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邻没有详细展开的说是哪种癖好。但徐存湛看她表情就能看出来,陈邻并不想做他所建议的事情。

他耸了耸肩说好吧,神色间露出几分微妙的遗憾。最让陈邻无语的也是徐存湛的表情——因为他的遗憾非常的真情实感,能看得出来他刚才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这家伙居然真的在期待自己拿问罪剑捅他几下!

陈邻懒得理他,反正徐存湛脑回路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道:“虽然下来的楼梯很黑,但是有个好心鬼魂一直在帮我点灯,所以一路上还挺顺利的。”

徐存湛:“好心鬼魂?”

陈邻点头:“嗯,一个死了蛮久的鬼,应该是来酆都投胎的吧。”

徐存湛:“但是酆都的入口一次只能走一个人。”

“即使我两前后脚下去,其实走得也不是同一条路。”

“……难道因为它不是人?”陈邻不太了解这些,听徐存湛讲,也只是感觉一头雾水。

徐存湛蹙眉,微微垂首沉思片刻。

趁着他想事情的时候,陈邻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她和徐存湛已经走出好远一段路了,再也看不见那段阶梯,也完全看不见白光的影子。

陈邻:“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个鬼魂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有在阶梯上才出现,我走完阶梯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她语气里带有几分遗憾。虽然白光一路上话不多,但对陈邻的废话却每个话题都有所回应。

之前因为独自走在黑漆漆阴森森的楼梯上,十分害怕,所以没有心思细想,只是觉得那样的对话模式莫名熟悉。现在跟徐存湛待在一起,悬着的心放下来后,陈邻再去回忆那段路上的对话,很轻易便找出了熟悉感的源头。

这不就是她平时和陈法官聊天的风格吗?

陈法官是人大的优秀毕业生,从小就把‘资优生’三个大字刻在脸上——成绩名列前茅,说话言简意赅。

能用一句话回答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说两句话。所以有时候陈邻躺在她腿上嘀嘀咕咕,陈法官就说陈邻性格完全随她父亲。

总是有很多让人舒服的废话,能从早上说到晚上。其实陈邻也不知道自己性格到底是像谁更多一些。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很小,没什么记忆,偶尔翻家里的老照片,翻到那位年轻却又打扮出格的青年时,陈邻才勉强从模糊记忆里找出一些与其相关的边角料。

她一直觉得,陈法官总说自己更像父亲,其实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怀念死去的父亲。她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在陈邻站到画架面前的时候——她看向陈邻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然后那种软弱的情绪,飞快的,就像牵牛花的花期一样,迅速从陈法官脸上褪去。她扶了扶眼镜框,又若无其事低下头看书。

之后陈邻就给自己打了耳洞,高二分班的时候和陈法官说自己想去当美术特长生。

她那时候其实文化课成绩挺好,成绩不好的话也没办法通过跳级考试。就算成绩真的差——家庭条件也能帮陈邻申请到很好的国外大学,去外面呆几年回来,拿一本漂亮的毕业证。

突如其来的决定叛逆得不像话,班主任连着给陈法官打了七八次电话,约谈,客客气气说没有必要去挤那条路。

陈法官是个气势很强硬的女人,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她面前也不太有抬头的勇气。开完个人家长会回家,陈法官也只回给陈邻一句话。

“你真的喜欢画画?”

“真喜欢的话,我去联系北方那边的画室。”

陈法官说话一贯是这个调调。她不会说‘那我去帮你做什么’,而是会换成‘你要吗?那大概XX时候就可以拿到了’这样的表达句式。陈法官话最多的时候,是在跟陈邻表达爱意的时候。

明明是很严肃的人,唯独在跟陈邻说‘我爱你’这件事情上格外黏糊,好像是生怕父亲位置的缺失会让孩子产生心理问题,所以着急忙慌用双倍的爱和表达去填补空缺。

短暂的回忆结束,陈邻感觉到徐存湛捏了捏自己手背。她抬头困惑不解的看向徐存湛。

徐存湛道:“你很好奇?”

“那我们折回去再看看就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他的语气轻快,好似在说午饭菜单,只要陈邻点头,他就会折回去帮陈邻弄明白那个引路鬼魂的一切事情。

陈邻不禁失笑。

她摇了摇头,道:“算了。那个鬼走了两年多才走到酆都,很不容易的。”

“它还给我带路了呢,就别去打扰它了,让它好好的投胎吧。”

徐存湛对此无所谓,陈邻说什么就是什么,牵着陈邻继续往前走。

往前是条直通的大路,到处都阴森森滚着一层惨绿烟雾。在烟雾格外密集,密集到无法视物的地方,则会传出各种隐约的哀嚎声。

陈邻左顾右盼,脸上强装镇定,脚步却很诚实的往徐存湛身边挪,整个人都快贴徐存湛身后了。她身上的铃铛从进入酆都后就开始不响了,不过陈邻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这点,只顾着警惕四周惨绿色的浓雾。

“你说那些雾里面都有什么?”

徐存湛回答:“一些没什么战斗力的废物。”

这个回答令陈邻安心,她挺直背稍微往外挪了两步,从贴着徐存湛后背慢吞吞的挪,变成自信大步往前走。

当然,以她的个子,就算是自信大步往前走,行走速度也不会比徐存湛快到哪里去。只是徐存湛垂眼一看她头顶发旋,垂在身侧摆来摆去的手,便不自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旋即,他目光又落到陈邻发辫间编进去的那段红绳,面上笑容迅速淡了下去。

陈邻只换了衣服,头发仍旧是斜编成辫子垂直胸口。徐存湛送给她当护身符用的那条红绳,陈邻一直将它编在辫子里。

浅蓝色发色,游走一线鲜红,格外醒目。在发绳收束的地方,别着两朵鹅黄色毛线小花。

徐存湛对这花也有印象。有段时间陈邻无聊得很,经常一个人做手工,用绳子编一些小饰品;她编东西时徐存湛就蹲在暗处看,眼睛可以很久都不眨一下。

当然,陈邻并不知道他蹲在暗处看。她还以为徐存湛是出去忙了——具体忙什么陈邻也不清楚,反正徐存湛总是有事情可忙。

徐存湛牵着陈邻的手,脑子里却浮现出大祭司的话。

千机绳。

南诏独有。

大路走到了尽头,绿色浓雾汇聚眼前,完全掩盖了去路。徐存湛抬头往上看,一手将陈邻护到自己身后,另外一只手抽出那把木剑——陈邻一直以为木剑就是木剑,后面听了好几个人的说辞,才知道这把木剑居然不是一次性使用品。

它有个和徐存湛职业很相配的名字,叫问罪剑,是徐存湛的佩剑。虽然外表看上去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

但木剑在徐存湛手上的时候,就锋芒毕露得一点也不像木剑了。

它胜过人间一切神兵利器,只是剑尖遥指,便有灼人剑意奔涌而出。

那些阴气形成的烟雾霎时如堆雪入滚水,来不及尖叫就被剑意烧光。烟雾散去后露出巍峨宫殿,宫殿城门上斜划开一道冒着热气的剑痕。

徐存湛手腕一转,收剑贴着自己胳膊。

整座巍峨宫殿都颤抖振动起来,连带着那条大路也不断振动,好像一场巨大的地震。陈邻完全站不稳,感觉自己好像一颗被拍子打来打去的乒乓球。

好在她摔倒之前,徐存湛眼疾手快,拎着陈邻往自己怀里按。他倒是站得很稳,无论脚下大地如何震颤,徐存湛始终没有挪过位置,一手扶着陈邻,抬眼看向那座貌似在发脾气的宫殿。

宫殿上方,气雾升起,最终凝固成一个威严的老者形象。老者垂眼面无表情睥睨宫殿外的人,声音也浑厚响亮。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酆都?”

徐存湛看地面也不震了,才松开陈邻胳膊,抬头回复:“在下暮白山弟子徐存湛,为朋友前来求取转魂丹。”

老者被气笑了:“你来我酆都求取东西,不备好厚礼相酬,却对我酆都城池拔剑?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徐存湛眨了眨眼,旋即轻笑。

他一身颜色都浅,笑起来便和整个酆都都格格不入,恍若观音误入阴曹地府。

老者恼怒:“你笑什么?!”

徐存湛仰起脸,声音轻快:“我只是说话比较客气而已,并不代表我人是个客气的人。”

“转魂丹我一定要拿到,你最好现在就给,不然我就动手抢。”

这番话说得直接又无耻,宛如强盗。不止老者气得胡子发抖,就连陈邻都错愕的望向徐存湛。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太嚣张了?”

徐存湛:“哪里嚣张?”

陈邻为难,努力在自己脑子里搜索形容词:“就是,感觉像强盗入室抢劫似的……”徐存湛诧异:“你原来是打算好好和酆都借转魂丹的吗?”

陈邻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原来一开始就打算用抢的?”

徐存湛理所当然点头,回答:“都说了转魂丹是东岳大帝的收藏品。如果好好上门要的话,他肯定会东提一个西提一个各种乱七八糟的要求,就算我们达到要求了他也未必会将转魂丹给我们。”

“还是自己动手抢比较稳妥。”

他说这话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言辞间颇有一种‘我抢他是他的荣幸’那种感觉。

陈邻再度沉默。

片刻死寂后,陈邻叹气,皱着脸苦兮兮叮嘱:“回我家之后可不能随便抢东西了啊,你要是看中了什么就和我说,我会给你买的,千万不能去抢。”

“要蹲监狱的。”

老者终于受不了那两个小年轻无视自己,旁若无人的聊天,发出一声怒喝正要出手——徐存湛嘴巴还在跟陈邻聊天,手却已经按到了木剑剑柄上。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天边远远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三庭,退下。”

老者身形晃了晃,愤愤不平:“大人!是这臭小子欺人太甚!您也听见他刚刚那番狂妄言语了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庭,退下。”

那威严声音只是坚定的又重复一遍自己的命令。老者咬咬后槽牙,却还是乖乖退下,烟雾幻化出来的身形迅速溃散。

与此同时,那座宫殿大门打开,两排队伍迎接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邻看向徐存湛,徐存湛一手倒扣问罪剑,一手牵起陈邻,“走,进去看看。”

徐存湛都这样说,陈邻倒是松了口气,小碎步紧紧跟在徐存湛身边。走入殿门之后,陈邻立刻就能感觉到空气极速降温,好像一瞬间从正常温度到了隆冬飞雪的日子。

就连两边迎接出来的护卫,也是脚步悬浮,铠甲没有遮住的地方露出青紫皮肤,鬼气森森十分可怖。

陈邻不禁握紧了徐存湛的手,贴到他后背。徐存湛身上仍旧是暖的,像个人形暖宝宝一样。

在两队护卫尽头,一名玄服老者静静立着。看其容貌,正是之前在城墙上幻化出身外化身和徐存湛斗嘴的那位‘三庭’。

他看见徐存湛,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在前带路。三庭才转身,身后屁股突然无风自燃,灼烫火焰似毒蛇顺着烧上背部,他痛呼一声跳起来,先是胳膊折过去扑打,但无济于事,后又在地面打滚,试图滚灭后背火焰。

这时上空卷下来一阵凉风,裹住三庭,扑灭了他背上的火焰。

虽然火焰扑灭了,但三庭的衣服后面完全被烧毁。那些火焰显然不是寻常火焰,三庭爬起来后虽然恢复了自己的衣服,却无法恢复那些被火焰烧出来的痕迹。

那种令人惊惧的疼痛还徘徊在他背部和臀部,使得他不自觉用同样惊惧的目光去看徐存湛——却看见那貌若观音的少年正忙着给陈邻捂眼睛。

他在陈邻耳边瞎吹风:“别看,烧得可难看,比那个被我砍掉脑袋的邪修还吓人。”

“啊?真的吗?”

陈邻霎时紧张起来,原本要去扒拉徐存湛手腕的动作,也变成了紧紧攥着徐存湛衣角,往他那儿贴了贴。徐存湛翘起唇角,声音却严肃:“真的啊,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三庭:“……”

徐存湛又转头看向他,正对他表情复杂的脸。少年半弯莲花眼,笑容浅浅,张嘴无声做了个口型:【都说了少来烦我,再有下次就把你串成烧烤。】

如果不是东岳大帝及时降下那阵凉风,三庭这会儿说不定真的已经被串成烧烤了。

他在酆都服侍东岳大帝多年,也见过恶鬼无数。但坏脾气没耐心如徐存湛这样的,实在罕见。

三庭霎时收敛了自己心中的不耐,老老实实低头弓腰走在前面带路,后背和臀部的伤口给他激出了一层冷汗。

一路上徐存湛都捂着陈邻的眼睛,理由是三庭被烧得很难看,她看了肯定要做噩梦。

陈邻还是挺怕做噩梦的。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她就总是做噩梦,现如今好不容易靠着商枝的药,偶尔能睡个好觉了,陈邻一点也不想去作死,再看什么噩梦素材。

为了让陈邻相信三庭真的被烧得很难看,徐存湛在她耳边不断念着人被烧伤的丑样子,语速又快说话又轻,跟和尚念经似的。三庭听得脸部肌肉直抽抽,一时间连背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但他已经领教过徐存湛的脾气和耐心了,只敢心里生气却不敢说出来。

三人最终进入东岳大帝生活的主殿,三庭在宫殿入口叩拜后离开。徐存湛则等三庭走远了才松开手,陈邻眼前终于得见光明。

不等陈邻松口气,徐存湛又弯腰凑到她眼前:“我刚刚怕吓到你,给你捂了一路的眼睛呢!”

陈邻:“……谢谢?”

徐存湛颔首,颇为骄傲:“不客气。”

说完这句话后他牵了陈邻的手,心情很好的走入宫殿。陈邻意识到他为什么高兴,顿时只觉得好笑,但在好笑之余,又觉得徐存湛这样——

怪可爱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徐存湛这么好哄的大漂亮啊?

进入宫殿内,也终于看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东岳大帝。对方的体型有些超乎陈邻预料,她一直觉得徐存湛就已经够大只了,但窝在王座里神色平静的东岳大帝,却要更加高大浑厚,远看简直像一座小山。

他垂眼,黑眼圈很重,眼珠子盯着人时不自觉让人起鸡皮疙瘩。

第一眼东岳大帝看的是陈邻——他‘咦’了一瞬,歪过脑袋,面上露出几分困惑。

陈邻一听这个语气词就紧张,“我脸上有东西?”

东岳大帝摇头:“哦……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我也见过无数死者,但从未见过命运被人扰乱至此的——还真是稀奇。”

“算了,这也不重要。暮白山的问罪人,你想要我的转魂珠?”

东岳大帝慢吞吞把目光移到徐存湛身上。徐存湛惯来很勇,哪怕是和东岳大帝对视,脸上仍旧挂着礼貌的微笑,回答:“不是想要,而是我必须要拿到。”

东岳大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只不过转魂珠并不在我的宝库里,而是在走马灯里。”

“转魂珠毕竟是用来融合生魂的东西,于我无用,我平时也没地方搁它,就让人收进走马灯里了。”

陈邻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转头求助徐存湛:“走马灯是什么东西?是我知道的那个走马灯吗?”

她只知道人死之前会看见走马灯。

徐存湛眉头一皱,“是酆都的一个大转筒,人死之前所看见的走马灯都在里面……你是故意的吧?!”

最后一句话是在质问东岳大帝,徐存湛抬眼望过去时神色已然有几分不耐。东岳大帝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我何必骗你呢?”

“更何况我也知道你,暮白山的问罪人。暮白山不止一个问罪人,但能全天下都闻风丧胆的问罪人只有一个,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骗你呢?”

徐存湛之所以令全天下都闻风丧胆,可不只是因为他强得可怕。

他的脾气也挺可怕的。

暮白山身为名门正派标杆,培养出来的弟子虽然不近人情,但在除魔救人这件事情上却有着天然的责任心。千百年来,暮白山只出过徐存湛这么一个奇葩——

在九岭山杀千象,把千象挟持的一城之人一块儿也用剑气做了个刮皮服务。事后虽然大部分人都救了回来,但来感谢徐存湛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从此恨上徐存湛的人倒是不少。

徐存湛也因此一战成名,变成了大家口中那个【脾气很不好】【如果敌人抓了人质就会把人质一起干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随机选几个邪修去死】的暮白山剑疯子。

就连东岳大帝远在酆都,也对徐存湛糟糕的名声略有耳闻。

和东岳大帝惆怅的脸对视,徐存湛越发烦躁。他握紧陈邻的手摩挲了一下,陈邻在想事情,没察觉徐存湛的小动作。

陈邻:“那这么说的话,我们要去走马灯里把转魂丹找出来?”

徐存湛:“我去找。”

陈邻立刻跟了一句:“那我也……”

“你不能去!”徐存湛语速很快,甚至头一次对陈邻用上了近乎急躁的语气。

陈邻愣了愣——徐存湛偏过头看她,喉结轻轻一滚,再开口时,声音缓和不少。

他压低声音,道:“里面有点危险,你进去了我还要分心照顾你。就在外面等我,只是区区走马灯而已,我很快就出来了。”

陈邻完全不明白‘走马灯’是什么样的存在。

徐存湛说它有点危险,陈邻就先给‘走马灯’打上了危险的标签。她松开徐存湛的手,明亮双眸眼巴巴望着他——徐存湛被她这样盯着,忽然间有点难受,想要再像之前那样伸手把她眼睛蒙住。

只要不看这双眼睛。

只要这双眼睛,不再这样注视着他,他就不会……

不会怎么样?

心脏鼓胀起来,声音撞到耳膜,嗡鸣声迟缓回旋。

之前那种莫名的情绪再度涌上来,是徐存湛无法理解的情绪,就像一个不认字的人对着象形文字那样,明明看着非常熟悉,似乎可以联想到自己生活中的某样东西——

但就是认不出来。

徐存湛先移开了目光。他把陈邻留在东岳大帝的宫殿里,再三叮嘱陈邻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

徐存湛倒是不担心陈邻被留在这里会出事。那截发绳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用,但陈邻留着就约等于免死金牌,在酆都没有人能怀着恶意去伤害她。

陈邻目送徐存湛去走马灯——他说他知道在哪里,让陈邻留在这里等他就行了。陈邻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徐存湛让她在哪里呆着她就老老实实在哪里呆着等他。

只是徐存湛走后宫殿里就剩下陈邻和东岳大帝了。

陈邻找了个台阶坐下,努力想无视自己头顶上巨大王位里窝着的东岳大帝。

但东岳大帝却主动找陈邻搭话了:“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陈邻:“……确实不是。”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小说里穿越者不都应该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为什么我遇到的人都一眼认出我不是原居民啊!!

陈邻很难克制自己内心的吐槽。

东岳大帝慢悠悠道:“你朋友,就是那位暮白山的问罪人,他脾气真的很差。”

这话陈邻就不乐意听了。她小脸一皱,维护徐存湛的形象:“徐道长只是说话比较直而已,脾气也没有很差。而且徐道长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乐于助人……”

东岳大帝吓得眼皮都坤开了:“你在说谁?”

陈邻:“在说徐道长啊!”

东岳大帝:“……”

他再度仔细打量台阶上坐着的小姑娘。

小小的一团,弱得跟一只小兔子没什么区别。但是胆子倒很大——光是对方和徐存湛混在一起这件事情,就让东岳大帝觉得陈邻很大胆了。

他想了想,道:“或许他确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坏脾气,至少他对你很体贴。”

“其实走马灯并不危险,只是爬进去找东西时,会看见你人生中很多已经遗忘的,但是会让你伤心的事情,所以他才不想让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