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只迷茫了一瞬,下一刻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丝毫不惧,喘息着抓住那道粘稠的黑色灵气便试图将其扯断,却不曾想,将将握住灵力之时,便被掌心尽数吸收。
姜婵:……
该死,又来了。
姜婵脸色铁青,趁着身后之人未做反应及时抽身,眼下焦灼,她也没时间担心谢怀吃了这些会不会有事。
她身形极快地转过身,看向偷袭她的人。
明明是大白天,却穿着身夜行衣,厚重的面具覆盖着黑漆,遮挡住了整张脸,既看不清样貌,亦看不出身形。
……圣屿殿。
姜婵眼神倏地变得阴狠。
圣屿殿隶属于被百年之前封印在浮生涯下的妖神,妖神与剑尊实力相当,当年打得不相上下,就连剑尊也无法将其真正的消灭。
剑尊无奈,只得将其封印在妖域的浮生涯,那是整个三千世界,最最深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人相信她会再回来,只有圣屿殿的傀儡们深信不疑。
他们潜伏在修仙界与妖域之间,没有人能真正找得到他们的藏身之地,他们就像诡谲黑暗中的影子,时不时出来祸乱人间。
五年前的妖潮之乱,就是圣屿殿的手笔,没有人搞得清他们的意图,就像是等不到他们的妖神回来,自弃地为祸世间,来拿众人撒气。
妖域绝大多数的妖灵都被放了出来,如此庞大的数量,修仙界众人大多都来不及自救,更何况那群凡人呢。
凡界与修仙界在绝对的数量面前被单方面的屠杀,那段时日,不知倒了多少仙门剑派,又有多少修士前辈们灰飞烟灭。
传闻之□□之主的仙侣,也就是桑昭的父亲,也是死于那场妖潮之乱中。
以命相搏的妖域折损了大半,换来的就是人间与修仙界的生灵涂炭。
经此一战,修仙界元气大伤,万物凋敝,当初那场南海之行,也是为了让修仙界的后辈们尽快地成长起来。
圣屿殿神秘,不详,疯狂,甘愿为了他们的妖神,付出一切代价。
而铉云宗掌门莲华道人,便是为了投奔此派,一夜之间走火入魔,将整座铉云宗炼成了阵法,上上下下三千余条人命,除了一个谢怀,死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知道莲华是怎么想的,一个好好的第一剑宗的掌门不当,非要犯下这样滔天的罪过去投奔邪魔外道。
姜婵也不明白,加入一个圣屿殿,为何要赔上一整座铉云宗的命。
姜婵单纯,加之她涉世未深,不明白这些。圣屿殿疑心重重,戒备极重,若不是莲华这场惊人的举动,怎么可能相信他投奔的真心。
也正因为如此,这世间仍旧有许多人不相信,是莲华杀干净了铉云宗,过于荒唐的真相在他们眼中看来,更像是一场骗局。
师门的屠杀还不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消息,得知谢怀尚还在世,残魂未灭,为了引出谢怀,先是故意使得凡间枕流仙君庙频频出现祸乱,再是到处散播谢怀的谣言。
此行此举,无非就是想逼谢怀现身。
或者是,逼那个带走谢怀的人现身。
最初姜婵气不过,妄图与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凡人理论,引来不少视线与追杀。
于是与圣屿殿的人对上,早便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本就是想引谢怀出来,于是这段时间,凡是与谢怀牵扯上的,都逃不过他们的追捕。
姜婵能一次次地逃离险境,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没有负担,但这次。
眼神凝重地看了看闻涿,又想到了屋内中人。
没有时间给她思考,傀儡见她竟能吞噬黑灵,动作微微一怔,下一刻便又凝气化剑气势汹汹地砍来。
方才才从太虚幻境中醒来,在幻境中的最后,姜婵浑身重伤,如今正是哪哪都虚弱的时候。
姜婵躲着进攻,身形都有些狼狈。
一旁的闻涿尚在惊愕之中,幻境里他也没遇到过这么凶险的情况。
直到姜婵焦急的眼神扫过来,他猛地反应过来,心有灵犀地扯开佩剑,冲着姜婵扔过去:“阿婵!”
姜婵接了剑,在幻境之中她便用得顺手,此刻也愈加流畅。
只是与幻境中不同,姜婵分的清楚,这里现在是现世,她不可以再用谢怀教她的剑法,那太惹眼了,如若没有十足的法子将其斩草除根,等同于直接将谢怀在我这里的重要信息递到圣屿殿手边。
于是她只能照旧用她自己的老方法。
在屋内听到动静的桑昭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姜婵手中的那柄宝剑,她惊诧:“那不是长凝剑?你将长凝借给旁人?你不怕你娘扒了你的皮?”
桑昭的声音刚落,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
姜婵手中的灵剑断成了两截。
桑昭吓得尖叫:“她居然把长凝剑毁了!”
闻涿也是吓得面色惨白,但他不是为了一把剑,他失声喊道:“阿婵!小心!!”
眼前这人的实力远远超乎姜婵的想象。
不同于往日遇到的,也不同在幻境中的假城主,姜婵对上他们,只觉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而眼前这人 。
姜婵面色极为凝重,眼前这人修为高深莫测,一招一式皆是带着预判,就看他轻松就能斩断闻涿的灵剑便知,这人与先前遇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这等修为,最起码也得是圣屿殿那几个几百年前便跟在妖神身边的重要手下。
她想不明白。
如今奉仙镇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村,圣屿殿的人是疯了吗,竟然派这样的人手来,他们在赌什么?这里有什么筹码值得他们下这样的杀手?
她在哪里出了岔子?
倏地,姜婵想到了离开幻境之时,那个少女巧笑嫣兮,对她说的话。
不会是……
“啊——!”
姜婵听闻尖叫,回身去看,桑昭躲在闻涿身后,他们四周都是浓稠的诡谲灵气。
桑昭吃过这怪灵气的苦头,如今看着这画面,死死揪住闻涿的衣服,一副就要晕过去的神情。
闻涿虽然烦她,却也是将她护在身后,他猝然抬头,眼中惊恐万分:“小心!!”
姜婵看得真切,闻涿身后的灵气锐利如剑,就要冲着二人脑后贯穿,她心一横,将手中的断剑冲着他们的方向用力掷去。
灵气一分而散,姜婵还未放下心来,遥遥与闻涿对上一眼,却在他眼中读到一片撕心裂肺。
“阿婵——!”
“噗——”
姜婵缓慢地眨眨眼,低下头去,黑色的剑自她胸口穿过,用力那样凶狠,恨不得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冰冷的触感搭上姜婵的肩,身后那人轻巧靠近她,与她凑得极近。
姜婵痛极了,并生出浓浓的困倦与疲累。
四周恍若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听不到闻涿的惊呼,听不到桑昭的哭喊,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姜婵只能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像残破的风箱扇动那样的厚重。
黑衣人干脆利落地抽出自己的剑,饶是姜婵再坚强,也还是痛地呜咽了一声,身上两个骇人的血洞,初春的冷风似乎都在自己体内穿**而过,留下一阵冰冷刺骨的战栗。
在即将昏迷过去之前,姜婵听到那人靠近过来,在她耳旁说:
“终于找到你了。”
姜婵努力去分辨,去记忆,却仍旧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那人见姜婵彻底没了战斗力,将她随手甩了出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砸在了树根下。
姜婵眼神涣散,拼命地想要挣扎起来,却终究抵不过痛意,彻底昏死了过去。
“阿婵!阿婵!!”
*
她要死了吗?
姜婵最后涣散着想着,她的任务结束了吗?她有好好地将谢怀救出,重新让他起死回生了吗?
姜婵想不起来,她只知自己实在太累了,奔波数月,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好饭,自从离岛之后,她吃过最好的就是幻境中与谢怀一起的那碗幽兰玉芝炖百合。
早知道自己这样惨,不如多吃些了。姜婵委屈地想,自己现在过得这样惨,师父他知道了说不定有多心疼呢。
她的意识坠入黑暗,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久远到姜婵快要忘记了这段时间的痛苦,铉云宗没有发生血案,她依旧是千鹤岛上那个自由快乐的小徒弟。
“阿婵,醒醒。”
姜婵睁开眼,望见的就是周自渺不赞同的眼神。
周自渺将她拦腰抱着,边说话边往屋里走动:“怎么在树下睡着了,初春的天气仍旧寒凉,你会生病的。”
“…师父?”
周自渺猛地停住脚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
往常威逼利诱多少次都不肯喊的,今日怎么倒是叫的这么顺口。
姜婵顿了顿,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心口像压了座大石,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姜婵捂住脸,疲惫道,“我只感觉好累,提不起劲来。”
心里没来由地涌入难过的情愫,她往周自渺怀中蹭了蹭,十分委屈地开口:“师父,我好难受。”
过于反常的情绪让她像只奶猫,只想着撒娇。
周自渺进了她的院子,将她放到**,层层叠叠的窗纱无风自动,又缓缓落下,遮盖住内里朦胧的两道身影。
他怜爱地摸了摸姜婵的鬓发:“吹了一夜的晚风,着凉了吧。睡吧,师父在这守着你。”
周自渺嗜酒,身上总带着股酒香,姜婵嗅着那股味道,只觉得安心,连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眼角有滴泪滑落,她紧攥着师父的衣角,模糊地道歉:“师父…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姜婵睡着之前,迷蒙地回答:“我只是觉得,好像做了十分对不起你的事……”
周自渺活了太长时间,岁月却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拭去姜婵的泪,神色温柔,就像在看一个自己过于溺爱的孩子。
“傻阿婵,无论你做什么,师父都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