雪这种连试也不试,便认定自己一定会输的想法。

她已经拥有了如此优越的条件,不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下,反而自怨自艾,又怎知这世上有许多人连这样的条件也不曾拥有,那些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林惊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便变得冷冰冰的,“你修行的时候,也是等着灵气主动涌入你的体内吗?”

阿雪愣住了,“林姑娘,你……”

林惊微不看她,目光只定定地落在江秋渔身上,“我与师妹虽然不是道侣,她却也知晓我的心意。”

对比起来,阿雪甚至不敢告诉玖仪,她喜欢她,着实太过胆小怯懦。

阿雪无言以对,她知道林姑娘是在气她的胆小,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阿雪的心里也涌上了一股怒意,“我与林姑娘自是不同,我明知玖仪不会喜欢我,何必还要徒增她的烦恼?”

林惊微皱眉,依旧不明白,“你又怎知她不会喜欢你呢?”

阿雪不知她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她忍着怒火,解释道:“玖仪最喜欢容貌美艳之人,我长相平平无奇,如何能讨得她的欢心?”

林惊微恍然大悟。

她自个儿生得花容月貌,从小到大被人夸赞了无数遍,所到之处净是惊叹。

这使得林惊微对容貌一事并不在意,更何况修真之人本就不注重外貌,她更在乎的是自身的实力。

林惊微这才明白自己先前忽略了什么,让阿雪犹豫不决的,原来是她的容貌不够美艳,不能吸引玖仪。

林惊微对她说了声抱歉。

阿雪神色僵硬,自揭伤疤她也不太好受,若不是察觉到林惊微并非有意为难她,阿雪怕是要动起手来。

至于林惊微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阿雪也只当江秋渔是个不注重外貌之人。

若说方才,林惊微还在有意引导阿雪,此刻便是真的有些疑惑了,“可若是她只因你生得貌美,便倾心于你,怎能算得上是真的喜欢?”

就像江秋渔对她万般宠爱,也不过是因为她生了张好看的脸罢了,这算不得是真的喜欢。

若是她没有这张脸,江秋渔还能对她心慈手软吗?

林惊微心想,若不是她生了一副好相貌,恐怕江秋渔早将她扒皮抽骨,扔进无尽深渊了。

就连付星逸,也不过是因着那张俊美的脸,才能成为江秋渔的男宠。

江秋渔虽然嘴上说着喜欢他,对他动手时,却也毫不手软。

若是真心喜爱一个人,怎会舍得对她动手呢?

由此可见,只单纯喜爱一个人的美色,并不算是对那人的喜欢。

所以江秋渔不爱她,她爱的是她的这张脸,还有她伺候人的本领。

林惊微很清楚自己究竟是靠什么吸引了江秋渔,所以她不肯让江秋渔一次性吃个饱。

她将自己当做诱饵,每回只肯让江秋渔尝尝甜头。

免得这人哪天腻歪了,便会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她踹开。

至于阿雪,她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唯一感到困扰的,只不过是自己没能拥有足够诱人的美貌罢了。

这一个在林惊微看来不算烦恼的烦恼,却让阿雪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对玖仪的感情,生怕被玖仪看清。

此刻听见林惊微的疑问,阿雪是真的羡慕她。

林姑娘虽然跟她同病相怜,可是至少阿渔姑娘不是个注重外貌之人,林姑娘不必为自己的长相感到困扰。

她反问林惊微:“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就一定非得是喜欢她的品行性格吗?”

林惊微一愣,不然呢?

“在我看来,外貌与品行性格并无任何分别。”

阿雪道:“虽说容颜易老,可人心也易变。”

“若是只喜欢一个人的内在品行,有朝一日,那人若是不再如同当初一般,林姑娘会变心吗?”

林惊微对待感情的态度有些固执,她若是认定一人,便是那人万般不好,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因此,面对阿雪的提问,林惊微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阿雪又道:“若喜欢的是一个人的容貌,等到她容颜苍老,林姑娘又是否会将她抛弃?”

林惊微:“不会。”

她好像明白阿雪的意思了。

阿雪难得笑了笑,“想必林姑娘便是认定一人,便不会轻易变心之人。”

“既然如此,你喜欢的究竟是她的容貌还是品行,重要吗?”

林惊微一时被她绕了进去,竟真觉得阿雪之言,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她自然是不会轻易变心之人,可江秋渔却未必。

这人喜新厌旧,阿雪的这一番道理用在她身上并不合适。

不过林惊微也算是明白了,并非所有人都如同江秋渔一般。

阿雪只是想告诉她,一开始的喜欢究竟源自于容貌还是品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约束自己,负起自己的责任来。

林惊微听君一席话,收获良多,对自己的修行有了更多的看法,就连境界也隐隐有些松动。

若不是此时不合适,她甚至想打坐消化片刻。

她冲阿雪抱了抱拳,认真道:“多谢阿雪姑娘指点。”

阿雪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罢了。”

林惊微又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打算,她道:“我观玖仪姑娘,虽然对貌美之人格外和善,也并非那等以貌取人之辈,阿雪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阿雪有些怀疑她这话,她自己都还没能追到师妹呢,如何能帮她?

林惊微迎着阿雪怀疑的模样,端的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道:“我与师妹虽然并未结为道侣,师妹却也不曾拒绝我。”

就连早上阿雪和玖仪来时,江秋渔还窝在她的怀里睡的正香呢。

阿雪顿时信了她的话,只是仍有一事不明,“林姑娘为何要帮我?”

她想,自己与林姜非亲非故,林姜帮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林惊微一本正经,“我对阿雪姑娘感同身受,你我同病相怜,我帮你,未尝不是在帮自己。”

阿雪恍然大悟。

对林惊微之言,多了几分信任。

她格外诚恳地看着林惊微,“多谢你了,林姑娘!”

——

她二人在后面聊得火热,前面的江秋渔也跟玖仪进行了友好地谈心。

一开始,是因为江秋渔说自己已经十多年没逛过集市了,只因身受重伤,不得不躲在洞府里养伤。

玖仪自个儿脑补了一番,便将她当成了小可怜,非要送江秋渔礼物。

江秋渔再三推辞,玖仪便问:“阿渔姐姐,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江秋渔想了想,“若说缺的,我如今只缺一个暖床的。”

玖仪呆了呆,“暖,暖床的?”

江秋渔以手掩唇,笑意盈盈,“夜里衾被寒凉,若是能有毛发茂密的妖族替我暖床,想必也是美事一桩。”

毛发茂密,玖仪顿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雪。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又听江秋渔道:“玖仪若是舍得割爱,将阿雪送于我,阿渔自是感激不尽。”

原来阿渔姐姐是看上了阿雪。

玖仪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又想到,阿雪并非她的所有物。

若是阿雪愿意,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玖仪勉强笑了笑,故作无事地说道:“那等我问一问阿雪,若是她愿意的话,我便让她去找你。”

小丫头片子,嘴巴都撅的能挂油壶了。

江秋渔装作看不见玖仪的不情愿,还故意刺激她:“如此,阿渔便先谢过你了。”

玖仪心里更加难受了。

她想,还不如刚才一口回绝呢,此时再回绝,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且她也拉不下脸面来拒绝阿渔姐姐。

如果阿雪不愿意就好了。

玖仪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样的话,阿雪就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这一日分别后,江秋渔同林惊微又去看望了许窈。

灵漪照旧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她仿佛想跟江秋渔说些什么,只是碍于林惊微在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春云楼后,林惊微原本以为江秋渔又要戏弄她,谁知这人却一反常态地坐在桌前,连头上的珠钗都不曾卸下,仿佛在等着谁的到来。

林惊微的心中顿时闪过了一阵不妙,她在江秋渔身旁坐下,替她倒了杯茶,捏着茶杯送过去时,手指有意无意碰了碰江秋渔的指尖。

若是往常,她这般主动,江秋渔早就反手勾着她的指节,同她耳鬓厮磨,你来我往了。

可此时,坏狐狸却仿佛不曾察觉到她的暗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后,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留影石。

她拿留影石做什么?

林惊微回想起昨夜缠绵之时,江秋渔也拿出了留影石,想将那些羞于见人的画面记录下来,被她按着手阻止了。

难不成,她又想……

不等林惊微想明白,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有人敲了敲房门。

林惊微用神识一探,竟然是阿雪?!

天色近晚,阿雪不守在玖仪身边,只身来这里做什么?

林惊微若有所思地看向江秋渔,这坏心眼的狐狸果然露出了计谋得逞的表情,似乎毫不意外阿雪的到来。

林惊微正准备起身去开门,江秋渔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唇角微勾:“师姐,此等小事,等好劳烦你呢?”

“还是我去吧。”

林惊微眼睁睁地看着她几步走到门前,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门外之人。

林惊微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一语不发。

江秋渔拉开房门,果然是阿雪。

这人白天还是一副面容严肃的模样,此刻却双眼通红,尽显隐忍。

她的嗓音哑的不成样子,“阿渔姑娘,我来……”

阿雪顿了顿,闭了闭眼,强忍下了一股泪意,“我来替你暖床了。”

屋内,林惊微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她摊开掌心,那一堆碎屑便被剑气裹挟着,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清蘅君罕见地有了几分杀意。

江秋渔退后一步,“进来吧。”

她似乎感觉不到空气中飘动的凛冽剑气,也看不见地上那一层白色的粉末,只冲阿雪扬了扬下巴,“床在那边。”

阿雪的腿仿佛有千斤重,可她还是一步步地走向江秋渔所指的方向。

林惊微再也按耐不住,她拦下阿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秋渔,“这是何意?”

怪不得她方才不肯搭理她,原来是找了别人。

只是林惊微仍然不明白,江秋渔究竟是何时看上阿雪的?

她不是喜欢长相貌美之人吗?

阿雪的姿容分明不是她会喜欢的,江秋渔为何还要让阿雪替她暖床。

眼前这一幕仿佛跟前两天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只是林惊微心中很清楚,阿雪远没有灵漪好打发。

“玖仪说要把阿雪送给我,我想着,师姐你既然不愿意时时同我欢好,我便只能找别人了。”

谁让林惊微胆敢试图拿捏她的?

林惊微早知道江秋渔喜新厌旧,稍有不顺心之事,便会翻脸,但她仍旧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仿佛是昨日的重演,林惊微被迫走出房间,只能任由江秋渔同阿雪待在一起。

她回想起江秋渔把付星逸收为男宠的那一日,似乎她也是这般难熬。

只是同那一日比起来,她的心里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林惊微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她不能任由江秋渔喜欢上别人,哪怕只是别人的身子,也不行!

屋内。

气氛格外沉闷,江秋渔看着阿雪一副绝望苦闷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道:“阿雪姑娘,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阿雪猛地抬眸看着她,“你……”

此话当真吗?

江秋渔替她倒了杯茶,“自然当真,只是你若不想替我暖床,就得拿一些别的东西同我换。”

阿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江秋渔唇边含笑,撑着下巴看着她,语出惊人:“我要琥珀寒晶。”

阿雪倏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瞳仁紧缩,“阿渔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会有琥珀寒晶这种东西?”

江秋渔:哦豁!

她真的有!

江秋渔只是想诈一诈她,没想到阿雪当真深藏不露。

她笑弯了眼:“我不逼你,你慢慢想。”

只是随后,江秋渔又状似自言自语地道:“你说,如果我跟玖仪说,我想将你收做侍妾,让她将你送给我,她会不会答应?”

阿雪满脸颓丧,玖仪都能答应让她来暖床了,又怎会不愿意呢?

反正她又不喜欢自己,自己跟谁在一起,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秋渔怕再耽误一会儿,玖仪便要找上门来了,到时她未必能从阿雪这里拿到琥珀寒晶,便打算给她下一剂猛药。

她一掌拍在阿雪肩上,狼妖便不能动弹了,只能任由她轻薄自己。

江秋渔故意朝她伸出手,“你不愿意就算了,既然玖仪将你送了过来,咱们便不要浪费这良宵吉日。”

阿雪心中大惊,此人修为果然比她高出不少,只一掌便让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身灵力仿佛被封住了似的,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且她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拥有琥珀寒晶,再装下去也没用,还不如顺了她的意,给她便是了。

不然,若是将这人逼急了,她起了歹心,想杀人夺宝,反倒得不偿失。

阿雪只得赶紧出声阻止江秋渔:“我给你便是了!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再强迫我!”

反正这琥珀寒晶她拿着也没用,倒不如给了面前这人。

江秋渔于是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笑盈盈的,那张芙蓉面显得格外柔弱无害,“你放心,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

“琥珀寒晶虽然蕴含天地灵力,却因自身的特性,寻常人极难炼化它,对你来说,它不过是一块没用的石头罢了。”

“我用一件中品神器与你交换,如何?”

中品神器可比琥珀寒晶难寻的多,阿雪不知江秋渔怎会舍得用中品神器来同她交换,不知这人究竟打算拿琥珀寒晶来做什么。

不过,用琥珀寒晶换中品神器,怎么想都是一桩不亏的买卖。

阿雪此刻已经明白了,阿渔姑娘并非看上了她,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她身上的琥珀寒晶。

只是她尚且有一事不明。

“你是如何得知我有琥珀寒晶的?”

如何得知?当然是从原著里知晓的啦!

原著里说,阿雪身受重伤,被玖仪救下,随后便一直跟在玖仪身边。

表面上来看,她只是一只普通的雪狼妖,但原著里提到过,阿雪并非普通狼妖。

她来自北陆寒域。

隐藏身份待在明望宗,也是另有目的。

唯一不在阿雪计划内的,便是她对玖仪的感情了。

江秋渔一开始还没想起来这回事,直到在酒楼时,她看见玖仪一行人身上穿的明望宗弟子服时,才想起原著里的这一段剧情。

于是江秋渔用了点儿小计,她知道自己的这张脸足够诱人,原本只是想跟引起她们的注意便可,却不想玖仪竟主动上前来同她搭话。

江秋渔便顺势同她打好关系,这才诱得阿雪落入了她的陷阱。

虽说她的主要目的在于琥珀寒晶,但她想利用玖仪和阿雪刺激林惊微,也是真的。

谁让清蘅君天天勾她,又不肯让她真的吃进嘴里。

江秋渔美滋滋地收下阿雪递过来的琥珀寒晶,想着距离自己捏一具新身体完美死遁,又近了一步呢!

阿雪真好,又能给她琥珀寒晶,还能帮她刺激林惊微!

江秋渔颇为赞赏地看了阿雪一眼,随后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中品神器递给阿雪,“这个给你。”

阿雪伸手接了过来,被其中蕴含的灵力震得虎口发麻。

阿渔没骗她,这竟然真的是一件中品神器!

若是她能让这件神器认主,修为必定更上一层楼,便能更好地保护玖仪了。

至于阿渔,此人身份神秘,连她有琥珀寒晶都知道,在查明她的身份之前,阿雪只得暂且忍耐,只当自己并未起疑。

她正思索着,门口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阿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随着那声巨响,房门顷刻间碎成了木屑,落了一地灰尘。

凛冽的灵力涌了进来,屋内狂风大作。

随后,林惊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阿雪敛下眸中的思索,江秋渔伸手拂去空中四散的灰尘,面上依旧带着笑,仿佛并不意外:“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林惊微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嗓音微哑,不答反问:“你真的想要收下她?”

眼前的场景,同江秋渔将霜须交给她时的画面,何其相似?

江秋渔这回,不是在开玩笑吗?

她真的对自己腻了?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轰隆作响,闪电将屋内照得大亮。

竟是一阵急雨落下,重重地拍打着窗棂。

仿佛是老天在应和林惊微的那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微: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茶杯and房门:没有人心疼心疼我们吗?

【每一次修罗场过后,小微都会进一步妥协】

鱼鱼:那再来两次,是不是就能睡到她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