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曜等在码头。
他已经等了很久, 不过他并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夜色中,皎洁的月亮高悬,与远方深海的波涛交杂在一起, 一涌一涌地向晅曜推来。皎洁的月色在他的身后铺开, 他穿着件天青色的衣裳, 难得正经地戴上了枚鎏金玉冠。
晅曜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他站在码头边, 既没有将脚踏上石头的缆桩, 也没有不耐烦地握上自己的佩剑。
他只是认真观赏着海上的月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能如此乖巧又安静。
黎丹姝告别李萱赶到码头时,瞧见的便是这样“文静”的晅曜。尤其是晅曜今日穿得还很隆重, 蓝银双色的丝线在他衣裳的背部绣了满片的山水, 当他听到声音回眸时,衣衫摆动发出的轻响,简直像是他背后溢彩山水流动的淅淅声。
他回眸, 此界的光彩似乎都被他夺取了, 在此刻凝成了一幅佳画。他瞧见了黎丹姝, 忍不住浅笑, 那画便蓦地活了过来,比星海更璀璨, 比月色更皎洁。玉冠与长袍也压不住他的张扬与快意, 他两步走到了黎丹姝面前, 明亮的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惊艳与欣喜。
晅曜迫不及待地与黎丹姝分享:“黎丹姝,我刚瞧着那月海想到你, 没想到你就来了!”
黎丹姝按回自己因这惊鸿一眼而差点跳过速的心脏,瞧着眼前因为仔细打扮而越发显得光彩照人的晅曜一眼, 偏开了一寸问:“看到月海为什么会想到我?”
晅曜理所当然地答:“因为漂亮啊。”
月光将深海镀成银河,加之潮起涌落,比起真正的星海银河还多了一份粼粼波光,确实很美。
只是月海很美和想到她又有什么联系?黎丹姝心中嘀咕,正觉得晅曜怕不是经书读的少,不太通文墨的时候,晅曜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赞同,解释道:“因为你们都很漂亮。”
“不,你最漂亮,所以我看见漂亮的东西总会忍不住拿出来比一比。”晅曜认真说道,“你今天比月海还要漂亮。”
黎丹姝:“……”
黎丹姝闻言,整理衣袖的动作顿住,她忍不住抬眸瞅了一眼晅曜,却在他眼睛瞧见了面色有些微红的自己。
晅曜的眼睛太透彻,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墨玉,黎丹姝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瞧见自己唇边溢出的笑。
黎丹姝:“……!”
她一阵心悸,慌忙收回视线,更是伸手去按住了自己的唇角,从没有如此羞恼地说道:
“什么漂亮,我看你是真的不通文墨,用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比喻!”
晅曜被训的委屈,他小小反抗说:“确实很漂亮嘛……”
黎丹姝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更不想面对自己其实觉得晅曜更漂亮这件事。她不敢多看晅曜,只看着码头边停着的小船问晅曜:“你找我有什么事?”
见黎丹姝说回了正题,晅曜便伸手去拉黎丹姝的手。黎丹姝一时被他的笑意晃了眼,没来得及避开,等回过神,已经被他拉上了小船。
晅曜高兴说:“兰华说今天不离城有庆典,我等着你一起去看!”
黎丹姝闻言瞠目结舌,她人已经在船上,船在晅曜的控制下也已经驶出圣海宫一段距离,她虽然下不了船,只能配合他前往不离城,但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黎丹姝问道:“圣海宫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不离城?”
晅曜说:“圣海宫的要紧事都忙完了,剩下的那些白天做就行。再说了——”他再回眸去看黎丹姝,“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的吗?”
黎丹姝本能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晅曜说:“在李萱灵府的时候,你明明就非要过游方镇的灯节,不离城比游方镇大多了,她们要过节,你难道不喜欢?”
黎丹姝确实说不出不喜欢,可是——
她指出重点:“明明在游方镇逛灯节逛的最开心的是你自己!”
晅曜毫不为耻,甚至得意洋洋。在他的操控下,原本需要一炷香才能抵达岸边的船不过一夕便到了。晅曜跳下船,向黎丹姝伸出手,扶着她下来,同时说:“所以我找了件咱们俩都喜欢的事做,不是更值得去了吗?”
黎丹姝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
进不离城前,黎丹姝还觉得罪恶,李萱和苍竹涵忙的脚不沾地,她居然和晅曜两人流出圣海宫来逛街。然而等她进了不离城,瞧见不离城远比游方镇大了不知凡几的庆祝规模,很快就把这些都忘了。
不离城的女人们大难不死,一回家便开起了庆典。
那些黎丹姝他们起先来关闭的店铺大多都重新开了起来!街边摊贩繁多,面带笑意的女人们神采飞扬地穿梭其间。她们张起五彩的绸缎,升起明亮的夜灯,一日搭成的高台上,美丽的行首正在献艺,高台不远处,兴致高昂的酒楼老板大酬宾——香醇的美酒大赠友客!
原本死气沉沉的不离城,在今夜又重新活了过来。
周遭的杂耍技人都被不离城有钱的商户们请了来,不管是不是不离城的,附近的居民们都闻声而来,好瞧这满眼的热闹!
人太多了。
黎丹姝被晅曜拉着,从喷火轮锤的艺人便游走,又站停在了表演杂技的人群前。
这群杂耍技人有两下子,黎丹姝瞧见有个人隐身,还真是用了上清天的隐身咒,玩得是真功夫。黎丹姝瞧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倒反而让晅曜有些吃味。
他不快道:“这算什么,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我会得更好。”
黎丹姝刚想说在凡间有这手就是很不错,不能拿上清天的标准来比。然而他们俩的容貌太过出众,本就是行人偷偷关注的中心,如今晅曜一开口,自然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多普通人色令智昏,晅曜这么说,他们也跟着点头,说:“对对对,一般一般。”
晅曜自觉自己站在了多数人的一边,朝黎丹姝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黎丹姝:“……”
黎丹姝正想要制止晅曜的无事生非,那些技人瞧见他这么一句,让原本叫好的路人们都不叫好了,自然也收不到多少赏钱。没了收入,即便他也觉得晅曜恍惚如天人,也要上前去辩个是非,赚一笔回来。
那人直接道:“公子说我等不过尔尔,看来是身怀绝技了?”
黎丹姝听到这话觉得熟悉,她提前想要拦住晅曜,让他别上套。可天真单纯的琼山少爷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跳进了对方的话术里。
“没错,我若是要用隐身咒表演,一定比你好看!”
那汉子立刻道:“口说无凭!”
晅曜非常配合道:“哼,那我就给你开开眼!”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敢去想如果摘星真人知道,她带着琼山的嫡传弟子在大街上欺负凡人卖艺,摘星真人会是什么表情。
黎丹姝根本不敢去看晅曜的表演,但是周围的惊叹声实在太大,引得她好奇心重,实在忍不住去瞧了一眼。
晅曜在原地消失了。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消失后连黎丹姝都感觉不到他在哪儿了。黎丹姝有些心慌,她四下张望去,忽又听见人群惊叫,黎丹姝一回头,便瞧见晅曜原本在的地方忽然出现了许多天青色的蝴蝶!
那些蝴蝶像一朵朵开在夜间的小花,引得全场瞩目,振翅向四面八方而去!
“这蝴蝶会变成花!”
有人抓住了一只飞舞的蝴蝶,握在手心发现它变成了一朵丹色姝颜的鲜花,忍不住惊呼。
黎丹姝瞧过去,那些蝴蝶飞往四面八方,落在不同的地方,都变成了不一样的花。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是丹红色的。
“姑娘,你面前也有一只蝴蝶!”
有人提醒她。
黎丹姝回头,一只天青色泛着微蓝的蝴蝶正停在她的面前。
黎丹姝不确定道:“晅曜?”
蝴蝶扇了扇翅膀,黎丹姝伸出手,以为它会落上去,却不想蝴蝶振翅,最后却是停在了她的唇珠上。
蝴蝶柔柔地吻了她。
他轻轻地偷亲了她。
适逢吉时,烟花铺子燃起了一早准备好的烟花,随着碰碰几声轰响,烟花燃放,漫天流金!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漫天的烟花吸引而去,没人再注意这儿小小的花。
烟花不止,灯火不休。火树银花相合,星桥连光而落。
晅曜出现在黎丹姝的面前,他慢慢放开了黎丹姝,微红着脸与她说:“你看,我确实比他变的好。”
喧嚣与烟尘在这一刻从黎丹姝的世界里褪去,她只能看见华服的晅曜。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行首许亲!行首许亲啦!”
黎丹姝的注意力又被拉走,她向高台看去,好像是有谁在今夜终于打动了这位舞中魁首,她向身前的人递出了自己的一枚发簪。
黎丹姝从没有见过行首许亲,正想要去瞧热闹,却被晅曜握着手,牢牢按在了原地。
黎丹姝不明所以,她回头看向晅曜。
晅曜似乎对那高台的行首全无兴趣,他听到了“许亲”二字,一时联想起了幻境中黎丹姝差点就嫁给了月山河。
他看着一身红衣的黎丹姝,满腔的热忱化作了一句根本拦不住的话——
晅曜目光灼灼地看向黎丹姝,他突然说:“黎丹姝,你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