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生来就站在峰顶?◎
该如何来形容颜嫣此刻的心情呢?
不费一兵一卒, 她仇人全都被绑起倒挂在树上,如坠梦里般恍惚迷离。
尚未感叹多久,四双眼睛齐刷刷落在颜嫣身上。
她目光掠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最后定格在柳月姬眉眼间,霎时笑靥如花。
“敢问您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我想救他的?”
语罢,她转身看向谢砚之,说话声也娇滴滴的:“夫君~你觉得我想救你吗?”
谢砚之仍板着张脸,却十分配合地道:“不想。”
颜嫣目光重新回到柳月姬身上, 甚是无奈地耸耸肩:“听见没?我日日夜夜都盼着丧偶呢~连我夫君都心知肚明。”
“这不, 刚想瞌睡, 便有柳家主您给我递上枕头。”
“我夫君若死了, 他的一切岂不是都将变成我的?我欢欢喜喜继承遗产、再养上十几二十个面首他不香么?既如此, 我为何要救他, 给自己添堵?”
此言一出, 震惊的可不仅仅是柳月姬, 柳南歌目光呆滞, 付星寒亦是满脸诧愕。
谢砚之那张淡漠矜贵的脸则早已黑成锅底灰, 魔气不断从体内溢出, 紧紧缠住他的藤蔓发出骨骼断裂般响脆的“咔咔”声,一副将要破茧的架势。
颜嫣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紧张兮兮地盯着谢砚之。
那些固若钢铁的藤蔓一层一层裂开,又生出新的枝条一圈一圈缠绕在谢砚之身上, 不断从他体内吸收灵气化为己用。
棎木破土而出的声响愈发高昂。
就这么短短一瞬之间, 又拔高数丈,彻彻底底遮蔽住那高悬的月亮。
整个世界俱已陷入黑暗之中。
被挂在树上的其他修士或是放声哭喊, 或是抱着要与这棵树同归于尽的决心, 奋力抵抗。
柳月姬已从震惊之中抽回心神, 气沉丹田,朗声喊道。
“所有人听我令,莫要调动灵力!莫要调动灵力!不能再让它继续长大,否则我们都得死!”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听到这声吼,所有人都停下了。
全场最悠闲的颜嫣在储物袋里一顿摸索,终于翻出颗夜明珠用以照明。
视线才落至谢砚之身上,便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眼神,简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颜嫣心虚且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暗想:既没冲出来收拾她,该是真被困住了罢?
可被他这么盯着,也怪渗人的。
思及此,颜嫣连忙挪开目光,趁机把气都撒在柳月姬身上。
没好气地道:“你都没把我俩夫妻关系打探清楚,就来威逼利诱,也不嫌丢人?”
从未被人这般对待的柳月姬简直被气得七窍冒烟。
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思想太过狭隘,先入为主地认定颜嫣是攀附在谢砚之身上的菟丝花,没有他便活不下去,故而,才会对颜嫣说出那番话。
然,柳月姬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当即调整好心情,好声好气地与颜嫣打着商量。
“你想要什么?不论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
颜嫣满脸鄙夷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恶劣至极。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现在是你在求我办事,求人办事怎么都不该是这种施舍的态度罢?”
说到此处,她特意将音调拔高好几个度:“切记,要拿出诚意。”
颜嫣这般油盐不进,摆明了是在故意挑衅,柳月姬又岂会看不出来?
既如此,她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自她提前启动计划的那刻起,便已下定决心要舍弃从前的一切,所谓的名声与体面皆为过眼云烟,如今的她,已没什么戏可演的了。
念及此,柳月姬目光瞬间冷下来,凝视颜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颜嫣盯着她看了许久,皮笑肉不笑:“我想要什么呀?我当然是……想要你死啊~”
不待柳月姬做出回应,颜嫣又笑眯眯地说:“你信吗?”
柳月姬当然信,且还对此深信不疑,可她不知颜嫣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颜嫣也不打算绕来绕去地与她卖关子,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
“我娘当年生生被您逼死,我既逮住了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您,可我这个人呢,最大的缺点便是心软,自是做不出赶尽杀绝之事。”
她嘴角一点一点向上扬,笑得无辜且纯良,“所以,摆在您面前的,也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您如今还有得选。”
“这样吧,我也不与您兜圈子了,现在给您两个选择。”
“若是让我就这么放过你们一家子,我自是不甘心,可也着实没必要像您那样,一个都不放过啊。”
“您与令嫒之间还是能留一个活口的,究竟是谁死谁活,皆由您说了算。”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任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凡女竟有这般歹毒的心思,要杀便杀,整这么多幺蛾子作甚?
却不想,下一刻便闻颜嫣道:“我这可都是跟柳家主您学的。”
柳月姬表面功夫做得极好,除却几个心腹,无人知晓她竟是这般蛇蝎心肠。
可这里到底是柳家,加之颜嫣气焰如斯嚣张,怎么都不像受害者。
哪怕现在,这些被迫围观的群众也都是站在柳月姬那边,谁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更何况这本就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只是不免有些唏嘘,原来,看似温良心怀天下的柳家家主也并不清白。
颜嫣的话还没说完,语罢,定定望向付星寒:“你说是吧,爹?”
没有人比付星寒更熟悉这个二选一的句式,当年柳月姬便是这般逼迫他,让他在自己的仙途与颜璃的性命中二选一。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颜嫣,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付星寒此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既有对颜璃的愧疚,又不想让此事公之于众。
于他而言,脸面与仙途远比替颜璃报仇来得更重要。
好在颜嫣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很快便收回,继续盯视柳月姬,嘴角越翘越高,当真是应了那句灿若春晓。
“我给柳家主您半盏茶的时间用来考虑,届时,您若犹犹豫豫,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她眼中的笑意与暖意俱在这一刻散尽:“那你们母女二人便一同去死罢!”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介凡女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柳月姬当即怒不可遏。
她怎可能这般轻易被颜嫣拿捏住?
面色阴沉似水的她对颜嫣所说之话避而不答,张嘴便在转移话题。
“你若按本座所说去做,一切都还来得及,若再磨磨蹭蹭耽搁下去,待棎木彻底长成,届时,所有人皆会因你而死。”
她特意将重音压在“因你而死”四个字上,群众的情绪瞬间被煽动。
他们并不关心柳月姬是否真逼死了颜嫣的母亲,可颜嫣若是再磨蹭下去,他们都将必死无疑。
无数双眼睛同时盯着颜嫣。
或是哭着喊着求救,或是对她趁火打劫的行为表示不齿,声声入耳,每一字每一句都牵动着颜嫣的心。
颜嫣虽称不上是善人,可她终还是做不到为一己私欲而白白牺牲这么多人。
姜不愧是老的辣,柳月姬一眼便看出颜嫣于心不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棎木仍在不断拔高,颜嫣心中已然乱做一团。
她当然知道,再耽搁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可这是唯一一个她能亲手杀死柳月姬的机会……
此刻的柳月姬自也没比颜嫣好到哪里去,命悬在仇人手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全看谁更能豁得出去,而颜嫣,显然不敌老谋深算的柳月姬。
始终保持沉默的谢砚之突然开口,十分突兀地道了句:“我们这群不相干之人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
乍一听,像是在与颜嫣置气。
颜嫣转身望向谢砚之,有着瞬间的迷惘,他在这种时候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可向来惜字如金的魔尊大人又岂会说无用之话?
颜嫣瞬间醒悟,至此,那些骂声再也影响不到她。
她环顾四周一圈,很是无辜的摊开手,“你们不骂将你们害到如斯境地的柳月姬,反倒来骂我这个唯一能救你们的‘救世主’,真不怕我转身就走?”
“事已至此,我也想通了。”
“反正不论我动不动手,柳月姬都只有死路一条,我还乐得清闲,直接回家继承遗产岂不美哉?”
她这话既是说给那些口不择言骂她的群众听,更是说给柳月姬听。
有冷汗自柳月姬白皙的额上渗出。
她终还是退缩了,命只有一条,没必要与这凡女硬犟。
颜嫣见柳月姬有所动摇,将她先前所说之话悉数奉还。
“您若按照我说得去选,一切都还来得及,若再磨磨蹭蹭耽搁下去,待棎木彻底长成,届时,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柳月姬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颜嫣,你莫要欺人太甚!”
颜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您当年逼死我娘时,怎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你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到头来还不是折在了我这凡女手中?所以说啊,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赶紧选,若是选不出,那便让所有人一同给你陪葬!”
静,落针可闻的静。
柳月姬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尤为沉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刻说话,连吸气呼气的幅度都尽量控制到最小。
虽说八卦乃人之本性,可还真不是什么八卦都能随意参和,众人皆屏息凝神地等待柳月姬做出抉择。
柳月姬从未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半盏茶工夫。
颜嫣则漫不经心地磨着指甲,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
她慢悠悠掀起眼帘,瞥向柳月姬:“您可要考虑好了,如今就只剩下三息。”
三息一晃而过,颜嫣吹了吹自己被打磨平整的指甲,好整以暇地望着柳月姬:“时间到了,柳家主可有考虑清楚?”
柳月姬仍心有不甘,更多的,还是对颜嫣的不信任。
她直言道:“我信不过你,倘若我做出选择,你却仍坚持要灭我柳家满门,我又当如何?”
柳月姬无疑是在拖延时间,给颜嫣施加心理压力,她早就料准了颜嫣定然会心软,否则就不会在此与她周旋。
既已找到突破口,自是要快准狠地出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不少修为低下的修士要被棎木吸干,颜嫣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可谢砚之说得对,她凭什么要为一群不相干之人舍弃手刃柳月姬的机会?
更别说,他们还都是些不分是非的白眼狼。想是这样想,可不论怎样,颜嫣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
她之所以在这里与柳月姬说这么多废话,说白了,就是想从柳月姬口中套出解救众人的法子。
偏生她又做不到就这么放过柳月姬与谢砚之,就这般陷入两难的境地。
那些痛苦的呻.吟无孔不入地钻入颜嫣耳廓,每多死一个人,她心中的自责便深一分。
就在颜嫣将要松口的前一秒,看了许久热闹的谢砚之又开口了。
他道:“想要解决此事,很简单,你只需发下血誓,承诺绝不会违背誓言即可,它对凡人亦有一定的约束力。”
颜嫣目光在谢砚之身上停留了很久,虽不懂谢砚之究竟想要做什么,仍以最快的速度立誓。
“我若违反此誓言,定将死无全尸。”
语罢,她定定望向柳月姬:“该您了,您可有做好选择?”
目的既已达成,柳月姬也不想再耽搁下去,她侧目望向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柳南歌,缓缓闭上眼睛:“柳家不可无主。”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这是为保自己性命而舍弃了柳月姬。
这个答案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听闻此话,柳南歌轻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眼泪亦随之滚落,浸湿芙蓉面。
未曾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颜嫣不禁皱起眉头,她是很不喜欢柳南歌,可这一刻,她仍忍不住对柳南歌心生同情。
她至少还有颜璃,还有几个至交好友,看似什么都有的柳大小姐实则什么都不曾拥有。
可也仅仅只是同情,颜嫣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表情。
“柳家主您与付掌门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柳月姬早已等不及了,她体内灵气至少已被棎木吸走十分之一,再折腾下去,怕是会伤及根基。
连忙催促颜嫣:“快!你赶紧爬到树顶,树顶上有根拇指粗细的嫩芽,只需将它砍了,便能为我们赢得一线生机。”
却不想,颜嫣等的就是这句话。
若不是为了这句话,她何须与杀母仇人折腾这么久?
她看着柳月姬,轻声笑道。
“和我有仇的从头到尾都是你,我这是闲得慌吗?干嘛要杀你女儿?”
“还有,忘了告诉你,我这辈子就没想过要好好活着,究竟是死无全尸,还是粉身碎骨,我通通都不在乎。”
“在柳家主您这等大人物看来,我这般折腾分明就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生来就站在峰顶?”
语罢,颜嫣即刻祭出血雾,毫不犹豫地砍掉柳月姬头颅。
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倏地划破夜的平静,柳南歌瞳孔骤然一缩,嘴唇轻颤,那些话却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
除谢砚之以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颜嫣擦掉洒落在唇畔的血渍,半刻都不曾耽搁,又转眸望向缩在角落里的付星寒,笑意凉薄。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不急不缓:“当年所发生之事,我都在溯回中看到了。”
“第一场戏既已落幕,第二场自是该轮到您上台去唱了。”
付星寒从听到颜嫣让柳月姬二选一时,便已经猜到,自己定也是她的复仇对象之一。
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不禁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不免觉得悲凉,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什么而活?
他知颜嫣定然不会放过自己,早已做好赴死的决心,语气决绝。
“我知道你等这一刻定然已经等了很久了,动手罢。”
支撑着他的那口执念早已消亡。
他苦苦追求的名与利也将成空,活或者是死又有何区别?
出乎意料的是,颜嫣并不打算取他性命,但闻她道:“你终归是我爹,我不可能会杀你。”
“可我也绝不会让你的下半辈子好过,这是你背叛我娘亲的报应。”
音落,她又转身望向谢砚之。
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血雾在指尖缭绕,沁出一点若隐若现的红,直袭谢砚之面门……
“砰——”
说时迟那时快,血雾与浓黑的魔气相撞,掀起巨大的风暴。
颜嫣眼前霎时扬起漫天黄沙,迎面刮来的那一阵阵妖风着实太大了。
视线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睁开眼,谢砚之已近在咫尺,正牢牢扣住她手腕。
颜嫣整个人都僵住了,神色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
谢砚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没说话,只唤了声:“青冥。”
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霎,一个全然陌生的玄衣男子架着龙车飞掠而过,颜嫣就这般轻飘飘地被谢砚之塞入车厢之中。
此刻的颜嫣脑子里乱糟糟的,仍有些缓不过神来。
已然换了副新皮囊的青冥架着龙车,哼哼唧唧念叨着:“就你那点小伎俩,又怎逃得过君上的眼睛?恃宠而骄也该有个限度啊,老子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少折腾。”
至此,颜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她又输给了谢砚之。
可她不想输得这么不清不白,至少得弄清楚自己究竟败在哪里。
已从震惊之中抽回心神的颜嫣直奔主题,问青冥:“他之所以整这么一出,就只是为了试探我?”
青冥挠了挠脑袋,颇有些烦躁。
“少来套话,老子哪儿知道这么多?”
青冥说得可都是大实话,他的确不知道自家君上究竟在搞什么鬼明堂。
确切来讲,谢砚之并不信任包含青冥在内的任何人,故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颜嫣对青冥所说之话半信半疑。
待到车外风沙消弭,她推开窗,远目眺望。
这个时间点,天之将亮,四周已不再是一片漆黑,有几缕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漏下。
颜嫣忽闻“轰”地一声巨响,那株足矣遮天蔽日的巨树,被谢砚之以剑气劈开,从树冠到树根,裂成均匀平整的两半。
霎时间尘烟四起,大地剧烈震**,久违的阳光蜂拥而至,照亮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或是劫后逢生的狂喜,或是失魂落魄地望着天空,又或是以手掩面放声大哭。
混乱中,无人发觉柳月姬的元婴已悄然溜走。
天色越来越亮,耀眼的朝阳破开层层雾霭,高悬在天际。
这一刻的阳光太过刺眼,颜嫣只隐隐看见谢砚之正逆着光朝自己走来。
眼看他就要逼近,颜嫣那混乱的脑子反倒彻底清醒。
倘若打一开始谢砚之就在装,那么,一切不合理都将变得合情合理。
只是,她不懂谢砚之为何会救被棎木所缠住的其他人,又为何要假装被困,真只是为了试探她这么简单吗?
颜嫣却不知,唤醒棎木的是柳月姬;使其发狂,缠住所有人的却是谢砚之。
谢砚之曾对颜嫣说过,他此番前来,除了要帮她杀柳月姬,还需确认两件事。
第一件事:揪出柳月姬背后之人,也就是棎木真正的主人。
早在颜嫣恳求他去救穗城之人时,他就已发觉,此事定有仙界之人在背后操控,否则,就凭一个柳月姬,又如何能将棎木从仙界带到下界?
他便将计就计,一步一步给柳月姬施压,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启动计划,只可惜那人从始至终都未现身。
若不是为了兑现“帮”颜嫣杀柳月姬的诺言,耐着性子再等上几日,定能顺藤摸瓜,揪出那人的尾巴。
而今,柳月姬一死,线索自也就断了,可谢砚之并不后悔,人族修士乃至整个六界的生死存亡皆与他无关。
第二件事也已有了答案,颜嫣果然还是想杀他。预料之中的结果,谢砚之心情却比想象中更为沉重。
他收剑入鞘,立于车厢外,凝视颜嫣许久。
许久以后,方才目光凉凉地道:“继承我的遗产、再养上十几二十个面首?”
思绪突然被打断的颜嫣:“……”
她半天才憋出句话来:“骗人的,就我这小身板哪儿能吃得消?”
话一出口,谢砚之又逼近几分,颜嫣头顶的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压迫感如影随形,她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弃抵抗。
不管怎样,她这次都把事做得太绝了,毫无转圜的余地,谢砚之想必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与其再做无谓的挣扎,不如让自己“死”得体面些。
谢砚之也的确没打算轻易放过颜嫣,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冷冷笑道:“想继承我的遗产可没那么容易。”
颜嫣一反常态地没与他闹。
大仇得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空虚,吊着她的那口气像是突然被抽空。
她靠在光滑的车壁上,放松身体,一点一点向下滑落。
也是,若无龟蛊,她早就烂得只剩一副骨架,何尝不是在靠一口气吊着呢?
她表现得太过反常,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缥缈得像是海上一戳就会破的泡沫。
谢砚之没由来的心慌,面色苍白地将她揽入怀里。他突然很害怕,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颜嫣像是已经死了。
唯有紧紧拥抱她,方才能感受到,原来她还活着。
可颜嫣就这么静静窝在他怀里,不言也不语。
此刻的她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体温都比寻常人低。
那么,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具尸体?
谢砚之试探着唤了句:“阿颜?”
颜嫣仍未接话,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她从未如此疲倦,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隔了很久很久,她方才启唇。
轻声询问谢砚之:“你如今抱着我是种怎样的感觉?”
说不出是种怎样的心情。
谢砚之静静凝视着她,不曾接话。
颜嫣也仰头望着他,自顾自地道:“有时候我也挺困惑的,这样的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谢砚之再也撑不住,紧紧搂着她,尾音发颤:“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定会送你一具最好的肉身。”
颜嫣终于展颜笑了,笑意只浮现在表面,未达眼底。
柳月姬一死,他们之间的缘分便也就断了,哪儿还有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