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段时间,两人都专心开始翻书。外面天色逐渐昏暗,有值夜班的弟子上来点灯。
灯也不是凡间常用的火焰照明,外表只是普通的灯笼纸皮,内里却是一团盈亮打滚的活物。灯笼纸皮瞧着脆弱,但任凭皮下活物如何翻滚,都无法将它破坏丝毫。
陈邻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出于好奇不禁多看了两眼。徐存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为她解释:“是萤火妖,通常会在夜间发出光亮,徘徊于孤坟乱葬岗附近,引诱行人掉进棺材里,将其坑杀。”
陈邻立刻收回目光,刚刚还因为长时间看书而生出的几分倦怠,也被徐存湛这个阴森森的鬼故事给吓跑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打起精神,将手上翻完的书放下。此时她已经翻完了半个书架,位置也从书架头移到了书架尾,抬头便能看见墙壁上凿开的窗户,外面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漂亮夜景。
看久了书难免眼睛酸涩,陈邻干脆放下书本站起来活动身体,伸着懒腰走到了窗户边,两手撑着窗户框往外看。
外面是群山,山脉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建筑的屋脊,与墨绿色森林互相融合。极目远眺,可以远远看见暮白山的半边,还有一部分暗色的塔尖。
那座塔的位置很高,所以陈邻才能远远瞧见它在月光下被勾画出来的轮廓。她心里有了猜想,回头问徐存湛:“那里是缺弊塔吗?”
徐存湛抬眼往窗户外面看,颔首:“嗯,那就是缺弊塔。”
陈邻:“这样远远看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徐存湛回答:“你觉得缺弊塔应该是很特别的地方?”
陈邻:“因为你们不是说里面关着很多魔嘛!我还以为会有黑气缭绕啊惨叫声啊之类比较阴森森的东西——”
至少也应该和陈邻在海底鲛人那个献祭台上所看见的幻觉一样诡异,才对得起‘缺弊塔’这个词汇出现的高频率吧?
徐存湛慢悠悠走到陈邻身后,弓腰把脑袋压到陈邻肩膀上。
陈邻被他压得缩了缩肩膀,感觉锁骨和肩膀之间的空隙被对方压得有点痒,若不是伸手推了推徐存湛的脸。
徐存湛不为所动,只是回答:“因为隔得远,而且你看见的是外塔。”
陈邻推他脸颊的动作停下,注意力完全被徐存湛的话所吸引:“外塔?”
徐存湛:“缺弊塔分内外两层,外塔即使是普通弟子也可以进去。外塔和内塔之间由环形的私寡池隔开,跨过私寡池之后才是内塔,那些凶名赫赫的大魔,还有堕魔的妖僧潜潭,都被关在里面。”
“负责驻守缺弊塔的都是内门弟子,只在外塔入口处巡逻。私寡池平时也是内门弟子受罚的地方,内门弟子若是触犯门规,就会被罚入私寡池反省。”
“短则三日,长则半旬,但一般不会让弟子在里面久待。私寡池是缺弊塔内魔族的怨戾所化,若是心性不够坚定的弟子在里面待久了,很容易走火入魔。”
“喏,天外来客的记载,在这里——我找到了。”
前几句话还在讲缺弊塔,最后一句话却话锋猛转,说了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陈邻的脑子还在想缺弊塔,猝不及防听见‘天外来客’四个字,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眼睛都睁大,满脸惊讶。
徐存湛还维持着把自己脑袋压在陈邻肩膀上的动作,手上卷着一本书送到陈邻面前。甚至都不需要陈邻动手,他食指点了点其中某个段落,陈邻垂眼顺着徐存湛所指点的段落看过去,很快就看到了记载着‘天外来客’的地方。
但是按照那上面的记载,天外来客最先出现的地方是在扬州城,而且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关于那位天外来客的行踪,上面写得并不详细,不过也有提到对方运气很差,无法修行,总是被卷入莫名其妙的危险之中等特质。
陈邻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南诏那两位天外来客出现的时间,道:“这上面记载的天外来客,好像和南诏记载的那两位天外来客,不是同一拨人。”
徐存湛:“只差了百来年,说不定他们中途找到了别的续命法子。”
陈邻皱起脸,为难:“主要是这上面写得也很不详细,要是有更详细的记载就好了……如果能找到写下这宗传闻的作者,那就更好了!”
徐存湛把书往前翻,看了前面的署名——书本扉页倒是标了作者,但只有‘佚名’二字。
他将那本书塞进陈邻手心,道:“再找找,应该不止一本。我印象里有听几个年长的前辈讲过天外来客的事情。”
陈邻:“要不然我们直接去问那几位前辈?”
徐存湛眨了眨眼,偏过脸无辜望着陈邻:“去哪问?他们都死好几年了。”
陈邻:“……”
不愧是残酷的修真界呢。
她将那本记着天外来客的游记揣在怀里,转身打了个哈欠。
从灵偶换回原本的身体后,除去外貌上的些许变化外,陈邻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自己体力变得更差了。她严重怀疑是因为自己这半年的躺棺材生涯,把身体体质都给躺差了。
“算了,要找书的话明天再找好了。我好困,现在就得睡觉了……晚安。”
跟徐存湛说了晚安,陈邻就地一躺,把徐存湛给她的那本书当做枕头垫在脑袋底下,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入夏之后天气就变得燥热起来,躺在木质地板上反而凉快,除了太硬之外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陈邻在心里安慰自己总比睡野外好——藏经阁多好,还没有蚊子。
她实在是困得厉害,躺下后甚至不需要在心里数羊,只是闭上眼睛几个呼吸的功夫,意识便陷入了酣睡的黑甜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徐存湛有没有回复她的晚安。
徐存湛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书。
他自然是不困的,睡觉对徐存湛而言本就可有可无。但这会儿徐存湛也不想翻书。
他坐在睡着的陈邻旁边,垂眼看她侧脸——她呼吸平静的起伏着,耳边垂下的长耳坠顺着脖颈那根绷紧的线条往下,搭在细白皮肤上,像一条亮晶晶的水痕。
陈邻睡觉的姿势像是小孩子一样侧着蜷缩,右手曲起抵着自己胸口,衣袖下落露出一截细瘦手腕。
那截手腕上还包着简易的绷带。
徐存湛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又侧身面朝陈邻躺下。他没有用书本垫着脑袋,木质地板冷硬,月光晒在他雪色长发上。
就算是这样不舒服的条件,徐存湛躺着也并不觉得不舒服。他不是没有试过高床软枕,只是试过之后仍旧觉得柔软的床铺和冷硬的地板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反正也不需要睡觉。
但是现在,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缩着肩膀蹙眉而眠的陈邻,徐存湛忽然有些后悔。
他应该打理一下自己的洞府的。至少要让陈邻在南诏的时候一样,睡到舒服的床,有柔软的被子盖。
徐存湛伸出手去,手指尖轻轻一抚陈邻蹙起的眉,连带着拨开了些许额发。小半年的功夫足够陈邻刘海长得过长,长过眉骨戳着她闭合的眼睫。
藏经阁内灯光太亮,刘海被拨开后没有能挡光的东西。
虽然这点亮光不至于把陈邻照醒,但她还是蹙了蹙眉,连带着整张脸蛋也皱了起来。徐存湛注意到了,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本书,正想打开盖到陈邻脸上。
这对他来说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只是在即将把书该下去时,徐存湛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书,然后想到了今天下午他亲陈邻。
有时候他觉得可以的事情,陈邻好像并不喜欢。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徐存湛将那本书放回去,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到陈邻身上,拉过头顶;衣服布料阻隔了一层光,布料底下是一片昏暗,但又没有全暗。
还有些许光线,透过衣服布料细小的缝隙照进来,交错着,微微映亮陈邻侧脸。在不甚明亮的模糊光晕中,徐存湛看陈邻,却依旧看得很清楚。
修道者五感很强,这其中也包括视力。
他小心翼翼贴近陈邻,能感觉到少女绵长沉稳的呼吸。陈邻呼吸很轻,是那种如果不凑近点很难感觉到对方呼吸声的类型。
徐存湛不自觉屏息,生怕自己离得过近,呼吸声会惊扰到陈邻。两人之间的空隙很窄,被陈邻的呼吸声填满后,那点缝隙里也全都是二氧化碳过度填充的热,热得陈邻面颊微微泛红。
他小心亲了一口陈邻的鼻尖。
再亲一口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心。
徐存湛动作很轻,甚至比他第一次捞起他师侄养的那只狗崽子还要轻。亲完后他一翻身从衣服底下滚出来,留陈邻一个人窝在衣服底下呼呼大睡。
在木质地板上滚了两圈,和陈邻拉开距离后,徐存湛摊开两手呈大字型躺着,眼前所见是被灯照得连纹路都一清二楚的天花板。
他盯着那块天花板许久,忽然咧开嘴露出个傻气的笑容,又摸了摸自己嘴唇,眼睛不自觉眨了好几下。这时有流光自窗户外面飞落而至,扑向徐存湛。
他脸上那傻乎乎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起,却已经下意识抬手抓住流光。
光芒散去,留下一条便筏。
徐存湛脸上表情逐步恢复正常,单手展开便筏一目十行扫过去。看完便筏上的内容,徐存湛皱眉,坐起来,随手将便筏烧掉。
那张便筏是新分派给他的任务——按理说在弟子下山历练期间,暮白山会一直持放养状态,轻易不会给历练期的弟子发去任务。
但徐存湛的师兄,暮白山的现任掌门,却在刚刚给徐存湛发来了任务便筏。
太原爆发了极其严重的疫情,百药宗,天机门,两大宗门联合派出了弟子前去救援。按理说此时天下太平,既无战事也无魔族妖邪作乱,不该有这样来势汹汹的疫病。
前去帮忙的百药宗弟子看诊了许多病人后,发觉太原城中流窜的根本不是什么常规鼠疫瘟疫,而是魔族的一种毒咒。
因为涉及到了魔族,暮白山就不能再置身事外,所以也派出了自家的内门弟子。但远山长因为之前鹞城和不夜城都出现了魔族的踪迹,他担心太原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所以让徐存湛也去一趟太原。
虽然这道任务便筏违背了暮白山不得向历练中弟子发布任务的规定,但徐存湛是问罪人。所以于情于理,远山长都没有错。
徐存湛从自己怀里拿出半截红色发绳,垂眼望着他,眼眸半眯。忽然,他反手将发绳收起,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杂书,撕下还算干净的扉页,在上面龙飞凤舞的留了言,然后卷起扉页塞进旁边熟睡的陈邻掌心。
*
暮白山内。
徐存湛直奔明道殿,果然又在明道殿找到了远山长。
虽然暮白山也有专门给掌门准备的议事厅,远山长作为掌门也有自己专门的洞府。但无论是议事厅还是自己的洞府,远山长其实都不长待。
他最长待的地方是明道殿——暮白山专门用来放置弟子魂灯,和一些已逝弟子牌位的大殿。
殿内一如既往烟熏火绕,香烛味道浓厚游走。
徐存湛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他一来远山长就感觉到了,远山长转身,隔着一段距离和徐存湛对视。
此时正是后半夜,月色朦胧,烛火飘摇。在昏暗光线中,远山长面上掠过一丝恍惚;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恍惚神色,一如既往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见我了呢——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徐存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太原城是怎么回事?”
远山长抚了抚衣袖,往外走,道:“去外面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他朝徐存湛走过去。徐存湛目光越过远山长肩膀,往他身后看,那些牌位面前的香火鼎里燃着新香。
这说明在他没来之前,远山长正在祭拜什么人。
不过香火鼎上牌位众多,徐存湛匆匆一眼也很难知道远山长在祭拜谁。他对这个问题也不甚关心,所以很快便收回视线,远山长将殿门合上,带着徐存湛去了一边的庭院,找了个亭子,两人在亭内相对而坐。
远山长抬手拂袖,一套茶具出现在桌子上。
知道徐存湛不喝茶,远山长就只给自己泡了茶,趁着滚水洗茶具的功夫,远山长开口:“之前有外门弟子在太原发现了些许魔族的蛛丝马迹。”
“他们刚将此事上报,尚未来得及等到我们这边的指示,便被你叫去了鹞城,接手调查鲛人族和鹞城城主的关系。紧接着这批外门弟子又一路运气极好,有惊无险的调查到了不夜城——中间只折损了一个弟子,其他人居然毫发无损。”
徐存湛安静听着,并不插嘴。
远山长:“之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不夜城的事情是你处理的。当时我忙着安置莲鹤,只派了几个内门弟子去不夜城善后;待处理完莲鹤后,再回头细究这件事情,很快就发现了纰漏。”
“那批外门弟子在太原发现魔族踪迹的事情,确实上报了,但消息没有传回来。”
徐存湛脸上终于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并不是诧异,而是略带嘲讽的幸灾乐祸。
他道:“所以是我们内部出现了魔族的走狗?”
远山长没好气的瞪着他:“你就不能先想一下别的可能性?别老是第一反应就怀疑我们内部!”
徐存湛嗤笑,不语,微微抬着下颚,满脸都是‘听见了但我不想听’的表情。
远山长头痛,放下茶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我怀疑是俗察司。”
“你也知道,那批外门弟子若是得到了魔族的消息,为了保险起见,必然会先通知俗察司。俗察司作为最重要的信息中转渠道,若是他们有心阻拦,消息传不到暮白山也很正常。”
“俗察司成分复杂,先不论各大门派之间的小摩擦,在引入一些半妖半魔之后,内部情况更加分裂了起来。”
徐存湛仍旧是毫不客气的说话:“都说了不要雇佣那些杂/种。”
他骂人时脸上也仍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天然上翘的唇角,配合微微垂眼的姿态——固然是一张秀丽的好脸,但实在让人很想打他。
远山长无视了徐存湛那句不太好听的话,继续往下说:“当初如果不是你突然发现了鹞城鲛人族的祭台,只怕那批外门弟子会死在太原,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
徐存湛意领神会:“你的意思是,他们能一直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们对幕后人来说还有价值。”
远山长点头:“我想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么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把后面的大鱼钓出来——”
他不再往下说,只是温吞将手中第一道茶倒了。但那个姿态已然把什么话都说了,徐存湛明白,只要大鱼出场,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上场了。
他是问罪人。
是结束一切的人。
这是徐存湛的本职工作,他对此无可置否,以默认的姿态同意了远山长的话。
远山长沏茶出了第二遍水,正低头品茶香——徐存湛忽然从自己衣襟里拿出一截红色头绳,扔到石桌上。
远山长眼角余光瞥到那截红绳,疑惑:“这不是你娘给你留的遗物吗?怎么了?”
徐存湛对着那截红绳抬了抬下巴:“你知道这是什么绳吗?”
远山长愣了下,放下茶杯,满脸茫然:“就……红绳?我也不太清楚啊,不是你从小戴着的吗?怎么突然跑来问我?”
徐存湛伸出一只手,食指点了下桌面,停住不动,又慢慢挠了挠桌面。这是他想事情和很烦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这个动作一出来远山长便觉不妙,低头盯着那截红绳死命思考这玩意儿的来历。
片刻后,远山长满脸无奈:“师弟,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别用这根绳子折磨我。”
“我真不清楚这根绳子是什么绳子,顶多能看出来它被你炼化后确乎是个不错的防身法器。但是你应该也不需要防身法器吧?”
毕竟徐存湛本人就是这世间最利最强的剑。他不需要防护,只要不断地进攻就行了。
这也是暮白山对徐存湛经常连人质一起折磨的行为常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持袒护态度的原因。
他们本来就是用绝对利剑的方针去培养的徐存湛,又怎么能指望一把没有剑鞘的剑能学会保护人质呢?
徐存湛垂眼,过长的眼睫光是覆盖下阴影,都足够完全遮住瞳孔,令人难以判断他的情绪。他倏忽的沉默令远山长紧张起来,但他表面上仍旧克制着没有流露出情绪。
片刻后,徐存湛开口:“我爹娘是什么人?”
远山长当即将熟烂于心的答案给出:“你爹曾经是暮白山的外门弟子,还俗后与你娘成亲,定居于暮白山附近的村镇。直到潜潭发动缺弊塔暴/乱,波及暮白山附近,你父母也在暴/乱中不幸去世……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徐存湛屈起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慢吞吞挠过桌面,声音却平静:“我爹是外门弟子,他当年可有亲友?怎么认识我娘的?我娘又是什么人?”
“……”
片刻沉默,远山长手心被滚茶烫红。对修道者而言,这点痛觉本该和不存在一样,但此时此刻远山长却感觉自己掌心痛得有点无法忍受。
他放下茶杯,手指曲起动作隐晦的搓了搓自己手心,有些讪讪:“你问我这个——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啊。”
“我是内门弟子,根本不认识你爹。当初缺弊塔暴/乱,到处都需要人,我在别处帮忙。我两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是我师弟了。”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老黄历了?”
末了,远山长故作稀松平常的反问了一句,眼角余光瞥向徐存湛。
他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徐存湛的表情和反应,却不想徐存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远山长偷看的这一眼,恰好与徐存湛视线对上;他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手心微微出汗。
徐存湛偏了偏脸,嘴角一翘,忽然又露出和平时一样的笑来。
他身子往后仰,也不嫌石椅硌人,躺得格外自然,语气也轻快:“没什么,就是看着这条发绳,突然想起你和师父都从来没有提过我娘,就想起来了,所以顺口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