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寄红珠消息的时候, 南方将军还有点不敢置信,上清天在被渊骨破了大阵之后,居然还敢反攻魔域。
然而寄红珠的命令言简意赅:要求他要么带着魔域投降, 要么现在就撤。
因为先前的摇摆试探, 刚被寄红珠收拾过一顿的南方将军自然没了其他心思。他是万万想不到, 看起来飒踏如风的寄红珠,心思竟然会这么细, 早在给他月珠的时候, 就在他身上下了魔毒。这毒不发作时人毫无所觉, 一旦发作,真是恨不得自己剜出自己的心脏来。
偏寄红珠还在月珠的影像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指着他发青的手指说, 这次不过只是个警告, 再有下次,她就让他自己吞下自己的手指头。
南方将军离开金殿太久,是真忘了当年持刀守北域的寄红珠是怎样的凶狠。刺骨的疼痛令他稍稍想起那些在石无月到魔域前的记忆, 他想起曾经入侵北域的大魔被寄红珠斩成碎块分食的景色。
南方将军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五骸也像那大魔一样被割了开来, 他本就对石无月将魔域当复仇的炮灰棋子颇有不满, 如今被寄红珠又威吓了一般, 也就彻底歇了观望的心思。
丹宫之主有一句说的不错。
石无月之所以如今留着他的命,便是由于上清天仍在, 他仍有畏惧。若是上清天和寄红珠真没了, 彻底百无禁忌的石无月是会先提拔他还是吃了他呢?
南方将军瞧向如今已是一片死寂的金殿, 在心中漠然道:魔尊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尘, 看着也不需要下属。
他回应了寄红珠的命令,表示:“如若我率军, 自是投奔将军。如若——还愿将军搭救。”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当这个卧底了。
寄红珠收到回信时还有些惊讶这老滑头这次决断的到快。秦岭的魔兵在医谷的帮助下修养的很快,所以他们比上清天更快的到了交界地。
此刻他们正在魔域外整装扎营,等着上清天的援军一到就准备开战——说实话,这感觉确实有点奇怪。至少在今天这事真切发生前,他们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会和祖上结了几千年仇怨的敌人成战友,矛头还要指向自己家。
“石无月不算魔域人。”有人道,“他是上清天的。”
这话一出,陪着来的几位医谷弟子脸上不太好看。但这话子项想想好像也没错,石无月确实是从上清天出来的,在成为魔尊之前,他还有个闪亮的称呼“上清天叛徒”。
只可惜上清天也不想接手这么个东西。
有一名医谷弟子咳嗽了一声,弱弱辩解道:“他也不算上清天的,我们上清天没有他炼的邪法,他只是挂了海月宫的名。”
若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偏这么说的医谷。在场的魔兵都受过医谷的恩,面对医谷的辩解,总不好再推怪,顿时都点了点头,同意将石无月同时划出上清天和魔域籍。后来想想,觉得凡间也挺无辜的,干脆就踢了他三界户籍,只当他是个怪物。
“反正也不像是个活得东西了。”
一名魔兵嘀咕道,“鬼知道他现在算什么?”
与石无月分魂对过手的寄红珠认同这话。
是虚是无,即幻即雾——石无月就像已无实体,如空气般难以斩杀一样。渊骨曾说他修成神魔体,红珠生于大战后,对神魔体并无真切的概念,可听见这话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而这不安很快就成了现实。
正等着调令的南方将军忽被及急召。他踏进冰冷的金殿时,金殿已无活物,唯有皮肤苍白冰冷,嘴唇倒是艳红的石无月高坐在宝座上,手指间黏着一枚凤鸟的头骨,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
死一般寂感令南方将军背脊发凉,他反应极快跪下以头抢地,大声道:“见过尊上!”
南方将军的胸几乎都要贴在了地上,他姿态极其谦卑,汗如雨下。好在石无月对他确实无甚在意,微微扫了他一眼后,勾着嘴角道:“寄红珠到门外了?”
南方将军不知石无月是从何时知道的。
他明明没有向石无月报告过任何请况,其他的金殿斥候也早已被他杀了杀收的收,按理说,上清天这次反攻石无月应当不知情才对。
可如今看起来,石无月不仅知情,他还一早做了准备。
他高坐着,用感叹的语气缓声道:“你们真觉得我是傻子吗?寄红珠回魔域带走了她的人,却偏没杀你这个刽子手。既然都知道我多疑了,也应当晓得我不可能再觉得你与我一心。”
“还是你和寄红珠都如此笃定,我弱于上清天,若要反攻,必要借魔域之力,而你作为最后的牌,我无论如何都要用?”
南方将军汗如雨下,他抖如筛糠,一时根本不敢言语。
还是石无月笑道:“或者,这是丹姝的想法?这倒是说得通,她陪我这么久,最了解我怕什么。确实,若是没被逼到这程度,我大概还是需要你的。”
这话说完,石无月缓步从高座走下。南方将军伏地,惊恐的发现石无月竟不是用走的,而是飘下了高台!
他的长袍好像已与漆黑的地砖融为了一体,南方将军甚至瞥见了折射在自己金甲上的光穿透了他的身体!
石无月落在大殿正中央。
金殿由于特殊的结构,魔域的月光能穿透金殿层层琉璃高瓦,直射入大殿的中央。如今石无月便沐浴在这片猩红的月光里,他张开了双臂,面上露出满足而奇异的表情,若不是这月光透着猩红,简直便是传说中羽化登天的神祗!
“早知神也能吞吃,我早该吞掉他。”
石无月瞧着自己飘然若仙的躯体赞叹道:“原来这才是天地予我、万物同游的感觉。”
“风是我。”
他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淡渐散。
“光是我。”
他闭上眼,万千月华直灌他的本身,又由他向四方而去。
南方将军看到此时已在瑟瑟发抖。
而石无月仍不满足,他的身躯在南方将军的眼中无限扩大,直至遮天蔽日,似在此间,又似无处不在。
他听见石无月道:
“天地皆是我。如今,我便是魔域本身。邱南,你说寄红珠靠什么笼络人心?家园吗?”
南方将军听见他似笑非笑,拖长尾音说了这么一句:“我们看中故园同胞的红珠将军啊,若我就是她的‘家’,她还能举起她的刀吗?”
此话刚落,南方将军只觉得一股风从他周身掠过。他差点在那阵风中窒息。
成为“天地”的石无月没有再在他身前显露身形,可南方将军却仍觉得被什么巨物紧紧盯着。他抬头看向了天空的月亮——魔域的血月,在这一刻好像真成了一只眼睛。
他知道石无月一定是在三月窟后被逼急了,又另有奇遇,方才有如今场景。
他也知道石无月此刻离去并不是放过了他。石无月只是觉得他是无足轻重的小菜,想要享受过大餐后再回来处理他。
南方将军知道自己此时也仍在被监视中。
他知道如果想要活命,此刻可能是最后献忠的机会。
然而他看向月亮。
照耀了魔域五千年的血月。魔域恨它带来浊息却也爱它留下了光明。它是魔域的母与父,是许多魔域人心中的故乡。
可它如今却成了一只眼睛。
一只血淋淋地、冰冷地注视着所有“蝼蚁”的眼睛。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
如果他更早一点放下私心,如果他是寄红珠那样的人物,早在医谷之时便转向矛锋。今日的月亮会否仍还是昔日的月亮?魔域又是否仍是那片于封印下庇护他们的旧乡?
他不知道。
但邱南明白,此时若是再不知道,旧乡便真成了梦乡,他们所有人的故土,都将不再了。
邱南再无犹豫,他在月光中握紧了月珠,大声道:“将军,石无月已成神魔!他身化无形,已冲你们来了,你要多——”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
血月冰冷无情,狂风酷烈似刀。
他在月光下凝成了一块石头。
魔域大乱。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向域门,如饕鬄般刹那间吞吃了所有的声音!月光刺破一户户门廊,拦住了所有奔逃的步伐。
天穹似在坠落,大地若在崩毁。
然而天地肃纪,在绝对恐怖中,灭亡常常是无声无息的,就像是璃镜曾掩饰的那样。
在一片的死寂中,有脚步踩种枯草的声音是如此鲜明。
渊骨回来了。
他走过冰凉无声的街道,穿过哑然拥挤的户门。变了样的月光自上而下的笼住他,他稍许抬了头。
与那双沉得近乎射不进光的眼睛一撞,晦暗的月光似是惧怕着他一般,竟主动移开了身影。
渊骨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土地,土地不敢在他的面前翻涌,可它确然蠢蠢欲动。
渊骨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恐怕确实刺激到了石无月,他的命魂十有八九已被石无月吞食了。借由战神神威,他怕是已贪心地吞下了一界。如今的魔域便是石无月的胸腹,若是不小心踏进,和自发走进了他的口中没什么区别,这一次,他是真要出关了。
意识到自己许是迟来一步。
渊骨目光骤凝,他看向域门处,抬步便要向前——
涌动的土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天地开始拦他。
一具具还保持这身前神情的石像如河流决堤般涌向渊骨!渊骨原本想要拔刀,可石像上表情栩栩如生,孩童恐惧的眼泪还在眼睫——他头一次放下了他的刀。
月光借此窥见了他的弱点,风兴奋地嚎叫着,推来更多的石头想要掩埋旧主!
渊骨想要从中脱离,可石像们拖拽着他,拉扯着他,迫得他困于方寸之间,竟真要被这些灰白的石块淹没!
冷风围绕,它似乎对旧主仍有怜悯,慰劝着他拔刀。
杀吧,杀吧。
五千年前你不曾怜悯这些蝼蚁,五千年后又何必为他们自困?
你是帝渊之骨,是高高在上的战神。
便是要救她,又何需为他们牺牲。
是啊,他是爱上了黎丹姝,又不是真成了救苦救难的大善。
渊骨的手握上了尘雾刀柄。
可尘雾不曾躁动,他重新睁开了眼,平视着这些如雪般覆于他身的石块。
喜、怒、哀、乐、憎、怨、惧,这些石像上的情绪,他的情绪。
渊骨很清楚,他只是爱一人。
可爱这种东西,一旦根植于心、生根发芽,它会长成的模样便不再受控制。
渊骨看着那些石像,他在想,啊,这几个人他眼熟,似乎是丹宫的侍女,黎丹姝尚在魔域时,喜欢与她们玩闹。如果这些人当真死了,她会难受吧?
还有那些小妖,蜃妖灭族时,连寄红珠的眼神都变了,她若是知道了,恐怕更难过。
渊骨恍惚想起,金殿内黎丹姝为他带来的花,又忆起那一盘淡黄色的乳扇。
甜味自舌尖花开,回忆令他整个人都好像泡在温水里。
他想起她的笑。
微微弯着眼睛,翘起的唇角。如同春暖花开,朝光长留般生香诱人。
她喜欢万物生辉,夜明天晴。
同样的,他也知晓她惧怕他,警戒他。他明白她早已做好选择,不惜兵刃相见。
他理解她的巧言与顽强,懂得她向生却不惧死,他清楚她的全部。
渊骨尝到苦。
他只是爱一人,却因为所爱的这人洞悉了七情六欲,了然了八苦九难。
他生出怜悯。
神辉自他的身躯明起。
明亮的辉光将最近的石像映照如镜。
渊骨瞧见自己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眉目平和而安宁。
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渊骨以为自己看了“祂”。
或许他看见的就是“祂”。
而“祂”正温和地注视自己,对他说:“你见到了朝阳对吗?”
这一次渊骨没有反驳。
他说:“是。”
渊骨从没有一时觉得自己与祂如此近过,他甚至似乎有些明白了祂为何会身化上清天。
因为爱而生怜,因为爱而生勇。
祂爱瑶池众生,为众生而陨一人。
渊骨爱一人,却如爱世界。如今他要为了这一人,而救全世界。
他张开手,闭上了眼,任凭石像淹没了自己。
魔域外,寄红珠收到了邱南的传信,当即下令迎敌!
她目光如电,大喝道:“战——!”
魔兵不明所以,但对寄红珠极强的信任与服从令他们在第一时间举起了自己的武器,齐齐向着寄红珠所指的方向劈了过去!
万千锋刃同击!本是该击向虚空,却像砍中了什么不存在的巨物,发出刺耳的巨响,而后崩向后方!
巨大的冲击险些冲散了魔兵的方阵。等他们稳住身形,向攻击处看去,只见有什么漆黑的、遮蔽了天地的巨物缓缓探出了它的一点身形。数千只瞧不清的光斑围绕着一只巨大的眼密密麻麻分布在它广阔的身形上,如同一张包裹了天地的幕布,自上而下地盯着他们。
“——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刚低喝一声,便听见熟悉的笑声从四方八方而来。
这笑声是如此熟悉,以致众人甚至心生胆寒。
那吞了日月的怪物懒洋洋地盯住他们这些站在魔域门前的渺小们,恶毒而欢愉地开口:“寄红珠,谢谢你为我将叛徒都收集齐了,一网打尽,倒省了我不少事。”
寄红珠听着这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一时心魂摇**,她极快稳住自己,认出这已不是人形的怪物原身。
“石无月。”寄红珠咬着牙低嘲,“你倒真把自己变成不是东西的东西了。”
石无月闻言语气骤然降下。
众人甚至觉得空气都冰了不少。
那从魔域探出的怪物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没有即刻向嘲讽了他的寄红珠发难,而是说:“寄红珠,我听说你反我、甚至与上清天同流合污,是为了救魔域。”
寄红珠拔出了刀,骂道:“少他|妈废话!”
石无月忍下了,他笑盈盈道:“你最好仔细看看,看看我现在是什么?”
寄红珠正觉得眼前这么大的怪物不好杀,幸亏和上清天联手了,忽听见石无月这么一句,本能细瞧了一眼。
只这一眼,令寄红珠血液冻结。
那怪物的眼——是魔域的月!
见寄红珠认出了,石无月得意笑道:“我如今已炼化了整个魔域,你该高兴,你所有的同胞亲眷,都在我的身体里重逢了。我如今不仅是你们的主人,还是你们天与地,你们的神与魔!”
“寄红珠,你心心念念想要挽救的故土如今就是我,你是要毁了一切,还是弄明白事理,重新为我而战?”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寄红珠的表情:“我给你个重新选的机会。”
众魔将本能看向了寄红珠,他们不明白石无月的意思,什么叫他成了魔域?魔域是他们的家,和石无月有何相关?
但寄红珠好像明白,她因石无月这一句气得连脸颊的肌肉都在**,她周身戾气惊人。
众魔便懂了寄红珠的意思。
他们眼神坚定,同面共敌!
只可惜石无月不懂。家从来都不是一块冷冰冰的土地。它是人织成的情,情缠绕起的眷,它是时光与岁月刻成的画卷,存在过去、现在与未来,唯独不存在于某块躯壳上。
他是真以为拿捏住了寄红珠的痛处,正得意洋洋地踩踏着她的尊严,想要瞧见她崩溃痛哭的模样。
他不懂,所以他没能避开,而是结结实实中了寄红珠一刀!
寄红珠确实被刺痛,她双目通红:“狗东西,我非得弄死你——!”
强悍的女将拔刀自天劈下,直将大地斩裂,河水倒灌!
石无月大怒,他一挥便将寄红珠掀开,痛斥她的虚情假意:“寄红珠,你口口声声说为魔域,如今不仍在对魔域举刀?只可惜魔域的蠢货们死的太早,竟会被你这虚言假意哄骗。”
寄红珠懒得理他。
只是回头说:“家没了,要斗阵死了,明白吗?”
众魔眼中发酸,他们齐声道:“死战、死战!”
迷茫的医谷弟子不知为何事态便成了这样,他试图拉住寄红珠的手,说:“寄将军,你再坚持一二,苍师兄他们很快便到了。”
寄红珠却说:“我知道,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若说先前是大局,是我们想借上清天之力肃敌,如今已是私怨了。”她用刀锋割开了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涂满了魔刀,“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退开些,以免误伤。待丹姝到了,记得告诉她魔域不可进。”
寄红珠原以为到此便是恩怨两清了,却不想被那医谷弟子死死拽住。
“都是私怨,也是大局!”那弟子大声道,“将军没了故乡,若我们援不住将军,早晚也没有家!”
“将军来琼山时说唇亡齿寒,我如今也将这话说予将军!”
“我们是同袍!死斗也该一起!”
寄红珠的手有伤口,被那弟子抓的生痛。
她的耳膜也被吼得嗡鸣,冲上大脑的血液渐渐落回了远处。
她平复了下心情,说:“我没说要去送死……”
那医谷弟子沉声道:“那就请将军按计划来!”
寄红珠想说她愿意等石无月也不会等啊,石无月在盛怒之后回过神,听见了这儿的争执,阴阳怪气道:“怎么,上清天也被上赶着要来送死吗?”
想到上一次苍竹涵独身赴战的场景,石无月冷笑:“那这一次是苍竹涵来,还是新出的晅曜君来?”
他讥诮看向寄红珠:“不过是黎丹姝笼络住的,一两个不成气候的琼山弟子——”
石无月话音刚落。
交界漆黑的天幕忽刺下强光!
石无月吃痛大叫了一声,随着金光落下,身着钟山服制的众修士持剑而立,落地成阵,直冲天幕!
为首的钟山长老面色不佳,喝声道:“石无月,你作恶多端,当我钟山不在吗?”
石无月大怒,一掌便碎了钟山剑阵。
他冷笑揭开假面:“钟山可不就是死的吗?我当时没杀你们的弟子,你们见我不就同没见着一样吗?”
“怎么,如今倒是想端起三大山门的样了?”
钟山长老气急,石无月哈哈大笑,阴狠道:“来也好,我也想尝尝上清天的味道。”
石无月直接忽视了寄红珠,自天凝出黑山一般的大掌直拍钟山派。
钟山长老面色一凝,正要率阵御敌,寄红珠与她的魔兵已经借机又斩向了天空的那轮血月!
寄红珠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砍向魔域的月,可当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她下手还挺狠,至少石无月痛得甚至忘了要杀钟山!
“混账,都是混账!”
石无月大怒,数不清的黑幕从魔域涌出,像是无数黑色的山柱,携裹着浊息直冲众人而来!
然而这一击依然落空了。
在石无月激怒下,数千光柱刺破天幕而落!
瀛山大阵,长留秘法,十宗至宝,幽谷长卷。
数不清的金银光阵从不同角落灭起又明,生生将那些从魔域探出的触角一一又斩了回去!
上清天三大山门、十二幽谷、十宗八宫全部到齐,正随领头一年轻修者,齐心协力地阻拦他!
而石无月最仇恨的那个人。
他正持着他最恨模样,如流星般落于众人之前,像不可摧的道标、又像永远不会被抹上脏污的水晶,光明灿烂的,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苍竹涵清晏剑已毁,他如今持的是摘星真人的摘星剑。
摘星剑出而有剑辉,苍竹涵与剑辉一体,盈盈而耀,一时竟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也只是瞧着令人不敢而已。
他一到,原本还有紧张害怕的医谷弟子便如同吃了定心丸,大胆的还叫着与他打招呼:“苍师兄!”
苍竹涵向众人颔首。
他目光温柔,表情却未有半点松懈。
苍竹涵问寄红珠:“情况如何?”
寄红珠扛着她的刀,表情也松下了些,她摇了摇头:“不太妙。”
按照他们的计划,石无月虽强也不至于强到这种程度,他们原本觉得最难对付的是渊骨。
可如今瞧来,石无月也不必渊骨好处理到哪儿了。
寄红珠言简意赅:“他吞了魔域,如今自成一界,是个怪物。”
她刚一说完,始无不知从何处伸过了头,他瞧了瞧“石无月”判断道:“他不是吃了一部分的骸骨吧。”
众人转头看向他。
始无道:“以人之躯吞噬神明,这可不是好事。你说它吞了魔域?我倒觉得是他被神躯裹挟,不得不放弃了躯体,靠魔域来维持他不断被撑大的魂体。”
他目光微凛:“这得赶紧解决,若是任凭他继续膨胀,上清天也会危险。”
寄红珠对来龙去脉不太感兴趣,她只是问:“怎么解决?”
始无摸了摸下巴,说:“不知道,背水一战吧。”
“用诛神试试,既然能杀真神,应当也能杀他。”
但诛神阵开要时间,得先有人吸引石无月目光才行。诛神阵原定是晅曜去拦渊骨,可如今诛杀的对象换了一个,晅曜便显得没那么合适了。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苍竹涵习惯道:“我去。”
寄红珠也说:“我们也去。”
苍竹涵讶然。寄红珠扯了扯嘴角:“家没了,本就不死不休。再说,他眼睛那么多,你一个哪里够。”
苍竹涵默然。
寄红珠决定后问:“丹姝呢?”她想把她送走,说实话,红主大人比较要脸面,如果有的选,还是不太想让朋友瞧见自己狼狈、或身死的样子。
始无指了指她的身后。
苍竹涵来黎丹姝就来了,只不过黎丹姝如今使心术,她要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谁也瞧不见她。
寄红珠话都说完了,再瞧见黎丹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黎丹姝抿直了嘴角,面色凝肃。
寄红珠摸了摸脑袋,她看了看黎丹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邀请道:“一起去?”
黎丹姝闻言微微露了笑容。
在寄红珠反悔之前,飞快道:“好,一起去。”
寄红珠:“……”
寄红珠立刻就后悔了,她看向苍竹涵,想要苍竹涵拦一拦乱来的黎丹姝:“她刚成亲啊,不合适吧?你师弟要是知道了不得闹天闹地。”
苍竹涵看了看黎丹姝,说:“他们约定了同生共死。”
寄红珠:“所以?”
苍竹涵道:“反攻若是失败,大家都会死。”
“与其放任一个人再后方忧心,倒不如同肩共战。”向来稳重的琼山大师兄道,“小姝来之前这么和我说,而我被说服了。”
寄红珠匪夷所思:“那石头也同意?”
苍竹涵叹道:“晅曜根本什么都听小姝的。”
魔兵才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爱恨情仇,他们只知道丹宫之主和朱阁之主要联手御敌了!只可惜差一个渊骨,不然便是魔域三巨头一齐反抗残暴旧君,这故事落在话本上,少说又得是个传颂千年的故事。
想到渊骨,魔兵们的士气又有些低落。
在魔域,谁不曾钦慕过无坚不摧的尘雾刀呢?
可惜如今已是敌人。
始无其实是舍不得黎丹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可正因危险,有个会心术的跟着才显得安全。
摘星和引风都舍得苍竹涵和晅曜入局,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拦黎丹姝?
始无目送他们向魔域走去,拍了拍他们的肩,开口说:“一切小心。”
众人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进了魔域。
有人踏进魔域,外面如眼睛的那轮月亮果然即刻消失了。
始无即刻回了阵中通报引风,在他们决意施阵时,石无月的注意被苍竹涵牵引着回了魔域深处,他整个人都在兴奋的发抖。
原本他还在担心,苍竹涵会躲在上清天的身后,让他杀起来困难。如今他主动踏进了他的腹中——这还有什么更令石无月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