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踏进魔域便感到了诡谲。
对幻境极其敏感黎丹姝几乎在浓雾升起时便寄出了晨枢尺, 提醒众人小心。
然而她的这点举动完全逃不开石无月的注视,石无月的声音无处不在的传来:“丹姝,怪不得你不肯回来, 原是又投了琼山门下啊。”
黎丹姝屏息凝神, 并不理会石无月。要换做从前, 石无月早就懒得理她了,可如今黎丹姝亦步亦趋地跟在苍竹涵身后, 倒令他生出了强烈的不快, 这般不快令他没有在第一时绞死这些虫豸, 而是生出了戏耍的心态。
他自四面八方幽幽道:
“换个山门这种小事,我当然不会怪你。毕竟你当初是如此苦苦哀求我、不惜剜丹自证你的深情。看在这点上,我会原谅你的这点小错。”
“只是——你手里的武器是不是对错了方向?丹姝, 我再宠爱你, 也决计不会包容敌人。你若是爱我,便立刻先杀了苍竹涵,我向你保证, 只要你杀了他, 我会重新爱你。”
黎丹姝以心术阵将所有人笼于她的领域中, 抵抗着来自石无月的意志侵扰。
听到他提及她最狼狈的那段日子, 黎丹姝发现自己竟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唯一的想法是——幸亏提前说服了晅曜, 让他守着渊骨没来。若是他跟着进来听到这样话, 那还得了?
思及晅曜,黎丹姝心性越坚。
而她的这点破事, 魔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如今听到, 也只会嘀嘀咕咕一句,丹姝大人不是早就移情别恋嫁给别人了吗?石无月这消息挺闭塞啊。
至于苍竹涵——
若是一年前,他骤然听闻这些,大概会稳不住心性。可如今他已经看着自己的师弟与师妹喜结连理,他知晓了当年发生的诸事,明白了未曾明白的心意。
他的精神便如擎天的大树般枝繁叶茂,盛满美好的光叶,便是黎丹姝未施心术,也能抵抗所有黑暗侵袭。
如今听见石无月像是想要证明什么的这么说,他只会想,这确实是该杀的怪物。
践踏人心,轻蔑感情。
他若是活着,才真是苍天不公。
石无月又说了几句恶心的缠绵话,见在场中人都不为所动,也懒得再装了。
他冷笑道:“苍竹涵,我不要的东西你倒是捡的欢,你也不嫌脏。”
苍竹涵听到这话,眉梢忍不住皱起。
黎丹姝见状,直接对石无月说了句:“你知道云裳喜欢我师兄吗?”
“她宁可自杀都不要再看你一眼,但她喜欢我大师兄,喜欢到可以为他殉道。”
苍竹涵听到这话步伐微顿,他目露责备地看向黎丹姝。
黎丹姝做口型说:“气气他。”
苍竹涵摇了摇头:“那也不好。”
寄红珠乍然听到这样大的八卦,原本被魔域惨状有些动摇的心都偏了了一瞬,她看向黎丹姝,眼中透着求知欲。
黎丹姝倒是想继续扰乱石无月的心神,好让她有可趁之机,偏苍竹涵太正直,不肯用云裳来作筏。黎丹姝只好闭嘴。
然而出乎黎丹姝意料,石无月竟没有暴怒。
他冷笑一声,说:“那又如何?今日过后你们都会死,死人又有什么用?”
黎丹姝恍然。
她竟然忘了石无月是个什么东西。这世上能动摇他心神永远只有力量,感情是他从未有过的东西。
反应过来这一点,黎丹姝复又说:“今日当真是我等死期吗?石无月,你忘了上清天曾封印过魔域吗?你如今身化魔域,不担心自己会随这地方一起再被封住吗?”
她恐吓石无月:“一封五千年。”
这话一出,石无月果然大怒。
他先是冷笑:“那也要你们先弄来战神骸骨!”
而后想到渊骨至今下落不明。
石无月难免心慌,他一心慌,便被黎丹姝抓住了空隙!
黎丹姝双手飞快结印,在一瞬间竟真的控制住了石无月的心神。空中隐有黑袍的形体渐渐凝聚,苍竹涵与寄红珠抓住机会便向那抹形体攻去——!
只可惜,在一刀一剑穿透那具形体前,石无月骤然回神,重新散开!
黎丹姝被反噬,吐出一口血。
她不太在意擦了擦嘴角,总结了下失败的原因,潜心等待下一个机会。
只可惜石无月不太想再给他们机会了。
今天他已经受了足够大的屈辱。先是寄红珠击中了他,再是上清天挑衅,如今连黎丹姝这样的废物,竟然也敢尝试控制他。
他如今可是神!
在诸神陨落的现今,他是唯一的神!
他甚至还是魔域,是一界,是这些仍有凡体的次等品远不及的存在。
他应当自出起便呼风唤雨,所向披靡。而不是在外被上清天那些烦人的苍蝇叮咬,在内还要忍受这些虫子冒犯。
什么折磨、这么屈辱。石无月在这一刻都不想看了,他只想要瞧见血,瞧着大片大片的血。
他想要杀戮,渴望鲜血。
他感觉到自己灵脉在鼓动,杀意汹涌膨胀得不正常——他感觉到危险,他再克制不住,骤然发难!
魔域外,那些山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鞭子抽得山崩地裂,不惜几身伤口,也要将眼前所看见的一切生灭绞杀!
诸山门一时伤亡惨重!
医谷的疗愈大阵几乎覆盖了整片交界,也拉不住这裂地而来的暴戾!
支玉恒双眼通红,他看向天穹,头一次生出求神的心思。
可这世间早已没了神,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就是世间安宁的最后希望。
支玉恒看了一眼自己忙碌的弟子们,再无犹豫,以已身化阵!
以医圣为心的疗愈大阵刹那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
强而温和的光止住了伤者的剧痛,抚慰了亡者哀嚎的魂灵,这阵直刺天地,连乱搅得巨大柱体也瑟缩了一阵。
然而只是一阵。
在意识到这阵法伤不到他们后,那些柱体又蠢蠢欲动。
也便是在此时,四十九道天雷柱从天而降,直将那些柱体定死在原地!
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柱体在刹那间消散。
众人抬头一看,便见琼山的诛神阵与支玉恒的大阵之上缓慢转动着,诛神阵成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欢呼雀跃。
从魔域又探出更多、更可怕的漆黑山柱来!
诛神阵落下六十四道雷柱劈散!
怪物被激怒,它不再露出一角,而是试图带着魔域从那小小的封口爬出,直吞宙宇!
又是八十一道雷柱!
怪物露出的躯干再次被打散!
可众人面上却显不出多少松快来。
那怪物明显才只露出了小小一角,诛神阵以用到了九九之数。
要真杀了这怪物,诛神阵当真可用吗?
“当然可用。”
斩钉截铁的话落在众人耳边。
他们只见一名穿着鲜红衣袍的少年拔出了他的剑,神色飞扬与他们回头说:“我师伯算过了,今日之后天地无神。算的就是我们赢。”
“老天都说我们输不了,慌什么。对了,你是医谷的吧?让你师父从阵里撤出来,接下来用不上他了。”
说罢,他一人一剑,直面那一界而去!
怪物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他收回了所有的巨大触手,齐齐向少年碾来!
然而少年本身便是把诛神灭魔的剑,全然释放的他比天雷更为酷烈!
明明是生机勃勃的灵力,在透出杀意后,竟也如秋风瑟瑟,千山鸟绝!
有人认出了他,低呼道:“晅曜君——!”
“琼山的晅曜君,他的师伯是九算!”
九算真人的卦,晅曜的剑如同一簇火焰重新点亮了所有人的眼。
他们重新振作,察觉到事态的变化,怪物被彻底激怒,它挪动着,要将大半个身体都撑入此界——
偏有晅曜在。
他站在那儿,便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任何事物想要经过他,都会被斩成两段!
在曜灵剑的辉光下,所有注视着这一场搏杀的人都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们看见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贯穿了天地的剑。
魔域内,地动天摇。
石无月撕开所有的假面,露出狰狞的表里,只想将他们尽数吞吃!
天崩地裂还算好的,最难办的是那些拥挤而来的石像——苍竹涵瞧出那些石像还有一丝生机,众人便不能轻易将这些石像打碎,束手束脚下,有好几个魔将因此而坠入深渊!
“不能再这么下去!”寄红珠咬牙,“不行就一起宰了!事情结束,我自刎谢罪!”
黎丹姝一直在沉默,在寄红珠说出这句话后,她额头沁出汗珠,却忽然道:“可以了!”
寄红珠不明所以,苍竹涵却极快地给她让出了路。
只见黎丹姝目中满是金光,她抛出了晨枢尺——巨大的法阵刹那间笼罩了他们所在的全部区域。
那些石像忽然全停了步伐,魔将们感到新奇,推了一下,那石像竟也乖乖被推开,让出了路来。
寄红珠顿时明白黎丹姝做了什么:“你控制了他们?”
黎丹姝擦着额角的汗说:“不,我只是驱散了石无月的意志。我心术修炼时间尚短,撑不住多久。晅曜又与我信息,诛神阵成了,得趁现在快走。”
寄红珠毫不犹豫,背上黎丹姝便开始飞奔。
魔将们都是熟手,跟着寄红珠与苍竹涵向大门奔去的同时,还不忘砍两下蠕动的房屋与街道,能砍一刀算一刀。
黎丹姝趴在寄红珠背后,只觉得自己的内丹烫的快要裂开。
她对晨枢尺的掌控其实远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强。
就像她说的,她不过刚修习心术不久,本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与石无月对抗,在他的意志里驱散他的意志。
她是强行施术,越阶而行。如今被布下的阵法通过晨枢尺如同饿狼般吞吃着她的灵力,若非她已结成丹,怕是在阵成的那一刻就被吃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只可惜有金丹也不够,晨枢尺曾是摇光神君的武器,从未感受过灵力枯竭,它只知道不够便索取,黎丹姝灵脉中的力量不够,它便趴在她的金丹上吸食。
这样的痛苦黎丹姝曾感觉过一次,那是在剜丹的时候。然而这次不同,枯竭不是一时的,而是时时刻刻的,她仿佛觉得有一只手在不停的从她胸口剜出金丹,一呼一吸,永无停滞,仿佛连她的灵魂都要绞碎了。
好在她是修心术的,又擅长骗人,想要让旁人注意不到这点,再容易不过。
她攥着手指,忍耐着灼烧的疼痛,告诉自己撑下去。
晅曜还在等着她。
寄红珠渐发觉了黎丹姝的不对劲,她低声道:“马上就到了,你解开阵法吧。”
黎丹姝略微抬头,果然瞧见了魔域的大门。
她心中略松,下一秒,便见巨大的黑色凝结体闭合在大门前。
准确的说,是无数凝结体冲向了域外,以致门被封死了。
“小事。”寄红珠见状安慰了黎丹姝一句,随后微扫了众魔兵一眼。
诸将不用寄红珠吩咐,他们便向那凝结体砍去!
带的人多的好处在这时显现了出来,外面的人在清理,里面的人也在清理,便是石无月再不甘,那凝住域门的黑色固体也渐渐成了雾气,光重新透了进来,黎丹姝甚至透过那雾,好像瞧见了晅曜。
石无月终于感受到了危险。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修成了神魔体,甚至吞下了帝渊的命魂,照理说,他不可能被杀——!
可交界立着一把他无论如何也翻不过的剑,他的身体内,那些小虫子还在不断的啃食它的身体。
忽然间,石无月恍然想起,诸神也是可陨落的,蚁多也能咬死象。
他慌了起来,想要收回自己的身体,他想要从魔域中脱离,他想要化为虚无——他想要逃!
“渊骨,渊骨——!”石无月厉声呼喊着,“你在哪儿,我命令你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
黎丹姝听见这话,她心中发凉。
而更令她绝望的,是随着石无月的呼唤,真的现出了身形的渊骨。
他从深渊中爬出。
浊息浓重得连石像都避开了他。
寄红珠的表情凝成了冰,连苍竹涵的脸上都浮出了凝重的表情。
渊骨的身上有神冕之辉,他像是从血海而出,身后却凝着代表战神的神辉。
还有什么比此刻更绝望?
渊骨仍在,并且彻底地、成为了战神。
石无月见状,狂喜填满了他的表情。
他痛快地大笑,喘息之后,与渊骨身前凝出身形,指着门外近乎要破门的晅曜道:“先杀了他!”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石无月阴毒道:“然后再剐了他们!”
渊骨不置可否。
他看了域外一眼,察觉到其中发生什么的晅曜拼了命想要砍进来。
可他太慢了,他这辈子没学到一点祂的料敌为先。若是真将世界的未来交托在他的手上,恐怕都不够他弄砸的。
渊骨摇了摇头,他握住了自己的尘雾。
尘雾鸣叫,显然是等待此刻已久!
黎丹姝瞪大了眼,在渊骨拔刀的刹那,她想要学始无去控制他。
她想,哪怕只是一瞬,能给红珠和苍竹涵争取到机会都好!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拼命。
尘雾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刺进了石无月的身体里。
他是幻雾,却不知为何仍被渊骨砍伤了。
渊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探出手伸进了石无月的身体里,摸到了他的内核,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你吃了我的命魂啊。”
“挺好,也免得我满地找你。”
石无月这才缓过神。
他紧紧抓住渊骨的胳膊,艰难道:“你不能杀我,我已经和你的命魂融为一体,我死了,你也会死。”
渊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他说:“仔细算算,我已经死了五千年了。”
意识到生死并不能威胁眼前神明,石无月瞥见魔域中的黎丹姝,忽又急声道:“但我如今是我魔域!如果我死了,魔域也会崩毁!”
他目露凶狠:“魔域崩溃,在这儿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黎丹姝!”
石无月以为他拿捏到了渊骨。
他总能拿捏这些有弱点的人。
可他忘了。
他之所以曾经惧怕渊骨,便是觉得他身无弱点。
渊骨剜出了他的核心,捏住了他的一切。他低眸扫了一眼那丑陋地、仿佛由时间最脏污的垃圾混合而成的肉团,讥讽道:“你也算魔域?”
他半点没犹豫地碾碎了那颗核心。
轻言淡声道:“我才是魔域。”
石无月惨叫一声,刹那间灰化成烟。
众人一时待在原地,像是没想到把他们逼到这步的家伙,竟然最后会死的这么容易。
只可惜,石无月便是死,也是个大麻烦。
他威胁渊骨的话半字不假,魔域因他身亡而开始崩毁。
天幕化作碎片剥落,街道开始扭曲,石像们东倒西歪——
渊骨替他们撕开了魔域的大门。
“还不走?”渊骨垂眸看向黎丹姝,“你想陪我留下吗?”
黎丹姝听到这话,陡然抬头。
她看向渊骨,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比如——石无月说他死了渊骨也会死是什么意思,又比如,渊骨说他才是魔域又是什么意思。
月山河还活着吗?
你为什么回来又杀了石无月?
黎丹姝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可在接触到渊骨双眼的瞬间,她却胆怯地移开了。
她不敢看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黎丹姝曾在大殿见过的眼睛,那会儿她心怀不轨,渊骨正在擦刀。她故意引诱他时,他便曾这么看过她。
用一双、干净而透明,其中除了她便再也映不出其他的眼睛凝视着她。
眼见大门已开,苍竹涵再不犹豫,寄红珠看了一眼渊骨,犹豫再三,叫了声“大人”。
寄红珠说:“魔域崩毁,大人不随我们同走吗?”
渊骨说:“你们先走,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黎丹姝听到这儿睫毛微颤,寄红珠不疑有他,背着黎丹姝招呼着其他人便先离开。
他们一前一后地踏出了魔域,晅曜刚见黎丹姝便担心的不行。
他连声道:“我看见骨头了,他没把你们怎么样吧?你没事吧?”
黎丹姝摇了摇头,寄红珠倒是说得痛快,她说:“渊骨大人救了我们。虽说之前他要杀我,但就冲他最后反水了,我还能认他为尊!”
“丹姝,是吧?”
寄红珠扭头,想要问自己同僚的意见,然而黎丹姝却是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寄红珠后知后觉看向魔域的方向。
魔域内已深成了一团漩涡。
一处活着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寄红珠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一股浊息自魔域内砰涌而出,直将她击退百步!
等寄红珠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魔域的域门边忽然长出了一根青藤,那青藤飞快地攀上了整座域门,又在眨眼间于域门上开出了小小的、鹅黄色的花。
花香袭人,一阵风吹过,久不生草的交界竟重新郁郁葱葱起来。
红珠猛然扭头,只见干涸的乌河重新涌起晶莹的水花,那水清澈见底,满是灵气。
寄红珠有些不敢相信。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那些青草随着她的步伐从交界深处蔓延进了魔域里。
红珠站在域门前,有一束光打在了她的鞋面上,她有些茫然,问黎丹姝:“这是什么?”
黎丹姝低声道:“是太阳,魔域的太阳。”
魔修们迫不及待回了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源源不断的浊息不见了,天空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原来魔域的天也是蓝的,他们也有太阳。
他们走在街道上,街道上也站满了不明所以的魔修们。
黎丹姝瞧见了不少熟面孔,有些她是才刚刚见过他们的石像,而有些——
“丹姝大人!”
黎丹姝听见有人叫她,她一回头,什么也没瞧见,略低下头,才看见只到她腿高的矮小蜃妖。这只热衷于为她裁衣的小妖怪兴高采烈地问她:“丹姝大人,你来自上清天,你快看看,那是太阳吗?”
这话刚问完,蜃妖瞧见了黎丹姝的打扮,即刻紧张道:“天啊,丹姝大人出了什么事,您怎么穿得如此简陋!”
他们好像全然不知曾经发生了什么,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梦一醒来,便是蔚蓝晴空。
老天终于公平了,上清天有的,他们也终于有了。
可老天好不公平啊。
凭什么非要牺牲掉一个,他们才能有这一切。
更不公平的是她。
黎丹殊心想,渊骨是不愿意学母神身化一界的。如果他想,五千年就该没了帝渊,而不是留下了渊骨。
可他为什么又这么做了呢?
黎丹殊看见了自己的双手,她了然,因为她要活呀。他几乎把她都看透了,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魔域如上清天,想要石无月死,想要渊骨不再出现。
她想的他都知道,他说过,她不信罢了。
她不仅不信,还在做什么呢?她连最后都在想,她要控制渊骨,杀了他。即便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她也未曾阻拦,因为这确实都是她想要的。
多么卑劣啊。
渊骨为什么偏偏遇见了她呢?
遇见她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即便到了现在,都不后悔自己的沉默与选择的家伙。
蜃妖原本在瞧黎丹姝朴素的裙角,忽然感觉有雨滴落。她仰头一看,只见黎丹姝泪如珠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想要问黎丹姝怎么了,却又慑于她强烈的悲伤不敢开口。
蜃妖嗫嚅站着,忽又觉头顶微湿,一瞧地面,发现是下雨了。她想要提醒黎丹姝,可一抬头又看见个吓人的仙君。
对方穿着红色的衣裳,也不知何时出现,瞧见她发现了,伸指做了嘘声。
他也不说话,只是陪丹姝大人站着,伸手替她遮了这带来魔域生机的雨。蜃妖瞧见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发红,就像也在哭一样。
真奇怪。她想,明明今天是个好日子,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哭呢?
魔域变得这么漂亮,难道不该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