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回去的一路上曲笙都很安静,可以说是过分安静了。

两个人都任由这份沉默在车厢内发酵、漫延,深夜的大道略显空旷,开进市区后车流多了起来,高楼大厦、霓虹灯光一一越过视野,路线变作最熟悉的那一条。

近来荆丛辙做出的很多让步都令他忘记男人其实是个很专制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执行到底。

可曲笙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况且他十几岁的时候,荆丛辙压根不会过多理睬他。

明明几个月前两个人还是陌路人,只因为荆丛辙一个很偶然的想法,曲笙成为被困在方盒里的木偶。

别人摊上好事的第一想法都是不会吧真的吗,曲笙摊上这种事的第一想法只会是,妈的哪个孙子坑我。

他有太过自由的灵魂,不能安置在一个简单的方框里,哪里这个方框有200平也不行。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让荆丛辙主动赶自己出家门!

寂静的街道,开着空调的温暖车厢,曲笙心里冒出一连串的想法,像高楼大厦不停滚动的霓虹灯牌,奇妙、虚幻,一晃而过。

又一个酒吧演出的夜晚,人群散尽,曲笙背着吉他跟舒梓媛他们一块从地下长廊走出去,自动扶梯刚上到一半,曲笙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脸都绿了。

舒梓媛察觉到,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荆丛辙:【我在世影广场地下二层,结束了来找我。】

舒梓媛吹了一声口哨,被曲笙阴恻恻瞪住。

“有什么不好的,免费司机诶。”舒梓媛倒是看得开,嘴里还不停嚼着泡泡糖。

为了庆祝她母亲终于走人,她把头发简短了,只到脖颈,刘海斜斜盖过眉尾,耳朵上一对又闪又亮眼的宝蓝钻石。钻石是假的,和泡泡糖一个颜色,吹出来,吹到最大,在唇上破开。

曲笙说这个颜色很抑制食欲,舒梓媛说是吗,那我偏要吃给你看。

她拍拍曲笙的肩膀,“也顺带捎我一程呗。”

“滚吧你,你家就在对面。”

被舒梓媛带跑偏了一阵,曲笙忽然觉得被人接回家这件事没那么难以接受,最终还是认命,折返于扶梯之间。

胖子不放心问了声:“用我陪你一程不?”

没等曲笙说话,舒梓媛先说:“少整这套,这货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娃娃。”

曲笙把挥手改为竖中指,还算愉快地往地下二层走去。

乐队里他和舒梓媛最聊得来,其次是经常帮他们拍照片、管理微博,偶尔还要负责线下交接工作的摄像,至于胖子……胖子和贝斯的作用差不多,存在感不高但没有不行,像他们的保姆,而小开沉闷话少,基本都在听他们扯皮,很少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

曲笙刚走进车库,不远处的加长黑车闪动两下车灯,他迅速锁定目标走过去。

司机瞅着面生,曲笙走到车后位拉开车门,本来想淡定从容些,忘了后背还有一把吉他,琴颈撞上车缘“咚”的一声把他头皮震得发麻,嘴里骂了一句“草啊”,扯着背带把吉他拿下来。

然后才想起看荆丛辙的脸色。

只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整体。

男人的两条腿交叠,脚上三接头款式的牛津鞋,小腿笔直而修长包裹在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袜里,再往上是灰色暗纹西裤,手边脱下的西服,马甲的最后一颗扣子解开,剩下的齐整扣合,袖扣在腕口处闪着微金光芒。

荆丛辙也在看他。

曲笙把吉他塞进去,刻意低头回躲荆丛辙的视线,“不介意吧?”

琴头差点怼到荆丛辙身上,他往里让了让才避开一劫,倒是没出声说什么,在他眼里曲笙就是有点笨笨的。

“不介意。”荆丛辙回答。

曲笙坐下后就不再往他那边瞧,反而拿着吉他看个不停。

荆丛辙等了一会儿,见曲笙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把办公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你在看什么?”

“刚才磕了一下……”

“这么宝贝吗?”荆丛辙问。

曲笙这才扭头看他一眼,飞快地,像被烫到一般移开了,“是啊,好歹是我攒了好久钱买的。”

他说话已经不过脑子了,吉他刚买回来时他确实宝贝的不行,一点磕碰都心疼,但这把吉他已经用了一年多,曲笙还拿它垫过泡面。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曲笙问。

不止正式。

简直英俊到夺目了。

荆丛辙见他还盯着琴颈的位置不停看,手指在品丝上抚过却没有发出声响,指腹压在上面,压出轻微的红痕。

“卫雯瑾回来了。”他说,“她的父亲邀请我参加今晚的接风宴。”

能把接女朋友这件事说得如此公事公办,曲笙也是开了眼。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嫂子。”曲笙终于肯看向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又移开又回来,“哪天有机会得见一见。”

“她最近都很忙,没什么时间。”荆丛辙说,“你想见她?”

听这个意思好像真的要安排两个人见面一样,曲笙装不下去了,把吉他放到脚边,有点抓狂地说:“我就随口说说,客套一下而已,你没必要认真回答我!”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灯红酒绿的都市又在眼前铺展开。

曲笙歪头倒向一边,过了一会儿说:“我说了不用来接我,这样搞得我在给你添麻烦一样。”

“我不认为这是麻烦。”

“……不然你还是让张都洋来吧。”

“张秘不是最佳人选,我只是怕你不接受才优先说了他。”

曲笙反应了一下,旋即转过脸与荆丛辙的视线相撞。

男人的长相无可挑剔,穿衣品味乃至于身材都无可挑剔,但性格……真是难以形容。

曲笙落进陷阱,还要猎人主动给他解释自己是如何把他捉住。

蠢透了。

他张开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细弱而没任何意义。

一声怪音。

“总有你忙的抽不开身的时候,你不能一直这样接送我吧。”

“确实不能。”荆丛辙承认了,“但我最近都有空。”

曲笙:“……”

很烦。

烦得要死。

之后曲笙拒绝跟荆丛辙交流,对方继续用笔记本完成工作。

司机把车停在楼下,两个人一路到门口,输入密码锁时曲笙才开口:“我不是很能搞得懂。”

这是一句开场白。

他早早就想好的开头。

密码输入正确,门锁打开,荆丛辙侧过脸。

“你明明知道我是同性恋,怎么还敢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敢如此关照我,那些照片还不够说明我的想法吗?”

大门敞开了,漆黑的玄关展现在两个人面前,向左是客厅,向右是吧台,幽深的长廊依次是书房、荆丛辙的房间、自己的房间,还有最里面一间被锁住的杂物室。

他对这个地方已经这么熟悉,闭着眼睛都不怕走错路。

都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周期是21天。

他们相处又何止21天。

荆丛辙手臂上披着一件大衣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他的背上背着的是一把吉他,手指则微微攥紧衣角。

他们截然不同。

他们本该在彼此的身边笔直又平行地擦肩而过,可偏偏有人转弯,有人直直撞上来。

曲笙说:“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只是这样站在我面前,我都会对你起反应。”

荆丛辙回:“先进来再说。”

“……”

曲笙狠吸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但还是跟了进去,毕竟外面确实很冷。

打开客厅周围的折射灯带,暖光从四面打下来,映在墙壁上,只有光没有影。

紧接着打开空调,拉上窗帘,荆丛辙回过头,见曲笙一脸不解又警惕地望向自己。

“你会恶作剧。”

这是荆丛辙的开场白。

“过去你经常把爷爷养的狗带到我房间,它在我**乱滚留了满床的狗毛,你跑到露台喝咖啡,喝不完就直接倒进花坛里。”

荆丛辙的讲述慢条斯理,曲笙却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原来都知道。

他还以为是自己掩藏的很完美,结果根本是荆丛辙懒得和他计较。

“你把酸黄瓜放进酸奶里。”荆丛辙似乎真的在回忆,指尖微微碰到唇,而后是鼻梁,眼睛越过指尖直直望向曲笙,“你说‘哥哥,这个酸奶口味不一样。’”

曲笙:“…………”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荆丛辙放下手,看他的目光更明显了,“所以这是爱的一部分,还是新的捉弄?”

作者有话说:

笙:会对你起反应噢!

辙哥:真的吗我不信证明给我看

笙(想逃无处可逃版):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