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美男计◎

颜嫣一脸无语:“这种事, 我又岂会到处跟人乱说?况且,纵是没有爱魄,我也与常人无异, 既如此,纠结这个作甚?”

语罢,她又道:“你这两日尽量少出来晃**,既是为了巩固修为,更是为了暂避风头。”

“至于那个男人, 我来搞定。”

颜嫣说完便按原路折返, 回到谢砚之身边。

谢砚之不曾料到颜嫣竟还会回来。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青冥方才抓来盘问的那只小妖所说之话。

“山主大人和咱们少主呀……那可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分, 将来是要结为夫妻的。”

“莫说咱们哀牢山, 就连隔壁山头、隔壁的隔壁的山头都知晓, 山主大人她是咱们少主的童养媳。”

“拆散他们?谁有这个本事能拆散得了他们呀?山主大人为了咱们少主那是连命都能豁得出去。”

……

盛夏的阳光潜入窗, 洒落在谢砚之脸上, 光晕明明是暖的, 他面色却极其苍白。

那一个个跳动的字眼, 犹如针扎般刺在心口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 某个时刻甚至都快忘了呼吸,犹如将死之人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人这一生, 出场顺序何其重要?

他晚了整整十六年,错过了她情窦初开时的懵懂, 错过了五千八百四十个朝暮。

这一错过, 可会是一生?

谢砚之不敢再去细想,脑子却在不断嗡嗡作响。

他从未想过,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颜嫣, 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对吗?

无人应答,只余他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颜嫣来时所见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阳光勾勒出万物轮廓,他的剪影投落在空旷的墙面上,眼睫低垂,向来笔挺的背脊微屈。

他十指紧攥成拳,用力之大,骨节处皆已泛着白。

彼时的他在思考什么?

又在害怕什么?

颜嫣盯着他那张几乎就要融化在阳光下的脸看了半晌,到嘴的话语通通都被咽回肚子里,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唇角一翘,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同出去晒晒太阳?”

谢砚之闻言,猛地抬头,与颜嫣四目相对。似震惊,似欢欣,一切的一切,皆因她的到来而变得不一样。

他琥珀色的眼瞳里藏了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海浪汹涌,有荒草蔓延……欲说还休,芜杂难辨。

那一声声不可言说的思念,终只是化作最简单的音节溢出喉间:“好。”

盛夏的阳光在枝繁叶茂的林间来回跳跃,他与颜嫣并肩在哀牢山上兜了近半个时辰的圈。

各怀心事的他们谁都不曾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始终保持缄默。

可这样的沉默还能维持多久呢?

谢砚之目光悄然落至颜嫣身上。

她与前世其实还是有些许不一样。

显而易见地更圆润了些,细长的骨架外包裹着一层嫩如凝脂的皮子,藏而不露,见肉不见骨。

曾经贫瘠的胸脯也隐隐有着曼妙的起伏,谢砚之身量比她高出太多,从他如今所在的角度望去,可一览无余。

他红着耳根别开脸,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颜嫣的目光却在此刻扫来,微微仰头,望向他轻轻滚动的喉结。

她弯了弯眼角,又有坏主意在心中酝酿成型,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摸他脖颈,尚未来得及触碰,便被他躲开。

他捂着喉咙后退小半步,斜睨颜嫣一眼。

那一眼包含太多信息。

既有警告,亦有戒备。

颜嫣才不管这么多,正愁找不到突破口的她朝谢砚之招招手,微微弯起的月牙儿眼裹着蜜般的甜。

“你身量太高了,蹲下来一点点嘛~”

谢砚之很是困惑,不懂她又要做什么。从前的她也是这般爱折腾,想一出是一出。许是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谢砚之眼中已无半点防备,依她所说去做。

可当颜嫣靠近时,他仍忍不住僵了僵。她身上很香,是一种很特别的草木香,清新淡雅,有别于旁的女子身上那股子腻人的脂粉香。

就连这点,都与从前一样。

她又怎会不是颜嫣?

颜嫣盯视着他眼眸,笑得一派天真烂漫:“你就这样站着,别动哦,我想摸一摸那个会上下滚动的东西。”

谢砚之果真没动了,任由她折腾。

耳畔却传来她细细软软的声音:“你像刚才那样,咽下口水。”

颜嫣目不转睛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嘴角越翘越高,嗓音愈发甜糯。

“它好有意思,还在上下翻滚,你不许动,再咽一下,再咽一下嘛~”

……

待她玩够了,谢砚之早已浑身僵硬。有所察觉的颜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笑意盈盈问道:“你很紧张吗?”

谢砚之将青筋凸起的手背往袖中收了收,语调干巴巴的,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哑:“没有。”

话是这么说,却避开了颜嫣再次凑上来的手。

颜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目光又飘向他泛红的耳根:“那你是不是很热呀?”

谢砚之梗着脖子别开脸,语气生硬:“不热。”

“哦~是吗?”颜嫣尾音拖得老长,笑得像只坏心眼的小狐狸。

心中却在想,这人可真好玩,瞧着一本正经,竟这般经不起撩拨。

察觉到颜嫣目光的谢砚之时而抬头看天上的云,时而低头看地上的草,看这看那,就是不肯直视颜嫣,仿佛视她为洪水猛兽。

颜嫣愈发觉得有趣,又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忽而启唇,状似随意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至此,谢砚之终于肯看她了。

迎上她的视线,目光深且澄清:“谢玄,字砚之。”

颜嫣颊畔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一副天真模样:“那我唤你砚之哥哥可好?”

谢砚之颔首:“嗯。”

而后又是长达十息的沉默。

颜嫣不说话了,谢砚之时不时斜着眼去偷瞄她,心中亦是万分急切,不知她怎突然就不搭理自己了。

从前都是她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只需应和几句便可。

而今的他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一切都需看她的心情。她若想搭理他,便缠着他说个不停,若不想搭理,怕是连面都见不着。

颜嫣倒没谢砚之想象得这般喜怒无常,她不过是在思考,该如何顺其自然地引出她想说给谢砚之听的话题。

犹在暗中纠结的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截住话头:“你……”

最终谢砚之选择退让:“你先说。”

颜嫣便开门见山地与他道:“我想知道你与我前世是何关系?又为何非要缠着我?”

谢砚之道:“夫妻。”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确切来说,是我强娶。”

“所以,我与你的上一世,并无好结局。”

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与他近几日的行事作风倒也对得上号。

颜嫣已然信了大半,亲自盖章他便是这般厚脸皮。

只是“强娶”二字,听上去多少有些骇人,莫名让她联想到了话本子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不知不觉间,颜嫣对他印象又差了几分。

谢砚之也不是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只是不想隐瞒。纸终究包不住火,倘若有一天她想追寻当年的真相,只怕会闹得更难堪。

谢砚之稍稍斟酌,又道:“你呢?你这十六年又过得怎样?”

说不清问出这句话时,他究竟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既怕她过得不好,更怕她过得太好,身边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颜嫣不知他问这番话的用意,心中已然十分清楚,该引出她想说的话了。

她酝酿好情绪,目光飘向远方,柔柔笑道:“岚翎在的时候还挺好的。”

“你大抵还不知岚翎是谁罢?”

“他乃上一任哀牢山山主,修为很高。他任山主之位时,虽也有不少人族修士来十万大山中历练,却都会看在岚翎的面子上绕过哀牢山。”

“只要不走出哀牢山,我们的日子向来都是快活的。”

“可我这性子,贯来闲不住,哀牢山于我而言着实太小了,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景,有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趁岚翎不注意,带着锦羿偷偷溜了出去,方才发现,没有岚翎这等大妖庇护的小妖竟过得这般惨。”

说到此处,她长吁一口气,流露几分真情:“你可知十万大山中有多少尚未来得及化形、便被人族修士杀戮的妖?”

“它们苦苦修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生出灵智,以为将来能化形,走出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山地。”

“却无故被人族修士盯上,剖走妖丹,皮与骨一个不漏地被带回宗门制成法器,只留下一滩又一摊无用的烂肉腐在山林间。”

那些可怕的画面历历在目,颜嫣嗓音微颤,几近哽咽。

谢砚之自是知晓妖族的处境,却不想颜嫣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么多苦,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拥抱颜嫣,手伸至一半,方才恍然发觉,如今的他尚无资格与她做这般亲密的事。

他悬在空中的手紧攥成拳,终还是缩了回去,凝视她的脸:“你可恨人族?”

“恨?又怎会不恨呢?”颜嫣耸着肩笑了笑:“可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么?”

“同理,弱小的人族也会成为我们这些山精鬼魅的口粮。”

“我乃帝流浆点化催熟的草木精灵,吸收日月精华即可修炼,可其他的妖不同,人族既为万灵之长,多食自有益于他们的修行,就好比人族时不时要采集灵草炼个丹般寻常。”

“这种事本就称不上孰对孰错,全看谁的拳头大。我更恨的,反倒是那些欺软怕硬,残杀同族的大妖。”

最后一句才是颜嫣真正想对谢砚之说的话。

她今日所要传递的信息很简单——

‘你若对我有意,那便替我去杀了须萸山山主罢。’

接下来,她只需旁敲侧打几句。

他若有心,自会提刀为她杀该杀之人。

原本一切尽在颜嫣掌控中,岂知半路杀出个青冥。

他那把聒噪的嗓音冷不丁刺入谢砚之耳中:“君上!君上!时辰到了,您该开始咯血了。”

谢砚之闻之微愣,旋即,连忙拿出手绢捂住唇:“咳咳咳。”

手绢瞬间被血染红,正要接着往下说的颜嫣满脸惊恐:“你……你这是怎么了?”

谢砚之这精强力壮的,还能是怎么?无非就是想留在颜嫣身边,在使苦肉计扮柔弱罢了。

说白了就是在给颜嫣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为了救你,我身负重伤去与那赤练蛇搏斗,这伤它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你需对我负责。’

换做寻常姑娘,怕是真得上钩动恻隐之心,可颜嫣她压根就不是寻常人。

她本就不喜人族,连同谢砚之这个由人族分化而成的魔也不受她待见,更别说他还对锦羿动过杀心,若不是还有利用价值,颜嫣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哀牢山。

此等情况,颜嫣自不能再哄着谢砚之替她去杀须萸山山主。

她虽是个没良心的,倒也称不上坏,自是做不出哄着人家替她去送死这等缺德事。

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正当颜嫣陷入沉思之际,青冥又贸贸然打斜刺里杀了出来,抱着谢砚之一通哀嚎。

“公子!公子!你怎得又吐血了?不是跟你说好了吗?这半个月内都尽量不要外出吹风!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再折腾下去这副身子骨怕是得养个十来年才能恢复如初啊!”

颜嫣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虽瞧不出谢砚之的修为,却能断定,他定然是个能打的,否则,又如何能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斩杀赤练蛇?

想必须萸山山主迟迟未有动作也是托他的福。至于,他与须萸山山主修为孰高?颜嫣尚不能确定。

既如此,还得想个法子来试探下他才行。

颜嫣当即换上一副关切神情,拐着弯抹着角来打探他是否还有战斗力。

“你不打紧罢?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伤势又加重了。”

她表情真挚,目光清澈,又生得一副纯良无害的小白花样,着实太具欺骗性,加之时光早已冲淡一切,谢砚之都快忘了曾经的她是何等的诡计多端。

他又怎知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分明就是只狡猾的狐狸,从决定将他留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盘算好,该如何利用他。

因颜嫣这句来之不易的关切话语,谢砚之心中百转回肠。

一丝丝甜味涌上心头,他抑制不住地弯起唇角笑,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青冥亦在此刻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喋喋不休地在谢砚之耳畔传着音:“戏折子诚不欺我,这女人呐,一旦心疼男人,便是沦陷的开始。”

并开始怂恿谢砚之:“君上!君上!您多吐点血!再多吐点血!咱们得想个法子长期赖在夫人这儿。”

谢砚之还真信了他这狗头军师的邪,吐血吐得愈发卖力了。

颜嫣:“……”

看着地上那么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她不免有些担心,照现在这个吐法,怕是不到两日,这位姓谢的大哥就得撒手人寰。

头疼,实在是头疼。

虽然很嫌弃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谢大哥,颜嫣表面功夫仍做得滴水不漏,温声细语地将他安抚好,便去找锦羿了。

她以最简洁的语言和锦羿说清谢砚之现如今的情况,末了,话锋陡然一转:“你看你何时有空去试探下他?”

他那副身子骨是否还能打,于颜嫣而言,真的很重要。

锦羿摇头似拨浪鼓,且怂且嚣张。

“我不去!你就算是打死我,我都不去!”

偏生这时候,那只替颜嫣一直盯着须萸山山主动态的麻雀也回来了。

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上,叽叽喳喳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须萸山山主回来了!须萸山山主他招兵买马回来了!”

颜嫣听罢,心中一沉。

那厮莫不是回来寻仇的?见他们哀牢山上有打手,便也去招兵买马了?

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

颜嫣倒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须萸山山主虽不在老巢,却时刻派人盯着哀牢山的动静。

那魔尊大人瞧着就虚得很,一天天地,不是吐血就是在昏迷。

这不禁让须萸山山主生出一种堂堂魔尊也不过如此的错觉,怪不得那日狭路相逢,他都不愿出手。

想必是没能渡过雷劫,侥幸活了下来,又伤到了根基。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他渡劫成功却未飞升?甚至,连个女人都不敢抢,像个孬种似的赖在哀牢山不肯走?

既如此,还怕他个鸟!

就该趁他病,要他命!

须萸山山主倒也不是莽撞之辈。

此举兹事体大,还需耐着性子多观察几日,方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却不想,偷偷摸摸回到自家老巢的须萸山山主屁股都还没坐热,便有小妖来报。

“大大大王——”

“方才隔壁哀牢山那小童养媳给您送了份大礼。”

须萸山山主很是纳闷。

他与那哀牢山向来水火不容,打岚翎在位起便如此,那小童养媳能给他送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知道了他在暗中招兵买马,想来投降?

念及此,他清了清嗓子,拿腔作调地问那小妖:“哀牢山上那小娘们可有说箱子里装得是何物?”

小妖忙不迭摇头:“没说,她只讲箱中之物定会让大王您满意。”

“她,她还说……大王您务必要亲自动手打开此箱。”

须萸山山主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差人将那大木箱抬回自个卧房中。

此时已是深夜,昏黄的烛火在不断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咔哒——”

这是铜锁被解开,砸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

须萸山山主意兴盎然地打开木箱。

燃烧的蜡烛“啪”地炸出一朵烛花,白烟袅袅升起……

但见一雍容华贵的紫衣男子静卧于箱中,如玉山倾颓,珠辉玉丽,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三分醉意与十二分的杀意。

他动作极缓极慢地起身,抚平衣上褶皱,从容自若地迈出木箱,步步逼近。

顷刻间,滔天杀气如海啸般奔涌而来。

须萸山山主在他的逼视下冷汗涔涔,早已湿透后背,抖如筛糠的两条腿早已软如油条,直挺挺瘫坐在地。

两片驴嘴似的厚唇一阵哆嗦,喉咙里“嗬嗬嗬”半天,都发不出个完整的音节,终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砰——”

就在他倒下不久,整个须萸山俱被夷为平地。

尘埃散尽,谢砚之咬牙望向哀牢山所在的方向,目光阴鸷。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他灌醉了,送给须萸山山主当男宠!

作者有话说:

颜·莫得感情·渣·嫣:哟,这么凶,还想打我不成?

哄骗的具体过程,下一章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