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颇有些无语地望着笑得一脸狡黠的明朝越, 无语道:“不要闹了。”
凭他们三人如今的修为,进一个小小的昌乐川,哪里需要费那么大心思。
明朝越静静地望了她一眼, 兀自笑笑:”跟你开玩笑呢, 我来襄州的主要目的是找莲华, 自然不会同你们一起前往, 你们去昌乐川寻道心吧,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姜婵皱眉:“你不与我们一起?”
“昌乐川中如今外人稀少, 再加上有圣屿殿的人在其中,我们的目标越低调越好。”
明朝越解释:“既然你们的目标在昌乐川,你们就先去吧, 我如果在周边寻不到莲华, 再去与你们汇合。”
“不过, ”他顿了顿, “若是你们在昌乐川发现了莲华的踪迹, 务必先联系我。”
姜婵明白他的意思。
莲华屠杀了整个铉云宗的人, 将师门上下众人炼化, 用此等大逆不道的方式修炼,想必修为早便高不可攀。
他不希望姜婵等人犯险。
明朝越如今修仙魔两道,半仙半魔, 不便暴露在视野之下, 等姜婵二人推开房门的时候, 她再回身看,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姜婵平静地转过身,望向谢怀:“去退房吧。”
去昌乐川一探究竟。
谢怀退房时, 姜婵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倏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婵一惊。
回身望去, 见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长得稚嫩,身形却极高,他贴的离姜婵极近,她不得不微微仰着头,才能瞧见来人的模样。
姜婵惊地往后退了两步,撞进谢怀怀中。
谢怀搂住姜婵,眼神有些凉:“阁下似乎不太懂什么是基本的礼仪。”
“抱歉抱歉。”
少年摸摸脑袋,有些羞赦地笑:“抱歉抱歉,在下杨林,方才想与姑娘搭话,没想着惊着了姑娘。”
他指了指身后坐在长凳上的女子:“我家夫人有了身子,害喜的厉害,想问问姑娘可有随身带些果脯,给我家夫人解解馋。”
姜婵抬眼,不远处坐着个瘦小的女子,小脸苍白,见姜婵望她,面无表情地轻点了点头。
她摇头:“我没有,不过离这不远便有店铺,你可以去买些。”
杨林惊喜:“多谢多谢……”
他视线游历,看向了谢怀搂住姜婵的那只手,笑道:“公子与姑娘难不成也是为了那昌乐川的传闻去的?要不要一起结个伴,路上也有个照应。”
姜婵思忖,正欲答话。
“不必,”谢怀声音发冷,“我二人喜静,向来不喜与他人相伴。”
杨林闻言,呐呐颔首。
“走吧?”
谢怀拉着姜婵,离开了那家客栈。
临出门前,姜婵似有感,回身望了一眼,杨林正站在他夫人身边,低头说着什么。
似乎感应到姜婵的视线,少女又抬起那张苍白万分的脸,冲她轻轻点头。
姜婵沉思。
谢怀:“怎么?你想与他二人一起?”
“不,”姜婵摇摇头,“他们古怪的很。”
不论是毫无血色,所谓害喜的夫人,或是谄媚热情的丈夫,处处都充斥着古怪。
“而且,那个叫杨林的,修为不低。”
离姜婵那样近,若不是他拍的那一下,姜婵根本感知不到身后有人。
姜婵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眼界都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凤毛麟角,连她都没有防备,这个叫杨林的,深不可测。
但可能吗?小小一个昌乐川,甚至是一个襄州,来了一个比姜婵修为更高的人。
她又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多疑了?”
谢怀:“不,我也持有同样的怀疑,在这乱世,多留一份心,总归是好的。”
见他这样说,姜婵不免觉得有些别扭:“方才杨林那样说,你怎么不反驳?”
谢怀笑笑:“反驳什么?”
明知故问。
姜婵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怀解释道:“如今昌乐川中圣屿殿的眼线不知道有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套一重虚假的身份,查探办事也会事半功倍的。”
他望着脸色不好看的姜婵,歪头笑道:“请姜姑娘暂时放下对我的厌恶,忍耐一下吧?”
……
姜婵见他这样说自己,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怀仍旧笑盈盈的,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似乎并不在意对自己的恶语。
姜婵:“……随你。”
也不再理睬他往着昌乐川的方向去了。
*
尹平游人众多,却是越往昌乐川的方向行人越少,周遭也多颓败。
一路走来,店铺商家也变少了许多。
望见写着昌乐川的城墙时,正是正午日光最大的时刻。
谢怀上前,轻叩城门。
厚重的城门发出腐朽不堪的声音,好似下一刻就要倒在他二人身上。
城门开了条小缝,缝隙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望见二人:“何事?”
谢怀:“听闻贵地河水的传闻,特来求取。”
兵官似是这几日见多了这样的人,也并未露出惊讶神情,只是麻木地点点头:“有通关文牒吗?”
谢怀一怔:“我二人与修仙界而来,并无文牒。”
“修仙界?”官兵一听这话,麻木的神情倏地转为惊喜,“你二人是修仙之人?”
还未等他们答话,他便一下拉开了城门,全然换了个人的模样,催促道:“快快快,快请进!!”
“能有仙人光临我昌乐川,真是令小城蓬荜生辉。”
他这反应实属怪异,姜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跟在谢怀身后进了城。
昌乐川不比之前襄州的城镇,气氛都显得灰暗。
二人走在街市,引来一路的原住民注目,那数道深切黏腻的目光,好似在窥探着什么。
城镇不大,可供外人住宿的客栈也仅有一家,难怪说在限制进城的人数,先不说其中怪异危险,便是来了也没多的地方供你住宿。
客栈内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气息,气味实在不算好闻。
谢怀站在姜婵身边,一进门便皱了眉,凑近她耳边:“忍耐几天吧。”
姜婵却并未反应,在此之前比这差的的地方她住的多了,没有他想的那么挑剔。
店家掀开布帘走进大堂时,二人心中都是一惊。
不为别的,眼下青黑,双唇乌色,气色属实有些吓人。
同那个官兵,这一路而来的原住民一样,带着阴恻恻的鬼气。
望见二人,店家扯出个僵硬万分的笑容:“可是要住店?”
双眼浑浊的像是死了三天的鱼,就连转动起来也十分生涩,他的目光从谢怀扫至姜婵,望见姜婵的那张脸,又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番。
谢怀察觉到,面色不虞,身形遮盖住姜婵,将她挡了个严实:“这段时日,来昌乐川求取河水的人应当不少吧?怎么客栈这样冷清?”
店家目光转了转,上抬几分,又转回了谢怀身上,他抿起唇瓣笑:”他们都前去古林中作法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古林?作法?”
还未等谢怀问出个所以然,一道惊喜的声音自上而下。
“又是你们,真是巧了!”
姜婵一凛,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在二楼楼梯口望见了杨林。
“可真是有缘,”杨林抚掌,“不过也对,这昌乐川的客栈仅此一家,迟早是会遇上的。”
姜婵望着他,眸中晦暗。
店家似是累极:“将十文铜板放于柜台,楼上空房间,随意挑一间便是。”
也不再理会二人,又掀起布帘走了。
谢怀二人上楼,路过一脸热情的杨林时,谢怀语气不明说了一句:“杨公子带着有身孕的妻子,竟能走的这样快啊。”
杨林似感受不到二人的疏离,只一味开朗笑道:“说笑了。”
“这样有缘,在下还不知二人名讳?”
“谢怀。”谢怀顿了顿,又说了句,“内人不善交谈,你唤她姜姑娘便是。”
重生以来,谢怀一向以真名示人,咸宁那会也是,当时姜婵还以为是他想用真名引来桑昭,如今看来,倒真是他并不在意。
名讳,身份,包括背后一直背着的枕流剑,他好似从来都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
杨林听出谢怀声音的冷意,也并不在意:“谢怀么,好名字,好名字。”
他望了眼身后的厢房:“我妻子好似午睡醒了。”
他转过头,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二人:“那,在下先告辞了。”
说罢,便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厢房。
等到二人也进了屋,谢怀问:“如何?能感应到道心吗?”
姜婵凝重地摇头:“在城门外的时候,还有极为强烈的感觉,一进城,什么都没了。”
“司悯呢?”
姜婵摸摸青玉,一片冰冷。
“…召不出来了。”
谢怀也并未忧虑,只思忖道:“这个昌乐川,也太古怪了点,包括那个杨林。”
他与姜婵自客栈告别之后,便一路脚步不停地往这赶,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
杨林一个凡人,没有丝毫灵力,还带着个有身子的妻子,竟能比他们更快。
他们进城以来,也没瞧见什么车马,真是稀奇了,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这里灵力稀薄,司悯也无法出现,姜婵将神识放开,正欲将整个城镇扫**。
冰凉的指尖触上她的额侧。
激起一阵颤栗。
姜婵抬眼,谢怀神情有些严肃:“不可。”
“还不知那杨林是个什么底细,在未摸清这个昌乐川之前,不要用神识窥测。”
谢怀望进她一双澄澈的眼:“若是撞上比你神识更为高深之人,会重伤的。”
姜婵没说话,只是默默收回,低垂眼睑。
好半晌才应道:“……嗯。”
正说话间,楼下传来一阵**。
谢怀耳尖动了动:“好像是店家说的先我们一步的众人回来了。”
他低眸:“你是跟我一起,还是想先休息一会儿?”
姜婵疑惑:“自然是跟你一起了。”
搞什么,明明飞升的是她,论修为,应该是她更厉害吧。
姜婵此前一直庇护着他,如今他却一直站在她身前,倒叫她不习惯了。
原以为会有许多人,不过也才三对情人而已。
也不知是去了多久,六人都十分疲倦的样子,姜婵观察他们的脸色,眼下些许青色,竟是与城镇中人有些相似。
二人心中凝重,谢怀面不改色,浅笑着便上前攀谈。
“众位是从古林回来的吗?可有见到传闻中的河水?”
那六人望见谢怀,虽疲倦,但见他态度好,模样也俊朗,便强撑着点头:“刚回来,也喝了河水。”
“哦?”谢怀笑笑,“那看来传言是真的?喝下河水真的便能长相厮守?”
一位夫人隐秘笑了笑:“都是些云里雾里的乡野传说,但又那么玄乎,我们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等到三日之后,你们去看看便知了。”
“三日?”
谢怀疑惑:“为何要等这么久?”
“若饮河水,许得先祭拜古林中的古神,每三日祭拜一次,我们也是等了三天才去的。”
还不等谢怀再问什么,他们便摆摆手:“实在累的不行了,我们先去休息了。”
等到众人回房,谢怀回身问一直安静的姜婵:“你怎么看?”
姜婵一直盯着他,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不善交际呢。”
谢枕流曾经封闭自我,从不与外人过多交流,便是同门中人,也从不多说。
然而这几日,不论是在尹平还是在这里,他一直在跟旁人交谈,轻松自如,套出了不少的情报。
这样亲和,松弛,倒才真真正正映证了他的名字。
姜婵被谢怀的疏离冷淡伤过,她以为谢怀会重蹈原先的覆辙,一心修道,万事万物都不会沾染他眼中的霜雪半分。
然而如今,那道寒凉彻骨的风雪自高山落下,落在芸芸众生的肩头,落尽姜婵怀中。
温柔至极,好似被她不经意拂去,踩在脚底,也会为了替她浊去鞋底污秽,而感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