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颜嫣一点儿也不想死。
可现在,她离死就只差半步。
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白皙纤细,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
再多使几分力,便能轻易收割她的生命。
“你就是颜嫣?”
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明显松了松。
女人就着月光细细打量她的脸,一寸一寸,似毒蛇游曳而过。
末了,还不忘评述道:“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听得颜嫣莫名尴尬。
姑娘,你若不会羞辱人,咱还是算了吧。
眼前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颜嫣这些年来一直努力模仿的对象——柳南歌。
即便没有刻意去模仿,颜嫣这张脸也与她生得足有七分相像。
她阴阳怪气老半天,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给一并骂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莫过于此。
于是,颜嫣默默在心中做了个总结。
《魔尊不可以》这篇文里的女主柳南歌,果真,是个草包美人。
至于她好端端一人,为何会沦落到给柳南歌这么个草包美人做替身?
这事,还得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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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前,颜嫣也赶了一波潮流,穿书了。
奈何她这人运气有点背。
穿成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大反派不说,还把前世记忆给忘了个精光,愣是以“土著”的身份在这里活了二十来年。
直到前两天,颜嫣才恍然想起,她,其实也是个穿书女!
回想起她这一世的前半生,只能用“惨不忍睹”四字来形容。
打小就没爹,娘也在她八岁那年撒手人寰,此后,她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数年,直至十三岁那年,在大街上遇见一个神秘男子,才终于能吃饱穿暖。
那神秘男子名唤谢诀,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想不想吃热乎乎的大肘子?”
颜嫣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野菜根,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然后,她就被洗干净,送给了谢砚之。
谢砚之也就是《魔尊不可以》这篇文里的男主,一个率性而为的疯子。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上一刻还在对你笑,下一刻可能就把你给捅了,捅你的理由,或许仅仅就是因为,你今天的穿的衣裳与鞋的颜色不搭。
男主疯得这么厉害,一般来说,都会配个治愈系小太阳来温暖他。
然而《魔尊不可以》的作者偏偏不走寻常路,女主柳南歌非但没去治愈谢砚之,反倒与他日常互捅刀子。
而她颜嫣,则是那根加剧男女主之间矛盾的搅屎棍,全文最有排面的终极大反派。
她前期柔弱小白花,后期恶毒黑莲花。
从头到尾都是个身无灵根的凡人,全凭一张嘴,哄得无数人替她冲锋陷阵,最后,搅得六界天翻地覆。
这剧情一看就很离谱对不对?
颜嫣竟不知,自己还有这般口才。
然而,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大结局的时候,她这反派都已经把剑架在了柳南歌脖子上,却迟迟不肯动手,硬要把自己杀了几口人、又因何而杀他们……强行解释给柳南歌听。
结果可想而知。
她被踩着点赶来救人的谢砚之给捅成了筛子。
这篇文的感情线本就写得稀烂,都快结局了,男女主还纠结个没完,时不时表演个互相伤害。
唯一的亮点,也就是这个专注搞事业的反派,结局还给她强行降智领盒饭。
颜嫣能不气么?
更别说,那反派还和她同名同姓呢!
于是,颜嫣怒了。
她通宵不睡写下n篇小作文,企图唤起作者的良知,结果,作者的良知没被唤醒,她倒穿成了那个深藏不露的大反派。
往事不堪回首。
颜嫣现在就很后悔,后悔没能背诵全文,记住每一个情节。
若如此,她也不会专挑这个时间,跑出来踩点。
若不挑这个时间来踩点,便不会撞上柳南歌和谢砚之吵架,她的脖子也不会被人这样掐着。
颜嫣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千错万错,都是记性不好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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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歌那番话虽是对颜嫣说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立于两米开外的谢砚之。
颜嫣便趁这个空当,偷偷打量起了柳南歌。
她想,她们之间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都长得不太一样。
柳南歌比她高了近半个头,面颊也更圆润,是饱满的鹅蛋脸。
而她,因长身体的那段日子饿得太狠,如今吃再多,也不长肉,巴掌大的小尖脸,衬得那双本就大的眼睛愈发显大。
扼住颜嫣喉咙的手松了不到五息,再次收紧。
柳南歌的声音幽幽传入耳朵里:“我若杀了她,你会心疼吗?”
不会。
谢砚之逆着光站在月色下,不曾开口说话。
是颜嫣在心中替他做了回答。
颜嫣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充其量就是谢砚之屋子里的一个摆件。
这些年来,他对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摸摸她的脸,尔后,再评上一句:“太瘦了。”
她也曾因为这三个字,逼着自己一口气吃下三四人份的饭菜。
她也曾为了长胖,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直至再也吃不下去,全都吐了出来。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哪怕她胖成一个球,哪怕柳南歌现在就把她给掐死,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扼住她喉咙的手越收越紧,窒息感如影随形。
颜嫣想,她大抵是真要死了。
肺里的空气早已被耗尽,她在柳南歌这等筑基期修士面前,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死亡即将降临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朝谢砚之所在的方向望去。
谢砚之也正看着她,月光倾泻,照亮他琥珀色的眼。
那里一片荒芜,依旧什么也容不下。
所以?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又凭什么指望他来救她?
颜嫣终还是别开了脸,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几乎就在她收回目光的那一霎,谢砚之纤长的睫颤了颤。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出的手。
下一刻,狂风四起。
紧扼住颜嫣咽喉的柳南歌骤然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呛得颜嫣止不住地咳嗽。
她甚至都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团阴影兜头笼罩下来。
抬首,谢砚之的侧脸已闯入眼帘,满目皆是那高挺的鼻梁,与利落的下颌线。
而昏迷不醒的柳南歌,则早已被他拥入怀里。
谢砚之来得突然,消失得更突然。
夜风袭来,洁白的梨花扑扑簌簌飘落,他紫衣墨发,映着月色,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颜嫣捂着脖子瘫坐在地上。
一阵剧烈咳嗽之后,喉咙里依旧充斥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两侧值夜的金吾卫与宫娥都在看着她。
既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
颜嫣环顾四周一圈,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很惨吗?或许是有点儿吧。
可她在这里,至少能吃饱穿暖,再也不用与去野狗抢食。
她走得很慢,自没错过身后那些人的议论声。
有人说:“奇了怪了,她们二人明明长得这么像,我怎觉着,颜嫣比柳大小姐更好看呐?”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着。”
有人夸赞颜嫣,自也有人替柳南歌抱不平。
“她生得这副狐媚子相,你们这些臭男人当然喜欢了,也不想想,人家柳大小姐身上可是带着伤呢,都伤成这样了,能不被这小狐媚子给比下去么?”
无关紧要的废话虽多,颜嫣仍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伤”字。
怪不得柳南歌掐到一半,人就晕了。
是三十年前的旧伤复发了么?
颜嫣穿书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书中剧情她只记得一个大致的轮廓,有关反派颜嫣的内容,更是只有“前期很惨、后期开挂开很大、结局很扯”,这么个模糊的印象。
反倒是柳南歌与谢砚之的纠葛,她记得一清二楚。
十七岁那年,谢砚之被玄天宗掌门,也就是柳南歌她爹收做关门弟子。
少年生得好看,天赋异禀,性子还高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下就引起了天之骄女柳南歌的注意。
两个少年人不打不相识,吵吵闹闹近百年,竟也吵到了要订下婚事的那天。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他们二人新婚这日。
本该换上喜服的谢砚之无故失踪。
此后,又过十年,曾经的剑尊谢砚之以魔尊这个新身份重返人间,柳南歌就此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笑话。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大小姐自咽不下这口气。
她握着剑,一路杀去魔域,结果,谢砚之那厮毫不念旧情,一掌震得她五脏六腑搅做一团,差点就要嗝屁,若不是她家大业大,世间怕是早无柳南歌此人。
颜嫣这个替身,便是在柳南歌冰封养伤之际出现的。
从前,颜嫣只觉谢砚之此人性子冷淡。
恢复记忆之后,她只想说,这厮哪里是冷淡?他这人压根就没心啊!
别人或许不知道,通读全文的颜嫣可是一清二楚。
谢砚之装得再像正常人,内里也是个疯子,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摩这个人。
颜嫣才不想淌这趟浑水。
他爱玩,就和柳南歌使劲折腾去吧,反正,她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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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到房间,颜嫣便拿出炭笔开始绘图。
她绘得是一张抽象到不能再抽象的地图,从恢复记忆之初,就已经着手在准备。
这张图画了足有三日,颜嫣今天之所以会来踩点,不过是为了确认,驻守在外的金吾卫人数可有变动。
确认好站岗人数与位置均无变化后,她又在地图上补充了一些重要细节。
待颜嫣做完一切,躺上床时,已是深夜。
晚风敲击着窗,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向颜嫣所在的方向。
颜嫣睡眠向来很浅,床头突然多出一团黑影,吓得她一激灵,连忙从**弹起。
待她看清这团黑影的真容后,更是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
“谢诀,你是不是疯了!”
“嘘,别说话。”
热气拂过颈间,她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让我抱一会儿。”
颜嫣没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
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两根手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半个时辰两百上品灵石。”
“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
谢诀声音依旧很轻,带着淡淡酒气。
颜嫣没说话,心中却在想。
当然是集资跑路咯。
这念头才打颜嫣脑子里冒出来,她手中便多了一袋灵石。
谢诀的声音再度响起:“五百上品灵石一个时辰。”
怎么看都是个划算的买卖。
颜嫣也不与他废话,收好灵石,已经开始在心中计时。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颜嫣才数不到十下,敲门声又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小姐!快醒醒!尊上有令,召集所有人一同聚集栖梧殿。”
作者有话说: